☆﹀╮=========================================================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男主总想害我父皇(重生) 作者:荣誉证书 前世女主是个傻白甜小公举,嫁进军侯府吃吃喝喝两三年,最后军侯谋逆,无辜株连…… 天雷一惊,女主重生,麻了个鸡的那个贱男人总想害我亲亲父皇! 报仇! 报仇! 报仇! 本公举要你军侯府天翻地覆!永不安宁! 小公举:“父皇,儿臣要嫁进宁国候府!” 皇帝爹爹:“哦?皇儿怎么就看上那黑脸狂魔宁国侯了?” 小公举:“因为他帅裂苍穹!” 皇帝爹爹:“额,皇儿好远大的志向……”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阳,萧闻彻 ┃ 配角: ┃ 其它:重生,灵魂互换,宅斗 ☆、重生 ?  宝政九年,宁国候萧潜出征南境,歼贼寇,护河山,不料中计被伏,以身殉国。其子萧闻彻重整五万大军,再蹈南境,终平乱局。   宝政十年,萧闻彻以嫡长子身份,子承父爵,称宁国候。   宝政十二年,天子嫁女,萧闻彻文试武试皆夺榜首,迎公主进门,称驸马爷。   宝政十六年,宁国候犯上作乱,大逆不道,株连九族。   金殿之上,一魁梧身影此刻却跌跌撞撞,眼看着就像要跌倒在地一样。堂下,文武百官皆都垂头无话,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就像是在慢慢集聚能量,只等一刻,轰然爆发。   “说!谁让你们绞死安阳的?是谁!是谁绞死了朕的安阳!?”天子一怒,朝堂震骇。   “启禀圣上,安阳公主嫁进宁国候府,本该受此株连!”一武将见周围百官都不说话,便冷哼一声,跨步上前,单膝跪地,一抱拳,洪亮的嗓音响彻金殿。   天子闻言,搀着身边的太监,疾步而下,到了那人跟前,指着那跪地之人,哆嗦着手指,“是你?是你!”他喃喃着,凛冽的眼神左右横扫,突然间转身到了龙椅旁,抽出宝剑,直逼跪地之人。   百官一见,全都匍匐跪地,“圣上三思啊!”   天子挥剑而下,顿时,一颗人头滚落在地,半截身子歪倒而下,四肢抽搐。那人头骨碌骨碌滚到一匍匐的文官面前,文官觉得气氛不对,抬眼一察,刚好对上那人头瞪大的眼睛。惊恐从文官眼底贯穿全身,他连叫都没叫出来,就晕死过去。   天子砍了那人的脑袋后还觉不够,一直问着还有谁,还有谁杀了他的安阳。见了这副情景,自然不会再有人敢上前,那天子怒气未消,对着歪倒在地的半截身子就是一阵猛刺。   可怜安阳公主到死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那么疼爱自己的父皇,竟一面都不见自己,便派了白绫。   父皇,父皇,您好狠的心哪……   安阳以为自己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完了一生,生在帝王家,还是当朝天子最最宠爱的小女儿,万事不用自己操心,她就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多动过。   在父皇身边五六载,都不知道她那亲亲父皇竟是如此冷血之人;在宁国候府三年久,也不知道她那万事皆顺着自己的夫君竟一心想着要谋逆!   如果重来……   如果重来……   自己定不会再将项上人头当成一个摆设!   天雷一惊,安阳睁眼了。   “公主,您醒了?”一婢女手持摇扇,低垂着头,半屈着身子,毕恭毕敬,问着床上惊坐起,乱发舞的安阳。   “这……这是什么年间?”安阳猛然抓住那婢女的手腕,仰着头质问道。瞧着屋子里的摆设,分明是自己还未出嫁前住着的暖香阁啊,而面前这个婢女分明就是自己出嫁时留在暖香阁的青玉!   那婢女被这安阳的阵势吓着了,连忙跪地匍匐,“回公主,是……是宝政十一年。”   “十一年?”安阳喃喃,原来那些山中老道所说的起死回生,穿越时空是真的?不对,难不成之前一切是在做梦?但那些场景历历在目,清晰非常啊。   正思索间,门外便走来一人,“朕的皇儿,午憩可起?”   安阳抬头,见来人脸上皆是喜色,两鬓的发丝也没有记忆中那么白,一身暗黄的龙袍常服,很是精神。安阳愣神多久才小声开口,“父皇?”   ? ☆、行凶 ?  安阳在确定自己重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溜去宁国候府,暴打萧闻彻。   让他谋逆!让他谋逆!死了都要拉自己垫背!   当然,要行凶,这准备工作还是得做充足。挑一个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是必备的,然后就是塑身的紧身衣,以及行凶器物。这些都不难办,最关键的还是如何出宫。   要是前世,这件事对安阳来说还需动点心思,不过现在可就是易如反掌了。不仅是因为安阳前世在宁国侯府闲来无事练拳脚,还重要的还是她发现了皇宫戒备的漏洞。   说这安阳公主本是金枝玉叶,就该宝贝着,这天子为什么还让她练功夫呢?说来也是可怜,那当朝天子本迷信,请了好些方士,天师在宫里。   就在这安阳出生时,有个乱嚼舌根的说这安阳命里犯贱,必须加以磨砺才行,于是,呱呱坠地的安阳就被大内高手带去山中隐居了,直到十岁才回了皇宫,当然,这也是她父皇为什么对她宠爱有加的一个原因,不仅是父子情,更重要的是愧疚。   说完那功夫不凡的安阳后,我们再来了解一下作战另一方的实力。   一说那萧闻彻虽是武将出生,但他犯懒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小时候因为不好好练功,被老侯爷罚了不知道多少次,所以他就学会了些花拳绣腿三脚猫的功夫。不过万幸,这人的脑子好使,一不小心说漏的点子就可以化解老侯爷多日未能想通透的难题。   特别是在行军打仗上,那萧闻彻就像是天生的一样,谋局布防,运筹帷幄,信手拈来。   也多亏了他这点小聪明,还不至于让那老侯爷在同僚中丢尽了颜面,一个心情不好就把他给揍死。   哦,扯的有些远,讲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明那安阳公主为什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萧闻彻暴打一顿,还全身而退。   行凶场面这里就不多说了,毕竟有些残暴,不忍直视。   且说那解完气的安阳公主很是舒坦,睡了个大懒觉后,这才慢腾腾摞去母妃那里请安。   “皇儿也是及笄之年,怎么还是这般没有规矩?这都过了行礼的时辰了,你也敢过来,就不怕母后责罚于你?”安阳的生母乃是四妃之一,封号为“贤”,她就只有安阳这么一个孩子,其中原因不明自了。   安阳笑嘻嘻上前,挽住那正插花的贤妃,歪着脑袋,翘着嘴,“母妃才舍不得责罚我呢。”安阳这会儿见着自己的母妃,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道前世自己回了皇宫没多久,就嫁去宁国侯府,本来在宫里皇后压着,自己就很少见着自己的母妃,去了宁国候府,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诶,你去后院小灶房瞧瞧那些个菜烧好了没有?”贤妃晃了晃搭在自己手臂上,妨碍自己插花的小爪子。   “嗯?母妃又开小灶了……是父皇要过来吧?”安阳抓过一只百合,放在鼻前嗅了嗅,她的父皇最爱的味道就是这百合的清新。   “是。”贤妃的嘴角自然地上扬,“你父皇知道今天是你过来请安得日子,早就吩咐,要一家人好好吃一顿了。”   安阳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百合,蹦跶着去了后院。回来时,手中还端着一盘香喷喷的什锦火烧。这会儿她那亲亲父皇早就上了桌,和身旁的母妃有说有笑。见着这一幕,安阳不知为何竟有些心酸。   “皇儿这是怎么了?近日来都是魂不守舍的?”皇帝瞧着从帘子后面过来的安阳,仰了仰头,朗声问道。   安阳立马拉回心思,踏着小碎步就到了八仙桌前,将手中的什锦火烧,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父皇,儿臣也要过及笄之年了,同龄的姑娘早就嫁人,儿臣就是在想,父皇什么时候也给问个人家?”歪头眨眼,怎么可爱怎么来。   一听这话,那皇帝忍不住大笑,倒是一旁的贤妃觉着有些尴尬,“皇儿就算不小了,也不该自己问出这种话,要问也自当含蓄点。”   “恩?谁说的,安阳这个直言不讳的性子就是好。”笑了不少时候的皇帝终于停下来,说了句流畅话,“不过,朕的小安阳就这么想着嫁人?”   “也不是……就算不嫁人,儿臣说也不小了,总该出宫建府吧?”   “嗯?说到这个,还是嫁人的好,省钱!”皇帝说罢,伸手抓了一把刚端上来的一盘花生米子,扔进嘴里嚼的咯吱响。他捅了捅身旁的贤妃,挑着眉道,“你说是不是?”   贤妃莞尔,“这小的不成样子,老的也没个正形儿!”   “不行,就算嫁人,儿臣也要出宫建府!”安阳见好说没有作用便开始撒泼了。想想上辈子就是因为什么都听父皇的,为了给国库省批银子,直接嫁进了宁国候府,后来株连的时候,连丁点商量都没有。如果有个自己的府邸,就算以后嫁人了,自己也不算完全是夫家的人,至少还是一个有名在册,有府在地的公主。   “好了,好了,瞎闹什么。”皇帝见着那安阳有些认真的模样,便突然改口了,“菜都上来了,先用膳吧。朕倒是很久没有尝到贤妃小灶房的手艺了。”   “不,儿臣不依,儿臣不依!”安阳敲着碗筷,一脸的不爽。   “安阳,”贤妃瞧着父子杠上的架势,总归不好,便做了个和事老,“女孩子家总归要嫁人的,说那些出宫建府的话,还不如多谈谈这京中的那些风流才子,有那个配得上咱家的公主。”贤妃说着就望向皇帝,看他是否有答案。   那皇帝砸吧砸吧嘴,也是想了想才说,“这官宦人家的公子,和咱们安阳年龄相仿,又才气四溢,风流倜傥的也不是没有,就说这……”皇帝说了一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   在座两人都疑惑时,那皇帝才施施然开口,“说到这些年轻人,朕倒是想起了那宁国候,萧闻彻。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了,前个晚上,在自家府里住的好好的,突然就被人蒙头暴打了一顿,今个儿连朝都没上,也是可怜他那武侯世家的名头,要是萧潜还活着,非得打死他这个不争气的。”   贤妃听了这话,面露担心之色,“哎,这孩子也是,老侯爷在世时就纨绔得不行,没想到这两年过去,他还没个正行,也不知道在外面招惹了哪些人,堂堂偌大侯爷府的府兵都没能奈何那暴徒,看来不是个善茬啊。”   安阳不说话,低垂着头,手指悄悄伸到面前,摸着自己的鼻尖。是自己下手太狠了么,不会打残了吧?自己可还要嫁给他的呀,这要是残了,那自己以后的生活不就惨了嘛。   “父皇,儿臣去瞧瞧他吧。”想到这里,安阳一抬头,器宇轩昂,一脸认真。   “这……皇儿和那宁国候还有渊源?”贤妃又不解了。   “并没有,儿臣听说那宁国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帅裂苍穹,所以儿臣想去瞧瞧,说不定就瞧对眼了呢?”   “皇儿当真要这个时候去?”这个时候去了怕见着的样子不会太好看吧?   安阳郑重一点头。当然得这个时候去,要是残了,自己也好有个心理打算,毕竟自己种下的果,跪着也要吃完。   ? ☆、探病 ?  安阳说动身便动身,次日用过早膳就拿着父皇赏的出宫令,直奔宁国侯府。临了门才想起自己是不是该备份慰问礼来着?她挠挠头,又折回了主街,一摸腰间才惊觉自己没有带银两。她眼珠一转就瞥见了街旁的当铺。   进了铺子,安阳拔下发髻里的簪子,甩在那贼眉鼠眼的掌柜面前,那眯着的眼睛顿时瞪大,闪着金光。不过,那掌柜还是老道,瞬间收了自己泄露出来的兴奋,转眼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三十两。”   安阳懒得墨迹,“成交!”   “!”掌柜错愕,连忙找来银子,生怕那安阳变卦。安阳接过碎银,拿在手里像模像样地掂了掂,出了铺子,左右观看,也不知去买什么。   刚巧对面有个卖跌打药的老伯。身后插着的旗帜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帜面上那“专治跌打,保命神药”几个字笔力劲道。   安阳追上那慢摇摇走路的老伯,逮了一大包跌打药。既然他有伤,送这个最合适了吧?安阳提着一大包跌打药,兴致昂扬,哼着小调去了宁国候府。   身后的老伯感激涕零啊,自己卖了半辈子假药,还未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有钱人!京城繁华之地,果然名不虚传。   进了侯府,安阳却没有见着自己未来的夫君,而是那萧闻彻束发之年家中就许给他的侧室,中书侍郎的嫡女,柳溪茵。   “你家侯爷呢?”安阳接了柳溪茵双手奉上的热茶,轻抿一口后发问,“听说有人夜袭侯府,恶意中伤宁国候?”   “回殿下,侯爷自昨日便卧床不起,不能亲自来迎接殿下,殿下又是女子,自是入不得侯爷内院。如此由贱妾代为迎接,还望殿下海涵。”柳溪茵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低眉顺眼,福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回着安阳的话,“前夜里是有爆匪突袭侯府,始料未及,所以未将爆匪擒住,现下正写报案,移交顺天府。”   安阳挑眉,当然是没有抓住,要是抓住了那还得了?安阳晃荡着手中的茶杯,瞧着那杯中茶水在陶瓷壁上来回撞击,“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顺天府了,冯老先生也一把年纪,且府中杂事诸多,他老眼昏花地哪忙得过来?”   柳溪茵顺从地点头,不反驳也不答应。   “再者说,你这堂堂一品军侯府连个爆匪都捉不住,还要依靠顺天府,说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而且,你们这一告,不也是在向外宣称本宫父皇的京城防护系统漏洞百出,连个小小爆匪都筛查不出去?”安阳见那柳溪茵摇摆不定,总没个准话,所以便继续添油加醋说服她。   终于,那粉桃面色上,如黛青眉舒展开来,只见那柳溪茵朝着安阳行一大礼,“殿下说的是,多谢殿下提点。”   安阳眉毛一挑,孺子可教地点点头,这下好了,自己不用担心被查出来了,至少这柳溪茵能这么说,那安阳就相信她会把自己的话往重里说给萧闻彻。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安阳就该起身回去了。她站起身,走到那柳溪茵身后的小丫头跟前,伸手拍了拍那丫头手里捧着的一大包跌打药,“这是太医院新研制的跌打药膏,本宫特地给你家侯爷带的。就不用谢了,叫他快些好了给本宫父皇好好办差吧。”   柳溪茵再次福身行礼,“多谢殿下。”   安阳瞧着这人恭恭敬敬的,前世自己和这人井水不犯河水,竟不知道她是这副模样。原来那纨绔子弟好这款,怪不得前世那人对自己就只是“相敬如宾”。   安阳玩心起便勾勾手指,示意那柳溪茵到跟前来,待那人走近,安阳便搭上那人的肩膀,扶在耳边,压低嗓音,“专治跌打,保命神药。”说罢对着柳溪茵眨了下眼,柳溪茵心领神会,垂头谢恩。   安阳进侯府时兴致高昂,出侯府时也是兴致高昂。为什么不呢,安阳这回可是动了好大一番心思,都快被自己的机智深深折服了。   探完了病,安阳就该着手于出宫建府了,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既然父皇说国库没有多余的闲钱给自己的宝贝公主修房子,那就只能公主自己动手赚外快了。   安阳什么都没有,空得一身好本领,所以她决定在皇宫内开一家武馆!安阳做事雷厉风行,不出三天,大内武馆就挂牌开张了。   最初几天生意冷淡,仅有两个自家五六岁大的皇弟来凑热闹,不过,一切利益至上,安阳二话没说就收了这两个徒弟,当然最先做的就是收学费。   长在帝王家,一出生就有身份,自然也就有俸禄,这两个小皇弟身上的俸禄虽大多在自己母妃那儿,但终归还是有零花钱的吧。   安阳好多歹说,软磨硬泡,终于得来了第一笔钱。尔后,安阳就让这两个小皇弟在宫廷里大肆宣传自己的盖世神功,没过五天,安阳的弟子就超出十人了,但几乎都是些小孩子,是那国子监读书的皇子或是陪读的大臣儿子。   安阳思来想去,觉得只骗人家小孩儿的钱终归不太厚道,于是就开始想方设法套大人的钱了。先是去问问那些个宫女太监要不要学防身术的,可惜却没多少人感兴趣。于是,安阳开始施展自己的淫威,敬酒罚酒双管齐下,又招募到三十几人。   整个后·庭几乎都被自己跑遍了,实在没地儿下手后,安阳就开始打禁军的主意了。   正当安阳的筹钱计划开展地如火如荼时,那皇后却横插一脚,阻断了安阳的发财梦。   “安阳,你是堂堂公主,就算不喜读书,也该看看《女戒》《内训》的,总不至于无聊到和那些小孩子胡闹吧?还扯着一大帮子奴才婢女,开什么武馆,简直是有辱我皇家颜面!”皇后拖着一地的凤凰服,在这华丽宫殿中来回踱步。   跪于大殿中央的安阳,腰杆笔直,全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一旁站立着的贤妃,低着眉眼,只字不提。   “你看看,这好好的皇八子都被你带成什么模样了?”皇后指着一旁坐在案几前吃着桂花糕的小子,那是安阳最先收入门下的弟子,门中的其他人还得叫他一声大师兄呢。   于是,那吃得正欢的大师兄开口了,“母后,不关安阳姐姐的事,是皇儿求着她教功夫的。”   “你给本宫闭嘴!”皇后甩过脸去,恶狠狠一句,“吃你的糕点!”   安阳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雷打不动。自己又不是没跪过,在前世,那皇后乘着父皇去太鞍山秋猎时,故意刁难她们母女俩。咸福宫前的一天一夜,安阳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那时,她才刚刚回到这个陌生的皇宫,还只是个十岁大的小女孩儿。   皇后教训完安阳,就开始数落贤妃了,“你看看你,怎么教的孩子?明明该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倒被养的像个野猴子,你……”   “母后,此事与母妃没有关系,全都是儿臣自作主张!”安阳不等皇后将话说完,便气沉丹田,洪亮发声,远远盖过了那皇后尖锐的嗓音。   本来就怒气冲冲的皇后,被人打断了话,此刻更是火冒三丈,她伸着手指,指着安阳,踩着小碎步就到了安阳跟前,戳着安阳的脑袋,“你你你,你还有理不是?竟敢公然顶撞本宫?”她说着便招呼周围的婢女拿藤条上来,“本宫今天非得修理你不可!”   安阳从始至终都跪直着身子,动作间,语调里竟是冷漠与不屑。   皇后的藤条刚上了手,便听见外面通传——   “圣上驾到!”   皇后一惊,连忙将手中的藤条扔给身边的小婢子,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拿下去。   见那小婢子隐进帘中后,皇后理了理自己的凤冠垂髻,陡然间换了副楚楚可怜的面孔,小步踏着出门迎接,“圣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 ☆、求婚 ?  “这是怎么了?朕刚下早朝,就听人说你们在闹。”皇帝看着那飞向自己的皇后,颇有些不悦,见她没站稳还规规矩矩行礼,也没见伸手扶一把,而是直接大踏步进了大殿,“哟,朕的小安阳今儿这么乖,这不是行礼的日子,还特地过来给皇后请安?”   安阳跪着摞动身子,朝着皇帝就是重重的一扣头,“父皇万安。”   “起来吧,起来吧。”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公公过去搀扶安阳一把,末了又扭头,瞧见杵在一旁,低垂着头的贤妃,“嗯?爱妃也在。”贤妃顺势福身,并未答话。   “说罢说罢,又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大事?”皇帝踏上主位,就势坐了下去,调了个舒适的姿态后才开口询问。   “圣上!安阳公主无视礼法,公然在内廷之中结党营私,还与外臣子女私相授受,拿人贿赂。臣妾不过说了她两句,她便如此顶撞臣妾。”皇后赶紧上前,跪卧在皇帝跟前,一双芊芊玉手不知不觉搭上皇帝的双膝。   “安阳,可有此事?”皇帝拍了拍腿上的那双手,问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父皇,母后要责打儿臣,儿臣不依!”安阳也开始装作一张无辜怜人,人畜无害的样子,翘着嘴嘟囔着。   “嗯?甭撒娇,朕只听事情原委,说罢,这都怎么回事啊?”皇帝瞧着安阳这架势,便立马制止,再这样下去,自己可是要招架不住的。   “还不都前日里给父皇说的出宫建府的事,”安阳一跺脚,手指绕在胸前,一双大眼睛吧唧吧唧可劲眨,“父皇说没钱给安阳修房子,安阳就寻思着自己挣点钱,到时候只要父皇赏个牌匾,记个府册就好。”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不是?这都怪你父皇身上了?”那匍匐在皇帝膝上的皇后见缝插针,逮着话就嚷。   皇帝也没搭理她,看着安阳那委屈样,“皇儿就这么想着出宫建府,在皇宫里多陪陪你母妃不好?”   “不是啊,父皇,您忙着朝中大事,偶尔遗忘了安阳,安阳也就只是委屈委屈罢了,可是这皇儿都快成年了,这与皇儿一般大的姑娘早就嫁人。父皇您这一不给皇儿指人家,二又不让皇儿独立。说出去,皇儿那些个伙伴都笑话,说皇儿还乳臭未干呢。”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皇后说的你在宫里的那些行为实属不该,但朕又看来情有可原,那就这么算了吧,以后不能再做这些了,不然父皇可饶不了你。”皇帝想了想,还是决定护短。此话一出,那皇后就不高兴了,可又不能说不不是?   “父皇!”安阳瞧着那皇帝有意围护自己,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事情再次提到明面上,“那皇儿出宫建府的事?”   “你怎么还想着这个?”皇帝的眉头微皱,“你要是不做那些个有违礼法的事,自己弄到钱,父皇就赏你个牌匾!”皇帝想了番,还是做出了让步。对于自己这个女儿,他还是多少了解,这要让她想法子,恐怕就只有找人借,可这些宗室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可是被安阳欺负遍了,这会儿不在一旁说风凉话就算不错的了。   皇帝起身,在安阳面前绕了绕,瞧着她费力思索的样子,就知道没戏。于是就着人准备午膳,好整以暇。   要是前世,安阳肯定想不出办法来,可现在不同啊,毕竟自己心智总还是涨了那么几岁,也成熟不少。   “父皇!儿臣有一个法子!”   “哦?说来听听。”这会儿皇帝倒是起了兴致,倒想看看自己那不爱动脑的女儿能想出什么鬼点子。   “父皇,儿臣总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儿臣就吃夫家的喝夫家的,父皇就不用给儿臣俸禄了。现在父皇只要肯将国库里的银两借给儿臣,儿臣以后成了家,一定省吃俭用,还给父皇!”   安阳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就连那本来就不大高兴的皇后都被她的傻气乐到了,“公主想的真真是妙计!”   皇帝被她的话弄的一时语塞,半天想不出词儿来接,就听见那安阳又说,“父皇的国库缺银子,这诺大的宁国侯府肯定不缺!”   这会儿那一旁久未开口,善打圆场的贤妃,终于插了一句,“皇儿怎么这两天句句不离宁国候?”此话一出,分明就是在暗示安阳不要提出宫建府的事。   皇帝闻言,也觉得奇怪,“是了,皇儿怎么和那宁国候又有了交情?”   安阳答,“并没有,只是那日儿臣去探病,见着那惊为天人的宁国候,就知道儿臣与他绝对前缘未了!”   那一旁的皇后终于忍不住,咯咯咯笑出来,又不能失了她皇后的威仪,便半掩面,憋着气儿。那锦华缎袖后面的脸,着实有些扭曲。皇后心道,就这安阳痴痴傻傻的模样,那宁国候要是能瞧上一眼,本宫都能重返二八年华了!   安阳略过那看自己笑话的皇后,眼神热络坚决,坦荡荡迎接皇帝疑惑的目光,“儿臣此生非宁国候不嫁!”   一阵沉默,那憋着气儿的皇后都快呼吸困难了,皇帝狠瞪了她一眼,“要笑便笑,扭曲个脸,成何体统!”   一句话,声音不大,但却威严四溢,活生生地将皇后到了嘴边却又极力忍住的笑意逼了回去。   安阳见那父皇还在思索,便再将一军,直接跪地,行一大礼,“儿臣誓死要嫁宁国候,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在大堂中来回踱步,左右三次,终于开口,“也罢,也罢,隔日就着虢国夫人进宫,让皇后套套她的话儿。”   “父皇!儿臣想让母妃操劳儿臣的婚事!”原本以为那要消停的安阳,没想到又出幺蛾子,“儿臣怕母后坏了儿臣的大好姻缘!”   皇后一记白眼正正当当落在安阳身上,就算本宫不使诈,你的婚事也得黄,“算了,算了,既然公主信不过本宫,就让贤妃妹妹着手吧,”皇后摸着自己的发髻,对着皇帝就是暧昧一笑,“臣妾还落得清闲。”顺水人情,做的合情合理。   贤妃福身,“如此,多谢姐姐成全。”   皇帝颔首,这事儿算是落锤定音了,“好了,折腾大半天,安阳快起来吧。”随后,皇帝又向身后的公公招招手,“着人上菜,贤妃和安阳就一道在咸福宫用膳吧。”   “谢圣上!”   “谢父皇!”   见自己的婚事有了着落,安阳就开始对着皇帝软磨硬泡,求他答应自己出宫建府的事。于是,在自己不懈努力下,安阳如愿以偿了。   这会儿她正带着自己的大弟子,也就是她的皇八弟,齐睿尧,瞧那西街上皇帝指给她的一块地皮。周遭都挺繁华的,过往人也多,特别是前面第二个胡同里有个隐藏的夜市,晚上可是热闹非凡,别的不说,单说这小吃,就够安阳解馋几天了。   对面的街市窄巷进口,拐角过去百余步,便是这京城里最大的酒楼——一品居。那一品居与这街市背对着,若不仔细瞧,还真不容易找到这条小道。   安阳摸清了周围的布局,便拿着预案图纸,站在那块地皮前,就是因为深陷繁华地,这块地皮显得无比荒凉,特别是那地皮上还东倒西歪地伫立着几座楼房,摇摇欲坠,害的安阳都不敢进去。   正当安阳自怨自艾时,那身旁的大弟子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皇姐,你看那骑大马的叔叔好生威武。”   安阳瞥了那小子一眼,顺着他胖嘟嘟的手指望去,刚好迎着阳光,看不清那人模样,不过要说这身材可还是杠杠好的。安阳用手遮了遮妨碍自己的阳光,眯着眼仔细瞧。   马儿悠闲踏着步,到了自己跟前,安阳才瞧清楚,那张昏昏欲睡,耷拉着眼皮的脸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宁国候!   ? ☆、侯爷 ?  嘻,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安阳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拍着身旁的大弟子,“诶诶,还记不记得为师前日里给你做的弹弓?”   “记得啊,我还一直带着呢。”那大弟子果然勤工好学,随身带着师傅所赠之物。他从自己怀中将弹弓掏出,举得老高,晃了晃。   安阳也没瞧,只招呼着那大弟子,“你去,就用为师教你的那招百发百中射大叔的马!”   “诶?可是,这样做是不礼貌的。”大弟子义正言辞。   “为师叫你去,你就去!那骑马的大叔其实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采花贼!你快去替天行道!”   那大弟子果然好正义,一听这话,就滚圆了身子,到了马儿身后五步远,高举弹弓,瞄准!发射!   “嘶——”黑马受惊,前蹄一翻,马上之人勒绳喝止,但却于事无补,只得飞身选一个帅气的姿势落地,却不料半空中,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掉了链子,本该稳当落地顺便摆一个颠倒众生的造型,这会儿却成了狗·吃·屎。      安阳在那惊乱的人群中,暗自发笑。   瞧着那神气活现向自己走来的大弟子齐睿尧,安阳一竖大拇指,很是赞赏。   这时,那跌坐在地的宁国候还未爬起来,安阳瞧着那尴尬的背影,心里竟没有半点同情。   无论这宁国候被自己整得何等狼狈,只要安阳一想到那人前世谋逆,害自己无辜株连就觉得这些都是他该受的,而且还远远不够。就像现在那皇帝对自己有何等恩宠,安阳也觉得自己都受得起是一样的,因为那人曾赐了自己一条白绫。   安阳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跨步上前,到了那宁国候跟前,衣摆刚好从那宁国候鼻尖扫过,他仰头。   “哎呀,这不是宁国候嘛!”安阳弓了身子,摊开双手,一脸震惊地对着萧闻彻,嘴里的“宁国候”几个字咬的异常清楚,字正腔圆,成功引起了周围路人的纷纷侧目。   只见那望着自己的眼睛露出凶光,安阳便好生得意。   眼睛瞪瞎了也没用啊,你又打不过本公主。安阳抖着腿,一个白眼接着一个。   萧闻彻从地上慢腾腾爬起来,一甩自己的黑披风,拉下盖住脑袋的帽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拱手,略弯腰,“公主殿下……好巧啊。”   安阳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一个个字都像是从萧闻彻嘴里咬出来的,“是啊,好巧不巧,就瞧见侯爷摔了个狗啃泥啊。”   “……”   这京城本就是政要之地,来往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时不时路上偶遇个王子皇孙的也不足为怪。于是,听了这对话,大家伙儿就涌上来瞧热闹了,说不定这人群里边儿还有那出来溜达的朝廷要员呢。   萧闻彻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再对峙下去,丢脸可全是自己,于是句话不说,牵着马匆匆逃开。身后的安阳依旧不依不饶,“侯爷走路记得长眼哪~”   于是,重生后的安阳终于和自家夫君碰见了,虽然有些尴尬,但安阳却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当然这是对自己,对那萧闻彻来说,可就是噩梦的开端了。   咦,不对,要说自己重生后,这还是第一次见萧闻彻,他怎么就瞧出自己的身份了?安阳在自己身上左右查找,也发现会露馅之处啊。   这会儿那一旁嚼完糖葫芦的齐睿尧,又过来拉扯安阳的衣裙,手中还捧着皇子独有的挂坠,“皇姐,皇姐,糖葫芦完了,再去给换一个吧。”呆萌大眼,眨眨眨。   “……”原来如此。   再过两天便是中元节,原本祖宗留下的规矩是,上元天官节的时候,皇帝统领整个皇族和外戚去太岁庙祈福祷告。中元节休朝一日,留文武百官于家中祭祀,到了下元节皇家及百官皆上泰和山,同住广元寺,由法师作法,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到了宝政年间,当今圣上更是注重君权神授,天人感应的说法。于是,这中元节就更成了盛事之时。自上元节,皇帝便在宫内设坛,由宫中法师主持,百官皆参与。   本来安阳就不信什么妖魔鬼怪,神仙道人一说,这中元节不过又是一个可以吃吃喝喝,玩玩耍耍的日子,与其他节日并没差。   不过,今年这个中元节对安阳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因为那虢国夫人,萧潜的正位夫人,萧闻彻的母亲会借着进宫参加法事的当儿,去那温德殿和安阳的母妃洽谈晚辈的婚事。   安阳很重视这次与未来婆婆会面的机会。虽然前世自己不太敢见这位正一品夫人,就连平日里该去的请安都是能推脱就推脱,谁让这个夫人很凶,老是黑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呢。   想想那被虢国夫人一手带大的孩子,萧闻彻,安阳就觉得他还是很可怜的,要不然自己再去瞧瞧他因为坠马而新添的伤势?   安阳正犹豫间,那门外宫人就通报了。   “虢国夫人到——”   安阳赶紧理了理自己新梳的堕云髻,这种发髻安阳以前从未束过,毕竟有些复杂,而她又从小习武,对这些没有讲究,平日里梳的都是最简单的发髻,身边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会儿,安阳好好打扮一遭,那贤妃可就有些惊讶,或者说是惊艳,原来自己的女儿长得还不算残,“安阳,不用紧张,未来婆婆又不会吃了你。”贤妃掩嘴而笑。   “……”安阳顿了顿,放下胡乱摸的手,昂首挺胸。自己是紧张么?才不是!又不是没有见过,虽然她略凶残……   果然那虢国夫人一进屋,屋里的气氛就瞬间冰冻下来,安阳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搀扶着自己母妃上前迎接。   从品阶上看,安阳属正三品公主,贤妃为次一品妃位,而那虢国夫人却是先帝亲封的正一品夫人!所以,贤妃携子迎接合乎礼数。   再者说辈分这一层,那虢国夫人本是先帝胞妹的夫家,闽南亲王的小妹,就算当朝天子也得称她一声姑姑。   在前世,安阳可没管过这些什么远近亲疏,现在却不同,自己可是要潜进军侯府做卧底的人,所以必须谨小慎微,不能出半点差错。于是,安阳规规矩矩地,在那贤妃和虢国夫人对行礼后,甜糯糯地唤了一声,“姑姥姥~”   那虢国夫人显然有些吃惊,扫了安阳一眼,“这姑娘倒是长大了不少。”   安阳一直勾着嘴角,保持最佳弧度,就算抽搐,也要抽得漂亮!   贤妃与那虢国夫人搭话间,不出十句,贤妃就巧妙地切入了主题,问到了宁国候。   “说家里那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近日来命里犯冲。这被爆匪袭击的伤势刚好不久,我便差他去那广元寺给我求符却又半道惊了马,摔得不轻……”虢国夫人说到自家儿子的时候,眉头还是微微皱了皱,“还有啊,也不知溪茵那孩子在哪弄的跌打药膏,给闻彻用了后,浑身起疹子……”   安阳听到这里,脑子里突然闯进一阵的嗡嗡声,那萧闻彻过敏啦?那萧闻彻没把自己供出来?安阳不知不觉又将手指牵在面前,可劲儿绕,“恩,那个……大表舅还好吧?”   ? ☆、侦探 ?  “死不了。”虢国夫人垂着眉眼,理着自己的衣摆,声音不大不小,不温不火地甩了一句,“我今日进宫瞧那道场,说到底总归是给他讨包符灰,去去晦气。”   此话一出,怎么可能不冷场?那安阳咽了咽口水没再接话。贤妃左右瞧瞧,温婉一笑,“求了符灰也好,说不定一下肚,还真能去霉气呢。”   贤妃说完这话,也觉得自己接的不是很顺畅,于是又情急改口一句,“刚才听夫人提起了中书大人的嫡女,可是五年前许给闻彻的妾室?”   “是,那丫头也是没个心眼,小家子气。不提也罢。”虢国夫人一脸嫌弃,不过在安阳看来,这虢国夫人从始自终都是这样的面孔。对谁不是嫌弃?   记得前世时,那萧闻彻与她政见不一,强说了两句,便引来一顿鞭打,那背上的鞭痕,安阳可是亲手摸过的,这会儿想起来都有些心惊肉跳。   “闻彻的妾室自是上不得厅堂,我没见过,也就顺口一提。”贤妃在听完那虢国夫人的回话后,才惊觉,自己打圆场的话才是最不该说的,她有些尴尬的端起案上茶杯,轻抿一口香茶,“枣儿,这茶都凉了,还不调壶新的来?”   一旁毕恭毕敬地宫女连忙上前,接走了案上的茶具。   虽然没讨着好,但这该问的话还是得问吧,“既然闻彻的妾室不能入了姑姑的眼,怎么也没见再寻一门?”   安阳瞧那母妃要提到自己了,便悄悄退去,如果听见海夸自己的话,到时候可就不知如何应对了。   记得前世有次家宴上,自己的父皇喝了酒便开始胡话,一个劲儿地对着虢国夫人说自己的好,可当时自己已经嫁进宁国候府一年多了,在哪虢国夫人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只知道吃吃吃,玩玩玩,还不会生小孩儿的丫头片子。   而那时,自己又就在当场,左右不是,坐立难安,总觉得那虢国夫人漫不经心的一扫眼,就要把自己烧起来。那种感觉,自己打死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安阳退出了温德殿,就潜进国子监将自己那萌萌大弟子给拎出来,要出宫门,也不能形单影只不是,总该带个活宝在身边,而且这齐睿尧年纪小,又深得父皇的心,正是一块背黑锅的好材料。   自从皇帝答应安阳出宫建府的事后,对她初入宫门的要求也削了不少。只是要悄悄携带着齐睿尧就有些困难,但这安阳都做过一次了,接下来还不是得心应手?   到了西街,安阳从来往疾步的人群里瞧出了不妙的事,而这事隐隐约约又跟自己那块地皮有关系。他加快步伐,越接近那地皮,人越多。   果然,连顺天府的府兵都来了,安阳扯过一看热闹的问,才知道原来这打地基打得好好的,却挖出一个密室,里面还有一个女人!   安阳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却又想不确切。她有些急了,不住挠头。   从密室里挖出女人……   北城西街……   废弃旧宅……   安阳猛然惊醒,自己前世时的宝政十三年发生了一件事,震骇京城,就连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道吃吃吃的安阳都听了点风头。   说是那北城西街的废弃旧宅里挖出来一具女尸,尸骨间有一块年代久远的玉石,像是传家宝一样的物件。后来查案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先是顺天府,后又移交大理石,然后上报到刑部,就连当时一心为太子位掐架不止的皇三哥和五哥都惊动了,为这件案子争执不下。   但这案子到底破没破,安阳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时候她已经被自己的亲亲父皇赐一条白绫给绞死了。   思及此,安阳大为震骇自己的心思缜密,不曾想一个小小的巧合,自己就要化身大内侦探师了。也许那不一样的命运结局就从这里开始改变。   安阳待那顺天府的府兵撤干净后就进去寻了那给自己设计宅院的胡子大叔,问了情况后马不停蹄地奔向顺天府。   “老臣不知公主驾临,未能远迎,有罪,有罪。”那颤颤巍巍的冯府尹从内堂出来,对着安阳略拱手。安阳见势连忙还礼。   这府尹也是正三品,且那冯老爷子年事已高,再怎么也是安阳的长辈,当今圣上是先帝最小的皇子,所以这些辈分一算下来,安阳他们这些小辈儿的身份就非常尴尬。就算不能论年纪,论这辈分,恐怕安阳还得叫这冯老爷子一声太·祖。   安阳今儿是来要人的,所以万不能被抓住把柄,引人诟病。   “冯大人好快的手法啊,安阳的消息竟还及不上顺天府一半呢。”安阳行完礼,见那冯府尹落了座,自己便跟着坐了下去,一边接着仆人递上来的茶水,一边说着。   “嗯?殿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倒是让我糊涂了。”府尹的句里行间皆是疑惑,倒显得极为不真。   “冯大人在安阳的地盘上抓人,也不见知会一声。哦,对了,北城西街那块地是圣上恩赐给我的,冯大人掌管京城大小事,这密室藏人的消失如此灵通,这圣上赐地的事不会不知道吧?”   府尹听这话,也不再说谜语打哈哈,“自然知道,原来殿下说的是这件事。”冯府尹捻了捻胡子,“殿下深居宫中,平日里见不到又递不了消息的,老夫还道明一早儿就给圣上递折子说这事儿呢。”   “原来如此,那倒是安阳误会了。既然大人也有意告知此事,安阳又恰巧知道了,那就请大人将此女交给安阳吧。”   一听这话,那府尹脸色陡变,僵了两下,不过很快恢复平常,“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府尹绝对不愿将这女子交给安阳的,如果不是今天碰见,他会写个鬼折子,怕是连影儿都没有。      现在被安阳逮着了,他也不能不给不是,毕竟这地皮是皇帝赏给安阳的,这地皮上的一砖一瓦都属安阳,更何况这一大活人呢,就算还未入主,但这也算是安阳的府内事了,要调查,自然得先由安阳经手。   现下这人倒是成功地要出来了,可如何安置呢?安阳又犯难了,总不能带回宫里去吧,这一大活人,还痴痴傻傻,定会被人逮出来。   但如果上报父皇,怕自己就没有询问这案子的资格了,那心疼自己的父皇肯定又要说自己不务正业,打发自己到母妃那儿做绣工去。   本想着那有府在册的几个皇兄皇姐,但排来排去,不是关系一直僵着的,就是在一旁一心想看自己笑话的,要不然就是出嫁的了,最后就只剩那三哥和五哥,好巧不巧这两人又与这案子有理不清的关系。   安阳想着想着就肚子饿了,也是奇怪,自从自己重生开始动脑子以来,就饿得无比的快,安阳纳闷,索性就着那如何安置女人的问题一起想了。   最后,安阳还是麻烦了自己未来的婆家。   原本想着这案子和那宁国候八竿子打不着,没想到见了萧闻彻后……他也的确没有多大反应,倒是有很大的抵触和反感。后来那送糕点的柳溪茵来了。   身着石榴裙的翩翩少·妇踩着小碎步,还没上台阶,便一个身软跌坐在地,金盘撞地之声着实刺耳难听。瞧着那面如猪肝色,身子抖得像遭了雷一样的柳溪茵,安阳觉得很惊奇,就算自己害她被自家婆婆嫌弃,她也不至于这么惧怕自己,见了自己就像见了恶鬼一样吧?   安阳正惊讶间,没想到那柳溪茵又扔了个天雷过来,只见她忙不迭地爬到那疯女人跟前,哆哆嗦嗦地唤了句,“娘……”   这又是个啥?!安阳手中的杯子应声落下,这可比那金盘坠地的声音好听多了。   ? ☆、交锋 ?  在宁国侯府见到的那一幕,真的让安阳感到深深的担忧,似乎重生后的故事发展开始跑偏了。前世安阳就对那西街藏尸案不甚了解,只是知道大概,原本想只要有个轮廓,自己应该能想明白的,没想到才走出一步,前面的路就被堵死了。   现在安阳又发现,身后的路也在渐渐垮塌,回不去了。   如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就算现下,事实给安阳来了个晴天霹雳,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计划还是要照着行程走下去的。自己上一世死去的时候怀着多少愤懑与疑惑,这一世,自己就要怀着多少决心去一点一点地抹干净。   安阳花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从各处打听清楚这西街上,皇帝赐给她的地皮先前的主人是谁,以及那宅子为什么荒弃,旧主人还住在里面的时候又发生过什么。一通忙碌下来,打听到的事多是无关痛痒的,安阳觉得自己的脑力就快消耗殆尽了,于是,时时跑去贤妃的小灶房蹭吃喝。   就算多是琐事,也该交代一下。且说那宅子先前住着的是章氏一族,那本世代都是书本网,毫不沾染朝政,但却扎根在这政要之地,所以常被人遗忘。   安阳打听这个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不过后来得知真相后,安阳的难题可就更大了,因为这毫不沾染朝政的书本网荒废后的宅子怎么就落到皇帝身上了呢?就算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但这皇帝总不能将人家住着好好的宅子强行掳走吧?   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其他的还真答不上来,但这章氏一族又都销声匿迹,唯一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女人还疯疯癫癫……这个疯女人,柳溪茵不是唤她娘?照这想法,安阳又去旁敲侧击问过柳溪茵,但她全都一脸迷茫,在安阳眼里这不真实。   这天,安阳准备再上宁国侯府时,却被贤妃招去了温德殿。聊了两句,才知这与萧闻彻的婚事定下来了。安阳才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这婚事定下了,按照礼仪自己就不能再上宁国候府啦!安阳欲哭无泪。   “皇儿这是怎么了?婚事定下来,不是该高兴么?怎么哭丧着张脸?”贤妃往安阳的碗里夹着菜,笑话她道。   “儿臣喜极而泣啊……儿臣以后大半年都见不到宁国候啦,儿臣心里堵得慌……”安阳哭唧唧。   “就算再怎么倾心宁国候,你也该收敛一些。瞧着前日里你时不时去那宁国候府,母妃还没说教你呢。”   “……”安阳觉得自己快憋出内伤了,自己去的那几次,见的都是那柳溪茵,忙的都是正经的大事,萧闻彻也像是故意一样,自己去的时辰全都不在,不是去尚书家喝酒了,就是去鱼台楼看戏了,要不然刚巧进宫,与安阳恰恰错过。   安阳不再接话,郁闷地扒完饭菜就耷拉着脑袋回暖香阁了。   这本来查得风生水起的案子,被安阳自己的婚事给掐断了,看来只能等来年,萧闻彻孝期一过,正式接管侯府,迎娶自己进门后再做打算了。   自己在前世时,这事情可是在十三年才搬到明面上,现下不过宝政十一,还早,不急,不急。安阳如此安慰自己,反正自己落得清闲了。   原本这么想着,安阳倒是忘了女子出嫁前可是要学绣工训诫一类的,前世自己被折磨得够呛,没想到被其它事情一打岔,安阳倒是忘了。直到那贤妃带着众人,端着一应物品来了这暖香阁,安阳才惊醒。   噩梦啊!   这噩梦一做便是三月久,直到了元辰。   一年之初,京城中自是热闹非凡,笑语不断。不过这皇宫里却显得肃穆了,只因那皇帝大摆道场,说是为我朝祈福,实际上却是在求长生之法。安阳觉得很无聊又很可笑,前世这种事情,自己跟着大家伙打着哈哈就过了,这一世,自己连搭理都懒得去做。只闷在暖香阁里发呆。   到了初五六,宫里才热闹起来,远族外戚,只要沾了血缘的都来宫里贺岁了。当然这少不了那即将成为皇族亲家的虢国夫人,再怎么她也是皇帝的外姑不是?   安阳守在温德殿一上午了,都没瞧见那虢国夫人过来,明明有人来知会说那虢国夫人一早就入宫了啊。安阳有些倦了,本来自己就不愿来的,非是这贤妃硬要自己与未来婆婆处好关系,处就处吧,关键这人还没来啊。   这会儿那贤妃到了安阳跟前,悄悄说与她,那宁国候也跟着来了,只因他与皇帝在书房聊着军事才费了时辰。   一听到这个消息,安阳的眼珠都亮了。   这些贤妃都看在眼里,打趣儿道,“你不是早就想着回去歇息么?母妃也不强求于你了。”   安阳蠕蠕嘴,本想说让自己留下来的,又突然想起自己与宁国候是不能见面的,只好讪讪答了句,“那安阳就回去了。”   贤妃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安阳作势出门,刚踏了出去,便左右一瞧没人的当儿就拐进了直通后院的窄巷里。   果不其然,那不愿听人叨叨的萧闻彻贼头贼脑地偷溜了出来,七拐八弯地也不知去哪里,安阳一直尾随着他,本想问问他,那疯癫女人的情况,以及看能不能悄悄把柳溪茵约出来,毕竟自己还有话要问她。   没想到那萧闻彻的武功底子这么差,都跟到御莲湖了,他才察觉安阳的存在。安阳摇着头从阴影中走出,“侯爷好久不见哪。”   “你跟着我干嘛?”萧闻彻懒得绕弯子,直截了当发问。   “怎么就叫我跟着你了?这皇宫可是我家,你在我家随意溜达,我就不能留意?”   “答非所问。”萧闻彻丢下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开。   “诶诶……”安阳连忙留着他,说了自己的来意。萧闻彻听完后,脱口而出一句,“你功夫那么好,怎么没见半夜三更自己飞过去找她?”   “这,她一小小女子,我怕吓着她,毕竟以后我与她还要以姐妹相称呢……”安阳只顾一股脑回答,话一出才惊觉奇怪,这宁国候按理说不应该知道自己功夫了得吧?安阳警惕发问,“你怎么就认为本公主是那会夜潜侯府之人?”   “你都做过了,难道不是么?”   一句话一惊雷。安阳好些时候没反应过来,“你瞎说什么呢……”   萧闻彻见那安阳的眼神躲躲闪闪,也就正经地说道,“真不知本侯哪里招惹到公主了,公主非要暴打一顿,本侯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你你你,空口无凭说什么瞎话!”   “公主还装什么糊涂,难道不是你干的吗?”萧闻彻的语气里透露着烦躁,害得安阳无比心虚。   “你你,总不能平白无故这么说本公主吧……”安阳本想壮胆将“本公主”几个字咬重,却没想到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完全没了气势。   “本来我也想不通,后来你到我府上对溪茵说的那一番话更是奇怪,直到我用了你的跌打药之后,一切都明白了,特别是西街上你射我马的那件事让我更加坚信,这就是一个阴谋!从头到尾的一个阴谋!”萧闻彻说到后面明显有些激动,语词犀利,吓得安阳一愣一愣的,末了,那萧闻彻又对着安阳嚷了一句,“阴谋!”   安阳缩着脖子,瞧着那萧闻彻的一张臭脸,竟忘了如何接话,只得又听那萧闻彻咆哮,“你说,你为什么死乞白赖地非要嫁给我?难道是想在我枕边,直接勒死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那个……”安阳清了清嗓子,但声音始终放不出来,总不能说自己前世给你殉葬了,非常不爽吧“我觉着吧,我们真的前缘未了……”   “狗屁前缘未了,我看是冤缘未了!你就想害死我,就想我不得安生!告诉你,你是公主怎么了,论品阶你及不上我,论辈分,我还是你大表舅呢。只要你敢嫁过来,我就敢让你在侯府过不下去!”萧闻彻不顾过往宫人的眼光,开始放狠话了。   安阳咽了咽口水,依旧低声细语,“那个,大表舅啊,前些事情都是误会,你不也没有追究向父皇拆穿我嘛,要不,就这么算了?”   “算了?我跟你没完!”萧闻彻吊着眼睛,一张嘴便是炮仗,“不去说那是我的肚量!要是告了你,圣上定要护短,到时候我还讨不了好。”   “你有肚量还跟我没完呢……”安阳小声嘟囔。原本萧闻彻不是这样的啊,难道自己重生的方式不对,将萧闻彻体内的戾气给激发出来了?   不应该啊,说好的玉树临风,帅裂苍穹,品行恭良,护妻狂魔呢?   眼前这个人脾气暴躁,小肚鸡肠,聒噪难安,还一脸扭曲的模样……这是宁国候?   ? ☆、犯冲 ?  安阳本来是找萧闻彻好言好语地商量正事来着,没曾想那人一见自己就炸毛了,一通炮仗乱飞,害的安阳哑口无言,呆呆地望着那潇洒的背影渐行进远。   不对啊,这人就算品阶高了,辈分也长了,但自己始终是个身份尊贵的公主,那人怎么一点敬意都没有,直接称平语,连个公主的名号的不叫,还一直你你你我我我的。可惜了,安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无视礼法的炮筒子早已走远。   见了这臭脾气的萧闻彻后,安阳百思不得其解,捋了捋前世的记忆,发觉萧闻彻的确没有对自己粗声说过话,也没红过脸,几乎都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自己偶尔闹闹小脾气,一品居的新菜式立马就到了她跟前,然而这一次是怎么了?   其实,安阳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前世的她只顾吃吃喝喝,完全没有关注过萧闻彻,更别提时时就去找他麻烦。所以,这一次安阳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完全是咎由自取。   有些人不是没脾气,只是没在某人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安阳看不透彻这一点很正常,毕竟在前世,她连自己一起生活了三年久的夫君是什么样的脾性都没有摸清楚。有些人的愚钝是天生的,就算重生八百回也会回回出新奇,情节发展完全不在掌控。   知道剧情又怎样,未卜先知又怎样?还不是败在没长脑子上。   不过好在那安阳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想不明白后,就不再去思考了,而是专专心心备嫁妆。说不定自己和萧闻彻的下一次见面就是成亲的时候,既然现在自己留下的印象很诡异,那么新婚之夜至少可以扳回一层吧?   安阳这样想着,安安静静地做了回待嫁公主。   二月初,春风料峭,京城地处北方,依旧寒风瑟瑟,本来安阳就是畏寒之人,这会儿却不得不出暖香阁了,只因要参加那早些时候就定下的合意宴,也就是自己与萧闻彻的婚事定下来后,宁国候府的人还要进宫,由皇后大摆筵席,宴请萧氏一族的女眷,男眷则由皇帝派亲王负责。   安阳作为宁国候府未过门的媳妇,此次当然得到场见过那些未来的三姑六婆,七婶八姨了。   原本安阳以为这样的场面不过也就讪讪无聊,应付而过,没曾想自己再一次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总觉恍如隔世,心里不住地酸楚,无论前世这些人待自己如何,可最终都是跟着那萧闻彻被自己的父皇一道旨意给赐死了,其中的有些人甚至连个为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安阳以为只要自己不多说话,这些人也就不会无怨无缘故来与自己搭讪,毕竟自己是公主,这一屋子的女眷,除了那一直与皇后会话的虢国夫人,其他人的身份可都是及不上自己的,只要她不搭话,谁有敢冒然上前?   不过这也就是安阳自己的想法,这会儿不是有人来了么?安阳放下酒盏,稍稍仰头,抬了眼皮粗略一扫,原是萧家庶子的内室,兵部尚书的外戚,一说是江南一带的豪商,潘氏族家的嫡三女,潘巧儿。   “让表妗娘笑话了。”安阳起身,见对面之人行了礼之后,自己再屈身还礼。   “殿下莫不是在想,前月里和侯爷会面御莲湖边的尴尬事?”那潘巧儿掩着嘴笑了笑,凑近安阳低声说了句,末了还瞧了瞧安阳吃惊的表情。   这本来要成亲的两人,定亲后是不能再见面的,自己不仅和那萧闻彻见了,还吵了,事情还被潘巧儿知道了,那……其他人肯定也知道了吧?安阳瞄了瞄主位之上谈笑风生的皇后和一脸平淡的虢国夫人,心虚得紧。   自己早该想到那御莲湖边过往的宫人诸多,也该盘问清楚,封了消息才对啊。不过转念一想,消息过了快一个多月才传入宁国侯府,应该是有人封消息没封住吧?但是深居宫内本该早知晓的皇帝怎么没有动静呢?   安阳正思索间,却听那潘巧儿又说,“老夫人还因为这事儿,对侯爷施了家法呢。这不,合意宴都没能来,不知道要在床上趴多久。”   安阳心惊,这次真的玩砸了,自己好不容易在未来婆婆面前树立起的新形象怕是毁于一旦,连渣都不剩。还有那萧闻彻,不知道又该怎么想自己……   “那他……没事吧?”安阳收着眼睑,小心问着潘巧儿。   “没事儿,他从小到大都被打惯了,以前有老侯爷,现在老夫人对他也是越来越严厉。可不呢,继承了爵位,他也该收收心,却总像个浪荡哥儿,怎成体统?”潘巧儿说着,越发放得开,她知道自己和这未来嫂子的关系算是不会太差。   “也是说他都继承爵位,好歹也是一品侯爷,这老夫人怎么还是说打就打?”安阳此刻一听,不由得同情起来,就算那人再可恶,但终归也是可怜。   “虽然承了爵,但还未正式加冕,这会儿还不只是个半吊子?只盼着他真正做主了,老夫人能宽心些。”潘巧儿挥手让身边的婢女换了新茶上来,给安阳斟了一杯,边说着。   听到后面,安阳越发觉得不安,自己重生以来,似乎听到的关于萧闻彻的消息都是不好的,而这些里面大多数皆因自己而起。   为了弥补自己的罪恶感,安阳隔日就跑去温德殿承认错误,还让贤妃备份赔罪礼,派人去侯府瞧瞧。   刚巧那皇帝也在,安阳还以为他会数落自己几句,没想到也就笑话了她,虽然安阳不懂自己父皇为什么笑话自己而没有惩罚自己,但终归还是庆幸。不像那萧闻彻爹死娘不疼的,还是自己幸福啊。   由于深深的担忧,没过几日,安阳到温德殿,就贤妃检查自己刺绣功课的当儿,闲聊几句,有意无意扯到了萧闻彻,以及那给他送去的赔罪礼。   “前些日子太医院新研制出了一种祛瘀活血的膏药,很是好用,本宫就着人给他送去了些。”贤妃一面摸着安阳绣的鸳鸯,一面轻言道,“你知道前些日子,睿尧那孩子调皮,爬上了合欢树却跌了下来,屁股肿得老高,就是用的这药,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安阳嘴角抽抽,看来萧闻彻又要误会自己了。   专治跌打,保命神药……   “皇儿怎么了?”不解的贤妃望着一脸怪异的安阳,很是关心的问道。   “没事……”   母妃你知道么,安阳嫁进宁国侯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 ☆、试婚 ?  安阳的婚事从年前就开始筹备,直到三月中旬,一切都已妥当。宫里差人问了侯府的人也是说只待四月一的良辰吉时了。   安阳该做的鸳鸯枕也完工了。本来女儿出嫁,要做的可不只是一个枕头,相应的被子床单,还有夫君要用的软榻靠垫,都该由未出阁的待嫁女事先做好,这样算下来,花的时间可就要一两年了,而安阳婚事定下得急,安阳自己又不擅女红,且她又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所以做个枕头就可以蒙混过关啦。   这会儿那礼部便把喜服送到暖香阁,由安阳试穿戴,要是不满意还可以粗略改改,但却不能大动工。礼部现下才将喜服送来,也是为了在安阳说要改时有推脱之词,毕竟这喜服上有很多礼法讲究,虽然繁琐累赘,又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但终归是动不得的。   所以天子嫁女,虽然庄严隆重,场面浩大,极为长公主的脸面,但这一应的仪程,该用的服饰都是不能像平常人家一样,跟着时风走。对于姑娘家来说,心里总会有个疙瘩。   安阳知道这些,在前世自己强求不来,这一世就懒得争辩,虽然她还是很想改改金罗褚鸾华服的裙摆,加上时下流行的坠云边,将那不必要的青缎掐花外裳去掉。再将凤冠上一应珠宝拔下,只留额固前的那颗玛瑙珠子和两摆的红玉钗。   当然这都只是想想。就算安阳再不愿,也得里三件外三件地套进去,记得前世,自己就是因为穿着这么多的衣裳,在那七八月的大热天里差点晕死过去,还好自己功底深厚,才坚强维持。这一世倒是好,自己的婚事整整提到了四月份,至少成亲当天不会太难受。   安阳由着宫人服侍自己试新服,看着铜镜里那还有些稚嫩的脸,总觉得十分怪异。想想现下安阳也该二十了,但那铜镜里的人儿却还是十六的模样,这就是返老还童吧,有多少半老徐娘都欣欣向往呢。想到这,安阳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再瞧那十六的模样,眼底全是毫不遮掩的笑意,星星点点,看得安阳有些晃神。   “殿下,殿下?”   安阳回了心思,望了眼身旁垂头屈身的青玉,“何事?”   “贤妃娘娘差来了宫人,说是该由殿下挑选那试婚的丫头了。”青玉的声音细水流长,不温不火,听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哦,对了。”安阳这才想起,出嫁前还得由一个姑娘去试探那未来驸马,瞧瞧是否人·道。不过安阳是知道的啊,就不用了吧,“你去让人回了母妃,就说不必。”   “可贤妃娘娘说了,殿下回绝不得,如果殿下不自己挑人,娘娘就做主了。”青玉再次福了福身,觉那安阳未有下话,便接着说,“事关殿下的终身大事,殿下万不能草率啊。”   安阳想了想,也对,虽然自己重生知道那萧闻彻还是有本事的,但其他人不知道啊,算了算了,安阳摇头晃脑,记得前世那试婚之人是自己阁里的红案,后来还成了那萧闻彻的姨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青玉,不然就你去吧。”   一听此话,青玉惶恐,连忙跪地匍匐,“青玉一心只想服侍殿下,万不敢有多余想法,还望殿下不要折煞了奴婢。”   “本宫有说是你的想法么,这分明就是本宫的想法。”安阳瞧着那在地上蜷作一团的青玉,有些恨铁不成钢,这青玉总是这般胆小。安阳伸出脚,碰了碰边上那一双几近颤抖的手,“起来吧。本宫信得过你,让你给本宫办件差事,就左右推脱。”   刚刚抬了腿,身子还没直起来的青玉一听这话又差点跪了下去,还好及时稳住,不过依旧一个大踉跄,险些扑到了安阳身上,“殿下冤枉……”青玉说到后面越来越委屈,哭腔都出来了。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试了婚你就名正言顺地随本宫嫁进侯府,也好时时侍奉本宫。”   听了此言,青玉才明白安阳的用心,也不再哭啼啼,答应下来后就去给门外的宫人回话了。   且说一旁有些不甘的红案,安阳都是看在眼里的。记得前世,可是这个人自荐要去试婚的,安阳也就没有多想,她想去就去了,反正自己是很随和可亲的。这会儿安阳才惊醒,前世的自己不是随和,在别人眼里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所以自家的宫人都敢明面上提这种要求。   那红案的野心自己上一世看不出来,这一世难道还看不明白么?记得她进了侯府不出一年便被虢国夫人亲点为萧闻彻的姨娘,后来安阳才知道,那时的她已然怀孕三月有余!   现在,自己可不能再给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机会了,“红案啊。”安阳懒散唤了声。   那红案听见安阳叫她,忙不迭跪了下去,还以为有什么好差事,“殿下。”   “你在这暖香阁也有五六年了,是随着本宫住进这里的第一批婢子,向来心思缜密,又会察言观色,这阁里的里里外外都打整得井井有条,深得本宫的心。”   说到这里,那红案更是按捺不住,连忙扣头,“承蒙殿下厚爱,红案今后更会尽心尽力地伺候殿下。”   安阳瞥了她一眼接着道,“今后就不用了,既然你在这暖香阁得心应手,以后就守在这里吧,替本宫好好看着。”   安阳说着走到那红案跟前,瞧着那一张瞪着大眼,受到惊吓而狼狈扭曲的脸,“殿下……”   “本宫如此器重你,万不要负了本宫的心意。待本宫走后,你就做这里的主事女官吧,那可是正八品呢。”安阳抚平那跪地之人有些凌乱的发髻,末了还拍拍她的脑袋。   要知道,公主出嫁后,皇宫里的住处大多会空下来,除非皇帝又添新的公主给住进来。那空着的日子就由那指派的宫人留守,直到下一任主人的到来。而现在皇帝都已甲子,这暖香阁要等到下一任主人,怕是遥遥无期。   这一晃,不只是红案的青春,更是她的终身!   红案跌坐在地上,望着那进了内屋的安阳,视线模糊,已听不清周围人的道贺之声,这是好事么,这是万劫不复的灾难啊。   而那另一边的青玉却为这脱离苦海的差事发愁。她本就生性胆小,而那宁国候在外人的传道中又是满手鲜血,阴狠毒辣,肃杀沉寂之人,这要是自己一个不和心意,得罪的除了自家主子,还有那宁国候,说不定自己此次前去侯府,便会有去无回。   于是那同住一屋的青玉红案皆都满脸愁容,哭唧唧。   青玉在暖香阁里惶恐地度过了三天,这三天也没有闲下来,要去侯府试婚,那她自己的身子也该给宫里的嬷嬷查看查看。而且相应的礼仪也要迅速学起来,特别是宁国候的喜好更是要摸清楚。   三天折腾下来,青玉竟瘦了一圈,脸上的颧骨更加明显了些。嬷嬷们看了不住指责她,说是这些天是要好好调养身子的,她倒好折腾出个鬼样子,宁国候瞧了还不被她给吓死,害得青玉更加心悸,不住抽泣。   安阳知了消息,着她去了自己那屋,说了好些宽心的话,这才将她唬住。毕竟这以后要跟随自己贴身伺候的人,需得知根知底还没有其他歪心思才行,暖香阁里里外外看遍,也就只有她了。   三日期限已一过,那侯府的小轿子就到了青玄门旁的侧口等待。   候了约莫半柱香,一行宫人匆匆而来,中间的便是那掩着面,披着桃红镶边丝薄杉,踏着小碎步的青玉。   到了轿子跟前,左右宫人搀扶着青玉,那嬷嬷还不住交代青玉禁忌之事,青玉不住点头。待那抬轿的仆人垂下轿辇,撩开屏帘后,青玉便被托着,算是推了上去。   日落时分,那顶小轿便落在了侯府后侧门,一穿着翠色小褂的丫头利索地走过来,招呼着他们进去。   轿中青玉一直紧捂着自己的胸口,眼珠不听使唤地左右转悠,手心早已湿透,就连那两鬓都渗出毛毛冷汗来。   ? ☆、青玉 ?  小轿子转过长暗里,过了廊桥,走边上小道直入后·庭,一路上来往仆人见了小轿皆都回避,匆匆脚步,刚巧那夕阳没入了山里,便到了目的地,小轿落。早候着的嬷嬷丫头一应上前,待青玉出来后,福了福身,青玉还礼,一套仪程下来竟没有半句话。   这会儿那萧家二子的内室,也就是先前提到的潘巧儿从侧门带着两个小丫头悄然过来。   “这会儿便到了。”她笑着,一脸和气,让那青玉舒缓许多,“侯爷在里面等着呢,进去吧。别误了时辰。”   青玉屈身,将手搭在腰间,水盈盈一个字,“是。”   “这姑娘好一副嗓子。”潘巧儿招招手,示意她起身,不住夸赞道。见那青玉没有动作,便指了指身侧十多步远的屋子。   青玉慢腾腾挪了挪,面对着那屋子,抬着眼皮瞧,总觉得那屋子太大,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了。青玉晃神,直到了潘巧儿再次催促,这才迈了步子。   一步,两步……   到了石阶前,青玉捻起裙边,抬脚。灼灼桃裙扫过青石阶,一步一涟漪。腰间安阳公主亲赏的玛瑙珠子随着动作左右晃荡。发髻里的簪玉吊儿“铃铃”作响。   到了门前,青玉将手搭上那木门,想了想又朝身后瞥了眼,发觉那些人早已不知不觉退了出去。青玉叹气回头,恰巧那门便开了。青玉一惊,连忙缩回手,第一眼先瞧见的是那冰蓝玄衣裹着的壮实胸膛。   青玉没敢抬眼往上瞧,只瞥了眼那人腰间挂着的半月珏,连忙退步,曲身福礼,“侯爷。”一句莺啭,调儿里却透着惊慌。   萧闻彻侧身,算是请人进去的意思。   青玉连忙提着衣裙小心翼翼地飘进去。进了屋,便低垂着脑袋,暗地里打量着屋子。正大堂上方想是梨花大理案,左侧隔间是书房,阁木是镂空雕花的书台,上面还有许多书籍,旁边便是一尊弥勒佛。右边隔屋是一袭一袭流苏,那后面应就是侯爷的卧房……   青玉正胡乱思索,以减轻自己的不适时,却见那流苏被人撩起,青玉会意,立马踩着轻步子移过去,跟着那人进了里屋。   一进屋,便是阵阵檀香,左边上雕花窗桕的模样被夕阳余光投射在地上,斑驳暗影款款而动,连那早就经人收拾装饰过的床榻都隐在这暗影里。   “你便是青玉?”萧闻彻瞧着那低垂着眉眼,偷偷转着眼珠四下打探的青玉,淡淡问了句。   “回侯爷。奴婢便是。”青玉连忙寻了萧闻彻的身影,福了福身。   萧闻彻坐到一旁的案几前,倒了口温茶,端着茶盏子也不见喝。   青玉见那萧闻彻没了下文,自己站在这屋子中间左右不是,却也不敢妄动。这会儿那萧闻彻终于起身,朝自己走过来,青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萧闻彻呵了一口气,“你家公主逼你来的?”   “没……没有。”青玉的脸都快埋进衣领了。   “过去,床上趴着。”萧闻彻突然厉声一句。   青玉连忙动作,生怕这萧闻彻一个不顺眼就将自己掐死了。到了床边,青玉十分为难,抓着衣摆的手微微颤抖,脚也不自觉地前后摞动。身后的萧闻彻踩着重步,一步步逼近。青玉咬着嘴唇,一闭眼,直接栽倒在床榻上,趴在被褥上,将脸死死地埋进褥子里。   萧闻彻站在床边,瞧着那姑娘像是要将自己闷死一样,不禁有些蹙眉。再瞧瞧门窗上晃动的人影,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些老婆子,试婚也要瞧,不得安生!既然想看本侯的本事,那本侯就给你们露一手。   萧闻彻伸出自己的大掌,前后翻了翻,再瞥了瞥床上之人,猛然蓄力,朝着那青玉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青玉受惊,差点呛到,她立马弓起身子,顺势扭头,刚巧见了那始作俑者皱着眉头,吊着眼角,瘪了嘴瞪着自己,青玉一声惊呼刚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眼珠向上一翻,晕死过去。   萧闻彻有些懵,自己清楚地记得打的是屁股,不是脑袋啊。他掰正床上那人,仔细一瞧,柳眉杏眼小嘴,端端是动人模样,不过就是这胆子太小,瞧这一脸的虚汗,脱了力一样惨白的脸颊。萧闻彻摇摇头,撸了撸玄纹云袖,打横抱起那人,走到窗下,将那人放在软榻上。   二日,侯府宁清院——   “老夫人,婆子我听得没错,事儿绝对成了,一会儿您就遣鸽蛋儿去瞧那褥子!”   “知道了。下去吧。”   试婚事成,一切仪程就按着最初的规格一路往下走。过了五日,那侯府的人才将青玉送回来。青玉一见安阳泪珠子便不止,安阳都想笑话她了,还好忍住,宽慰了几句便放她回屋子歇息。   这事儿原本就过去了,不料过了两天这暖香阁里里外外便风言风语,说这侯爷好生威猛。安阳不解,这才扒了人丫头的墙根,悄悄听了些。原是那青玉五日才回来的原因是侯爷做的太过,走路都有些颠簸,所以才在侯府养好了送回来。   阴影里的安阳,抓过身旁一株月季,碾得细碎。前世怎么没看出来那萧闻彻有这般大的本事!   接下来的几日,安阳都是怨气绕身的模样,阁里的婢子们没少挨骂,个个儿提着心眼,也没心思再嚼舌根,勤勤恳恳服侍那脾气古怪的安阳公主。   直到了四月一,天子嫁女这天。   天色灰蒙,一切尚在沉睡中时,炮铳声响,铜钟长鸣,悠然深远,足足十一下,寓意合意。皇宫外一片安详,宫里却忙得不可开交,来来往往的宫人,皆都匆匆脚步。   这会儿安阳便被那教习自己的曲嬷嬷叫了起来,由着一屋子的婢女穿着喜服,安阳瞧见那衣架上一抹鲜红,这才振奋几分。今天自己便要去那熟悉的宁国候府了。   直到天色放郎,街头开始人头躜动,都知道今日天子嫁女,看热闹的总归不在少数。果然,不大一会儿,皇宫内一应禁军整齐有力地跑步而出,站立街头,留出主街,然后鱼贯而出手捧着红毯的太监,这一路红妆直铺到宁国侯府门前。   晨日涌上山头时,宫门里便又出了一队队身着红衣,头戴瑁珖的婢女,手执红绸,翩翩如仙。   不多时,侯府门开,身着一袭绛红色黑边金秀喜服的萧闻彻在众人的簇拥中款款而出,头戴束发嵌宝紫荆冠,齐眉二龙抢珠抹额,一身略显暗沉庄重的喜服衬得他好身段,腰间攢花长穗宫绦,在外披下若隐若现。   面若中秋月,色若春晓花,鬓若刀裁,目若秋波,只是那蹙着的眉头,显得此人不太好接近。   牵马之人将手中的缰绳交道萧闻彻手中后便躬身离开,萧闻彻一撩下袍,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帅气,路边拥挤在人群的姑娘皆都花容泛泛,眼中波光流转,痴情惋惜之情交替而往。   且说那另一边的安阳可是苦煞了,只因这繁琐的穿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自己记得前世里就算穿着这一身也没这么累,只是在烈日下才有些支撑不住的,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么?   安阳正想间,那门外便传来催声——   “吉时到!公主出阁!”   ? ☆、成亲 ?  安阳再见那身着喜服的萧闻彻时,莫名悸动了番。那是很久没有的感觉了。恍若隔世。   记得前世三哥和五哥为了太子位争执不下,朝堂之上硝烟四起,萧闻彻也无辜被卷了进去,后来连自己也莫名其妙被别人利用,做了傻事被皇帝知道,大发雷霆。   跪在金殿之上的安阳一头雾水,只知道自己的父皇很生气,周围文武百官窃窃私语,异样的眼光和那父皇从未对自己说过的狠话重重砸在自己心头,似乎连喘气都变得困难。那一次安阳坐着马车出宫时,迎风流泪,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后来,萧闻彻并没有带着她回府,而是去了京郊的小湖,赤脚戏水,那半架廊桥上的萧闻彻逆着阳光,如丝黑发随着清风飘,藏蓝玄边外褂也被吹起阵阵涟漪。那时看着他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手脚都是酥酥麻麻的,直撞心间。   安阳不由得将身旁搀着自己的嬷嬷抓的更紧一些,是了,那个时候,就是自己真真正正想要为萧闻彻生一个孩子的时候,不过后来,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因为他谋逆,株连九族,幸好,那时安阳还没有身孕……   想到这里,安阳的手劲更大了些,身旁的嬷嬷有些吃痛,唤了句,“殿下?”   安阳猛然回神,手突然一松,还好那嬷嬷眼疾手快,将安阳要垂下去的手抓了回来,搭在自己腕儿上,“殿下还需专心些。”   安阳微微颔首。再次瞧上站在自己对面的萧闻彻。   长鼓擂,鼓毕。那萧闻彻便撩了长袍,跪地拱手,朝着皇宫三叩首。城墙之上的皇帝携着皇后和贤妃,朝着萧闻彻挥了挥手。   萧闻彻再次拱手,礼罢起身,朝着安阳走过来。   安阳平稳呼吸着,但自己的心却控制不住,最终在那萧闻彻到了自己跟前伸出手时,她还是不由得后退一步。身边的嬷嬷连忙把搭在自己腕儿上的手,呈到驸马爷胸前。   萧闻彻反手抓住,拉过安阳便朝着大红鸾金宝轿走去。   安阳木讷地跟着他,心思却还在前世,想同的场景,却是不同的心境……   走在前面的萧闻彻拽着安阳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擦着,最后稍稍用力地捏了捏,安阳不解,却见那人侧头,对着自己一勾嘴角,眼底温柔四下溢出。   同样逆着光,同样飞舞的发丝,安阳的心猛然间像是忘记跳动,害得安阳差点背过气去。   这时却听那萧闻彻说,“公主莫不是将那日的话当真,以为本侯会在府上算计你?”说罢,眼中那安阳以为的温柔,这会儿倒多了几分挑衅和戏谑。安阳惊醒,从一开始,这个笑就不是那么回事!那人明明就是在嘲笑自己!   安阳狠瞪回去,恶语相加,“本公主还怕你不成?”   尔后仪式两人相对无言。跨火盆,过苹果,拜堂结喜,一切顺利,不过就是花了不少时辰,安阳快有些支撑不住,终于熬到被送进洞房。   洞房还是萧闻彻的院子。   安阳掀开喜帕,瞧着这一屋子陈设皆都蒙上大红的装饰,自己坐着的千工床,雕花朱漆宛若天成。安阳伸手摸了摸,这床架子像是有些年头,不过这朱漆却是时下流行的暗色,看来是后来刷上去的,再瞧那上床处左右两边的拦架上各自有一尊莲花子,也像是后来镶嵌。   正对面儿是出处,一应流苏皆是喜庆的大红。右面的雕花窗桕上也贴了剪纸,视线往下,安阳居然瞧见自己的绣的鸳鸯枕竟被放在窗格下的软榻上!   安阳气急,这才转头发现千工床头的枕头还是平常用的玉枕!好一个萧闻彻,居然敢睡在婚床上,自己非去告了虢国夫人,让她再教训教训这不知礼仪的浪荡子。   安阳左右瞧着,竟有些倦了,眼皮总往下掉,熬不过终究还是倒在床上。   懵懂间,一个模模糊糊的梦翩然而入,也像是婚房,自己倒在床上,有个人影摇晃着接近自己,这不就是前世的情景么……   记得那时自己也是睡着了,后来那萧闻彻进了屋……   安阳猛然惊醒,跳坐起身,就瞧见那萧闻彻定在床边,举着手,半弯着腰。就是这个姿势,上一世自己是被眼前这人一巴掌呼在屁股上,惊醒的!   “你要干什么?”安阳抬着眼皮,沉气开口。   那未得手还被发现的萧闻彻也没见尴尬,挑了挑眉,站直了身子,垂着眼,瞧着一脸戒备的安阳,“不过就是想扰了公主的好梦,毕竟咱两儿还有事儿没做完呢。”   安阳起身,剜了他一眼,便朝着八仙桌走去。拿起上面早已备好的喜酒,对着萧闻彻还是一张臭脸。   萧闻彻慢摇摇过来,接过一个酒盏子,在眼前晃了晃。随后便举了举,示意安阳可以喝交杯酒了。   安阳撇嘴,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想干什么”的表情。而那萧闻彻也是吊儿郎当无所谓。   “宁国候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婚床都敢睡。”安阳瞧着那一副欠揍的模样就非常不爽,于是找茬。   “本侯成亲不睡婚床?难不成公主洞房之夜就要让为夫打地铺?”   “本宫是说,你在没成亲之前就睡了!”安阳气结,怪自己没把话说清楚,让那人钻了空子,首战失利。她踩着步子到床边,指着那床头的玉枕,“这是什么?”   “枕头啊。”   “……”   “公主眼力不太好。”萧闻彻摇头晃脑,阴阳怪调。   “本宫的鸳鸯枕为什么会在软榻上?”安阳一跺脚,又转移了目标。   “那是鸳鸯?”萧闻彻皱眉,装模作样走到窗前,拿起枕头,左右翻看,“哎呀,看来是本侯眼力不好。”   “萧闻彻!”安阳知道他这几日绝对是睡在婚床上的,因为他认床,这一点安阳是坚信不疑。但他却总是这么到处绕,弄得安阳无计可施,只得怒吼。   “本侯知道公主要怎样,不过刚才本侯进来时,公主不也掀了喜帕在婚床上呼呼大睡嘛,所以说咱两谁也不揭发谁,一笔勾销,还是好好行夫妻之礼吧。”   安阳一听这话才意识到,新娘在洞房等待时可是得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半分动不得的,“……”   趁着安阳没缓过劲,萧闻彻便拉着她到了梳妆台边上,按着她坐下去。自己则脱下外裳,撸了撸衣袖,站在安阳身后,拔着安阳头上的凤冠玉钗,放下发髻,用檀木梳理顺后,便卸了安阳的耳坠。安阳不吭声,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和身后忙碌的萧闻彻。   果然,当接触了有些事物和人时,前世的记忆便排山倒海的朝脑海中涌,拼命挡也挡不住。   “侯爷。”安阳本不想说这些话,但还是忍不住,毕竟那是整个家族,几百条人的性命。听到唤声,那萧闻彻透过铜镜看了眼安阳,觉得气氛不对,便也没再是一副无谓的样子,而是认真听着。   那安阳开口,“现在安阳嫁给了你,身家性命全系与侯府,还望侯爷爱怜,不要做什么有违大道的事,将整个萧家连带着安阳给赔进去。”   听到这话,萧闻彻冷不丁笑了,“还不知公主有这般心思,看来本侯不是眼力不好,纯粹就是眼瞎了。”   “……”安阳回头,紧锁眉头,怒目而视。   萧闻彻像是被震慑了,连忙隐了笑意,拍拍安阳的肩,“玩笑,玩笑。”   “本宫不是在跟你玩笑,你一定要记住!”安阳再次强调。   萧闻彻陡然换了张严肃的脸,沉声一句,“那是自然。”随后又躬身,对着千工床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休息吧。”   安阳愣神,撑着梳妆台站起来,看了眼那一脸放荡的萧闻彻。脚,跃跃欲试。   萧闻彻见那安阳迟迟未挪动脚步,又自作聪明地添了一句,“想必那试婚的效果,公主是瞧见了的。本侯的本事……”   话还没说完,安阳已然按捺不住,一脚飞踹。不提那件事还好,一提鬼火冒。这下满意了吧,可是你自找的!   跌坐在乱椅堆里的萧闻彻一脸痛苦与茫然,却听着那始作俑者义正言辞,“侯爷刚才有句话说的真对,本宫就是准备让侯爷打地铺来着!”   “……”   ? ☆、回门 ?  二日清晨,安阳睡得迷迷糊糊,听着有人在门外小声唤着,本想抽出被子里的手来揉揉眼,却没料到自己的手被一庞然大物压着,还没了知觉。   安阳瞥了眼身旁的人,意识不清,竟还以为是前世。她动了动脚丫,抬着腿蹬蹬,直到那人不情愿闷哼,安阳才开口,“上朝了,还不快去?”   那压着自己的巨物嘟囔着,“本侯新婚呢,圣上准了五日假期,上什么朝……”   安阳皱眉,祖奶奶的这萧闻彻什么时候又往府里带女人了?正思索间,睁开朦胧眼,瞧着屋子里的摆设,震惊!   刚巧这时,那萧闻彻也反应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时间仿佛凝住了,直到那门外的唤声再次传来,安阳率先抢得话语权,“谁允许你爬床了?”   萧闻彻一听此话,连忙翻滚下床,抓过散落一地的衣裳,退后三大步,警惕看了看安阳这才朝着门外吼了嗓子,“门外候着!”   且听了门外老婆子说了句“老夫人已到了大堂等着新人敬茶”后,萧闻彻才左右翻着手中的衣物,准备往身上套。   安阳半坐着身子,瞧着那一脸傻样的萧闻彻,不由得翻了白眼,掀开被子,下了床,撩开千工床前暗格流苏,拿出了里面挂着的喜人常服,一套自己的,一套萧闻彻的。安阳挑出了女款,将剩下的直直砸了萧闻彻一脸。   萧闻彻连忙丢了手中衣物,拉下糊了自己一脸的常服,本想瞪那安阳一眼,却见那床前之人根本没有看自己,只好作罢,收回视线,放在那一身常服上。   “侯爷去外屋换衣吧。”安阳清淡淡一句,却让那萧闻彻挪了步子。   萧闻彻走出了里屋,这才惊觉,自己何时这般听话来着?恩,肯定是迫于那凶残公主的淫·威,一定是这样。   洗漱穿戴好的两人便由着一应丫头嬷嬷带去了正堂,见过萧府的老辈们。   说是见老辈,但也只是给那虢国夫人敬了茶,其他人还得向安阳行礼呢。礼毕后,安阳再稍稍还礼,这还礼还不能太大,毕竟安阳代表的是皇族,此般还礼已是降了身份,给那萧家人长了大脸面。   虽说是给萧家人脸面,其实也是在彰显皇族的谦逊恭谨,礼贤下士,所以万不可费。   记得安阳前世就是因为没有给这些婆家的人还礼,而被人诟病,连带着贤妃都被说成了管教不严,有失礼法,变相的打了皇帝的脸,害的贤妃在宫中的处境艰难了许久。   礼毕后,众人皆落座,就听着虢国夫人说祝词,无非是一些老章法,安阳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四下瞧着坐上之人。   虢国夫人说完后就开始给红包,赐祥物。安阳皆都收下还不忘谢过虢国夫人,这会儿那夫人脸上才多少有了悦色。安阳偷瞧了眼,也是松了口气。   在侯府的时间不能太长,毕竟今日最重要的事还是回门。也就是进宫面见圣上。   本来民间的习俗是三朝回门的,但为了凸显出皇家的权力,便在公主出阁的第二天就得回门了。回门后才能正当地在到驸马府中,宴请驸马家的亲戚。   恰是正午,安阳一行便刚巧入了宫门,钟声一响。宫人们便开始忙碌,早早准备的归宁宴正式开席。   席上,先得这宁国候携着公主三叩九拜,入正堂请皇帝皇后安,收了皇帝皇后的赏赐后方可入席。   这会儿,刚行完了礼的萧闻彻牵着安阳,走了几步上前准备跪下接受皇帝赏赐时,却不料那两边站着的皇亲国戚中窜出一小毛孩子,穿戴都是皇子品阶,却见他拉满弹弓,对准萧闻彻,奶声奶气却气势十足,“采花贼!休伤我皇姐!”   堂上之人皆都大惊,安阳没回过神,转了头刚巧瞧见那没有躲过暗器的萧闻彻右腿一抖,身子微微颤动,抓着安阳的手不免力道加了些,再看萧闻彻的脸,眉头紧皱,极力压制的怒气还是从眼里泄了出来。   看吧,不好好练功夫,连个小孩子的暗器都躲不过……   那宝座上的皇后也是受了惊吓,面如土灰,偷瞄了皇帝后,连忙招呼隐在国戚中的奶娘将那始作俑者带下去。   那在奶娘怀中挣扎的小毛孩嘴里依旧嚷着“采花贼,采花贼”。看得皇后冷汗直冒。那小毛孩子就是皇八子,皇后好不容易怀上又生下的孩子,齐睿尧。   皇帝面色极为难看,他压低了声音,斜睨着皇后,“看你教出的放荡子!”   皇后微微垂头屈身,一副委屈模样。   安阳瞥了眼那被人抱走的大弟子,有些心虚,她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却听那人低声一句,“回去再听你解释!”   安阳错愕,这齐睿尧射了他,又不是自己弄伤了他,就算是姐弟吧,这萧闻彻也不能将□□引到自己身上啊?再说了,自己堂堂一朝公主,还需要向他解释么?本公主金口玉言,才懒得搭理你……   到这会儿了,安阳还自欺欺人地以自己的逻辑傻乎乎地认为,那萧闻彻打死也瞧不出自己和齐睿尧之间的这层关系,然而,那萧闻彻早已看穿一切。   虽然归宁宴上出了小差子,但大家都像是商量好了的一样绝口不提,总之场面看起来很和气,那正义的齐睿尧倒是再也出现过,亏他还心心念念将自己做的小木偶送给安阳,当做是贺礼呢。   酉时,归宁宴才算完全结束。安阳拉着自家母亲说话,萧闻彻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候着,那贤妃瞧见了便催促着安阳快些回去。安阳这才道了别,拉着萧闻彻出了宫。   从誉晖殿到宫正门,还是有一段路程要步行的,一路上萧闻彻一瘸一拐,只顾闷头向前,安阳在后面小跑着追,这萧闻彻伤了腿脚还走得这般快,安阳虽有些不快但也没明说,毕竟那人这会儿正黑着脸呢。   到了宫正门,萧闻彻上了马车,也不管安阳,那车夫都有些吃惊,连忙跪在地上准备帮衬着安阳上车,谁知那安阳跃身便上去了,还灵活钻进车内,一套动作浑然天成,毫不拖泥带水,那匍匐在地上的车夫一愣一愣,直到跟在车尾的丫头仆人上前来催这才回过神。   等回了侯府,用过晚饭,那虢国夫人又将安阳拉到清宁院说了几句话,安阳这才慢腾腾地挪回去。一路上都在想应该如何措辞才能显出自己的高格调,震慑到萧闻彻。   她在半廊桥上左右晃了两圈,终于做了决定后,脚步匆匆回院子里去了。   果然到了屋里,那萧闻彻就坐在小书房内看着老卷,明明知道安阳进来了,也不见抬眼。安阳提着裙边就过去,“本宫来赏你一套说辞!”此话出,安阳清了清嗓子,准备将刚才揣摩的话语抑扬顿挫,气势恢宏地讲出来。   然而,就在那安阳准备吐出第一个字时,萧闻彻开口了,安阳差点没收住气,呛了两声,只见那萧闻彻说,“本侯不要听你解释。”   “……”安阳叉腰,一副不可思议却又无可奈何地表情,这人是怎么个情况?在皇宫里可是他自己说的要解释的,这会儿怎么变卦了?这场景虽然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但安阳还是气势不减,“不行,本宫必须给你一个解释!”   “我不听。”萧闻彻轻吐几字,依旧云淡风轻地看着自己的书。   安阳语塞,张着嘴一副吞了蛋的模样。那一旁瞧着干着急的青玉皱着眉头,左右晃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这会儿公主和驸马要是闹起来,夜深人静的,一定会被外面的人听见告诉老夫人的……   青玉不住抬起眼皮瞧那安阳想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公主是很想解释的吧?是很想解释的吧?   “那个……”青玉抓着自己的衣襟,脸都要埋进衣领子里了,“侯爷还是听听殿下的话吧,从清宁院回来,殿下想了一路呢,那廊桥上吹着风怪冷的……”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听不确切。   那萧闻彻倒是明了,眉毛一挑,这才将视线抛给了安阳,瞧着那快憋出血的脸颊,纠结着的小山眉,都快被自己咬破的嘴唇,萧闻彻很想笑,但还是垮这嘴脸,“哦?是么?”   依旧三个字,差点把安阳砸进地里去,太丢脸了!这青玉一向不是不敢多言么,这会儿怎么帮倒忙?本公主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高格身份,现在连渣渣都不剩。安阳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多想自己从未踏进过这里啊啊啊啊……   萧闻彻好整以暇,翻了页书,瞧着那安阳暴走了,于是又下一剂猛药,“可本侯还是不想听。”   话一出,安阳心里绷紧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她一提脚,猛然向前两步,掌间化风,重重砸在萧闻彻面前的书案上,那为了美观而镂空得几近没有骨架的书案瞬间破裂成几块,哐当当落地。   萧闻彻吓得连忙完后退,只见那安阳收了势,站直身子,吊着眼睛瞅着有些惊恐的萧闻彻,拉了拉衣裳两襟,又抚了抚发髻,一甩镶金云边袖,大踏步离去。   身后萧闻彻直勾勾地盯着那豪放的背影,颇有些惊讶,还以为这凶残的公主会暴打自己一顿,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脱掉后天与那成王(皇三子)的强行请约。   如此一瞧,还得另寻一法,就看明日的宴亲席有没有机会了。   ? ☆、三哥 ?  “殿下,殿下,您慢点走。”青玉看着自家主子脚下生风,都快要飞起来了,自己却只能在后面“噗呲噗呲”小跑着也赶不上,只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唤着,也不敢太大声,“殿下,这大半夜的您要去哪啊——”   “本宫受不了那宁国候了,本宫要去公主楼住!”   “殿下,公主楼还未修缮好,昨天才刷了朱漆,这会儿过去味道很大的。殿下,咱们还是回去吧,大不了……大不了不让侯爷进里屋……”   “不行,本宫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青玉一股脑上前,也不知道那安阳何时停了下来,便直直撞了上去,她连忙后退两步,跪了下去,“殿下,都是青玉的错,青玉不该多嘴的……”   “你也知道你不该多嘴啊。”此话一出,安阳就后悔了,一瞧那青玉抽抽搭搭,完了,这青玉以后怕是更加沉默寡言,“也不是本宫说你,算了,算了,快起来,这会儿让人瞧见,还以为本宫刁难你。走吧,走吧。”   青玉连忙站起来,低垂着头,悄悄抹了把眼泪,拽着衣裙跟上去。   二日清晨,安阳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嘀嘀咕咕。   “青玉青玉!”   “殿下,”那门口的青玉连忙给与自己说着话的人行了歉礼,就赶着回了里屋,“殿下,您醒了。”   “这谁大清早的在外面叽叽歪歪?”安阳揉着眼睛,扯了扯帘子,示意青玉自己要起身了。   青玉连忙撩开帘子,挂上钩子,从衣架上取来衣裳,“是侯爷身边的理子,他过来让殿下快些去侯爷的院儿里,然后再一同去主堂见那些亲戚。我就回了他,让去给侯爷说殿下一会儿就过去。”   安阳随意回了一声,总觉得有些不对,脸上紧绷得很,难道是昨晚自己没保养就睡下的缘故?   “啊——”青玉拿了衣裳站在床边,瞧了眼安阳,不免瞪大了眼,惊呼声堵都堵不住,“殿下,您……的脸。”   “恩?本宫的脸怎么了?本宫是觉着有些紧绷来着。”安阳抬手摸了摸,怎么这么软?   “殿下,您的脸肿了!”青玉赶紧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床上,抽出腰间随时备着的小铜镜,递给安阳,安阳接过来一瞧,“哎呀!”手中铜镜应声落地,“本宫的脸怎么肿啦!”   安阳捧着自己的脸,使劲捏,横竖不信,就跳下床,赤着脚到了梳妆镜前,眼前这人活脱脱就是一大头娃娃,安阳呆住了,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就要毁容啦?前世可没有这一遭啊。   那青玉也是吓坏了,病急乱投医,赶紧奔了出去,瞧着那还没有走远的理子,“理子大哥!不得了啦,我家公主遭了邪啦,你跟侯爷说快让他过来!”   不出一会儿,那萧闻彻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这会儿安阳才刚好套上衣服,她连忙找来披帛将自己的脸给挡住。   “公主这是怎么的了?我听理子说你遭邪了。”萧闻彻左右看那安阳,总觉得怪怪的,“今日可是要去见亲戚的,公主怎的不愿让为夫的那些个穷亲戚一睹公主芳容?”   “好你个萧闻彻,肯定是你故意使坏,本宫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安阳一听这酸溜溜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公主说笑了,本侯连公主到底怎么了都不知道,公主怎么就把什么事情怪在本侯身上?再说了,本侯又不是公主,总是闲得慌,没事儿就爱捉弄人。”   “你你你,肯定是你!”安阳颤着兰花指,指着萧闻彻的鼻尖,一时连话都说不明白。   萧闻彻划了下巴,问着青玉,“诶,那个小丫头你说,怎么回事?”   “殿下,殿下,她脸肿了!”青玉低垂着脑袋,左右移着小步子。   “脸肿了?”萧闻彻重复道,又瞥了瞥安阳,差点没笑出来,“理子,理子,你去叫张恰,让他快马加鞭去太医院逮个大夫过来。”   门口的理子躬身一句“好叻”就赶着出院儿去了。   萧闻彻接着吩咐,“青玉去本侯那院子,告诉周嬷嬷,本侯和公主晚些时候才能去主堂,让他们先用着早点,不必等。”   青玉点头福身,从萧闻彻边上绕了个大圈出去,像是极力在躲着他。   待人都走了,萧闻彻才欺身上前,“公主,能否让为夫瞧瞧?”   安阳死瞪着他,像是那萧闻彻再前进一步就会撕碎了他一样,那萧闻彻也识相,不再多言,而是踏着步子瞧着这刚上了漆的公主楼。   那萧闻彻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跟安阳拌嘴争锋时就一口一个本侯,本大表舅,从品阶,从辈分悉数压着安阳,一到这要揩油的时候就张口闭口的为夫,本夫君,让那安阳时常叫嚣不起来。   这安阳也是没辙,除了本公主,本公主的拿皇家尊严说话也没有其他办法,实在逼急了就直接动手,方便快捷又省事儿。   公主楼没安静多久,那张恰就拎着太医赶到了这里,太医诚惶诚恐,早就听闻这宁国候凶煞无比,今早自己刚到太医院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宁国候府的人给拎出来了,一瞧那人也是印堂发黑,不好惹得主儿。   到了侯府,再瞧居然是给那安阳公主看病,这下真是没活路了,这两个都是爱折腾,一折腾起来整个京城都会鸡飞狗跳,完蛋了,自己这要一不小心没诊出个所以然来,小命难保啊。   刚进了屋,那太医就被呛了一鼻子,不住的咳嗽。一屋子人就瞧着那太医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一样。那太医总感觉气氛诡异,连忙止住了咳嗽,上前给萧闻彻和安阳行礼。   “这位是医吏士李大人吧。”萧闻彻还礼,见那太医颔首便招呼着,“李大人快些给夫人瞧瞧这脸是怎么了?”   安阳端着架子,“夫君就带着下人暂且去外面等吧。”瞧着那一脸期待的萧闻彻,定是想瞧本公主的丑,本公主如此慧眼还看不出来?   “不不不,为夫还是在这里瞧着比较好。”萧闻彻摆手,一脸正经。   “出去!”   一旁太医双腿一软,险些没跪下去。   萧闻彻一愣,讪讪道,“哦……”   等清理完屋里的杂碎,安阳便解开面纱,看病。   那太医为了显出自己的医术精道,便捏着胡子慢悠悠道,“其实一进屋,臣就知道殿下是怎么个情况了。这屋子里一股子朱漆味,殿下是过敏了。”   安阳皱巴着一张脸,你一进屋就知道,为什么还要本公主摘了面纱给你瞧?本公主脸肿得跟馒头一样,很好看是么,“太医为何不早些说?”   话语里全是不爽,这会儿那太医才惊醒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但毕竟殿下金枝玉叶,臣进屋时的想法不过是猜测,总得诊断才能下定论不是。”   于是这宴亲席安阳就去不了了,扔下萧闻彻一个去应付。不只是宴亲席,这过后几天安阳连门都出不了,因为这太医说,要消肿怎么也得五天时间。哎,可要愁煞。   真是飞来横祸,安阳闷闷不乐地歪倒在萧闻彻的书案前,那昨晚被安阳一掌劈烂的书案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过来,若不是当事人,怕也瞧不出这根本不是先前的案几。   安阳随意扯过一本书,翻了两页没意思,就撕了起来,一条一条的,撕书的声音,可清脆,还是很悦耳的。   好不容易忙完的萧闻彻回了屋,瞧着那一地的碎纸屑,差点没背过气去,还好那理子眼疾手快,赶紧过来抚着萧闻彻的胸膛,给他顺气。   “夫人真是好雅兴啊。”咬牙切齿,字字都是千斤重。感觉像是抽着萧闻彻的气血一样。   “还不错。”安阳耸肩,拍拍手,站起来,到了萧闻彻面前点了点他的肩,“夫君辛苦。”   萧闻彻深吸一口气,“我听说你的脸要五天才消肿,不然明天跟着我去京郊,那有一个江湖郎中,保你半天就好。”   “你这么好心?”   “不是好心,为夫是怕半夜醒来,瞧了那啥,吓晕过去。”   “你!”安阳气急,但也没多说,毕竟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可不能就这样让那萧闻彻逃脱,“可我听说三哥约了你,就在明天。”   “那又怎样,夫人的事才是大事。”   “不行,明天你必须去见一见三哥。多结识好人,才能走正途,才对你有益处。”安阳教导着。前世就是因为这萧闻彻一心跟着五哥做事,后来五哥谋逆,连着他牵扯其中,所以后来才落了个株连九族的下场,再看看那时的三哥,却是如日中天,后来肯定做了皇帝的。   “你就这么肯定你家三哥是好人?”萧闻彻觉着安阳话里有话,但总觉得差点什么,就这安阳的榆木脑袋能想到这些?肯定有问题。难不成被人蛊惑了?总之,这安阳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与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格格不入,诡异得紧。   听了这话的安阳,也觉得世上之人的确不能真正的分出好坏,于是改口,“就算不是什么好人,那你也该多结识些不同的人,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夫人此话有理,那为夫是不是应该再娶两门姨娘?”   安阳傻眼,自己明明在说结交朋友,认主人的事,这人怎么又扯到姨娘身上,还毫无违和感,她语塞。却听那萧闻彻又说,“是夫人教导,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为夫总该学着点,不能一心只用在夫人身上,万一夫人生不出孩子,那我萧家不就绝后了。”   “……”安阳说不过他,于是直直地又将话题掰回来,“所以说,你明天一定要去见我三哥!”   “是了,是了。为夫谨遵夫人旨意。”   ? ☆、鹅黄 ?  安阳以为那萧闻彻真的这么听自己的话会乖乖地见一见成王,没想到二日自己好好打扮一番,梳了个蓬松的发髻,这样显得脸只是有些胖,而不是水肿时,却听人说那萧闻彻天不见亮就去城郊候那位江湖医生啦,侯爷真真是对夫人上心呢。   安阳一听此话,手中木梳一摔,“好你个萧闻彻当面人背面鬼的,本宫瞧着你还敢回来!”   那来通传的小丫头是一直在萧闻彻院子里做事的鹅黄,听了那公主殿下愤愤之语后就觉得委屈,明明自家主子是给这公主求药去了,这公主非但不领情还骂人,早就听闻圣上最小的这个公主被惯坏了,骄横无比,今日一瞧,真真是个母夜叉!   那鹅黄对安阳不满,也就不待见她,回完话就稍稍施礼后退了出去。一出门便撞见那提着早点过来的青玉,便一把拉住她,“青玉妹妹,你伺候夫人着实辛苦,晚饭时,姐姐让灶上的李师傅给你加两块儿五花肉!”   青玉一向没和府里的人来往,更何况是这照料侯爷院子里大大小小事儿的管事,她受宠若惊,不住点头,说着谢谢。   鹅黄对着她宽慰地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后甩着手绢出院子。   “殿下,早点来了。”青玉心里乐,刚进门便欢快地叫了声。   “青玉,侯爷早上走的时候你可知道?”安阳闷闷地看着铜镜里的胖娃娃问。   “知道的,那时下人们都起来收拾了,青玉刚巧去吃饭时瞧见的,侯爷似乎还让人去叫了侧妃跟他一道过去。”青玉利索地将早点拿出来摆在桌上,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出来。   “柳溪茵?她怎么也去?”安阳疑惑,但终究是烦躁,不愿多想,就摆摆手,“算了算了,吃饭。”   捱到了中午,就快用午饭了,那萧闻彻还没见回来,安阳真是越想越不甘心,坐在床头摆弄着自己绣的鸳鸯枕。瞧着那上面的鸳鸯,是不太好看,那是因为自己本来就不喜欢鸳鸯,怎么可能用心去绣?   安阳想着新婚当晚那萧闻彻阴阳怪调的话语就来气儿,“青玉!青玉!”   “来啦,夫人有何吩咐?”进来的却是那鹅黄,只见她一脸明亮的样子,安阳觉着很刺眼睛,自己这般不好过,这人却还神气活现的。   “怎么是你?青玉呢?”就算青玉这会儿不在院子里,但本公主随嫁的丫头有六个,除去那留在公主楼的四个,也该还有一个的,总归不该是你进来。   “自入了府,青玉妹妹每天这个点儿都会去院后面的矮墙处,手里还拿着吃的,估计是瞧见些小猫小狗没人养活,就去喂着点吧。”那鹅黄回着话,毫不避讳瞧着安阳,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跟夫人过来的另一个丫头,秋娆,这会儿去了厨房吩咐厨子们夫人爱吃的菜式去了。”   安阳瘪嘴,这管事的丫头就是不一般,见得世面多,回话的感觉一点也不畏缩,不像那青玉,一股小家子气。前世自己带来的是红案,和这鹅黄的处事说话样子都挺像,自己还未察觉,这会儿的比较倒是清楚。   “这东明院可备有针线?”   “回夫人,自打夫人要入府时,这一应的家伙事儿都备下了,就在那双檀红木柜里。”鹅黄说着就到了千工床旁边,绕到后面,打开那靠墙的有两人高的大箱柜,左右瞧瞧,没见,便从边上拉来折叠木梯,安放好后爬上去,不出两下便翻了出来。   安阳接过针线盒子,又找来萧闻彻的朝服,去了床边的案几前入座,正准备开工时,那鹅黄提醒了句,“夫人,这会儿该去别院听花阁陪老夫人用餐了。”   安阳这才想起,是该吃午饭了,于是放下家伙事儿,起身,“去把青玉叫回来。”   “是。”鹅黄福身。   青玉跟着自家主子,一路无话。直到了安阳开口,“那东明院管事儿的丫头看起来人机灵又大方,你没事多跟人学学,这一比,到显得我皇家出来的丫头小家子气。”   青玉点头,小声地说了句“是”。   安阳无奈,顿住脚步,“那么小声干嘛?大点儿声,说青玉知道啦,青玉明白啦,懂?”   “懂……”青玉退后几步,下巴直直戳着自己的锁骨间。   安阳叹气,“算了,本宫听说你每天都去院后面的矮墙喂小猫小狗?你要是喜欢就抱回来养,跟本宫说一声便是,你说你伺候本宫多少年了,也没见学会向本宫讨些赏赐。”   青玉蠕蠕嘴,良久才开口,“不,不是小猫小狗,是个妇人。”   “妇人?什么妇人?”   “青玉也不知道,是上次……来侯府时碰巧看见的,我还给她弄了吃的,不过这几天我天天去等也没瞧见她,也不知是死是活……她好像,脑子有些问题,怪可怜的。”   “哦,是她啊。”安阳这几天忙着成亲倒把那疯女人给忘了,本来自己出阁前就想着到了侯府就问问她的情况的,这不,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殿下认得?”   “认得,认得,本宫还有事儿找她呢。走吧,吃饭去,这事儿等侯爷回来了再说。”   待安阳到了听花阁,那老夫人已然坐上了主位,两边除了自己的位子空着,其他人都到了,安阳倒吸口凉气。踏步进去。   两边坐着的人见安阳进来,便纷纷起身行礼,安阳点头,到了老夫人身边,等她唤了声“安阳来了。”自己才屈身福了福,“婆婆。”   “坐吧。”老夫人指了指边上的位子,又抬手招呼身后的嬷嬷,“着人上菜。”   安阳落了坐,正寻思着四下无言,是不是该找个话题缓和气氛,就听那老夫人说,“听闻安阳过敏了,找了大夫可有瞧好?”   “差不多,药也开了,吃个四五天就好。”安阳向前屈身,回着话。   那老夫人点头,这会儿席间一女子开腔,声音活泼明艳,“瞧这嫂子的脸,莫不是过敏引起的?不过,配着这发髻倒是十分可爱。”说话人便是先前提过的萧府庶子内室潘巧儿。   安阳未进府时,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几乎由她着手,所以这声望定是不差。只听她这么一言,席间的人便零零碎碎地附和起来。   安阳低头含笑,一副庄重时兴的模样。   用过午饭,安阳就回了东明院,在萧闻彻的朝服上做着刺绣。   快傍晚了,那萧闻彻才领着一耄耋老翁回了府,给安阳瞧了病后,就安排去别院客房歇息了。   柳溪茵还未走,安阳便开始兴师问罪了,那萧闻彻打着哈哈也不与她正面交锋,只说着,“夫人今个儿这发髻束得不错,很称脸型呀。”   安阳见那柳溪茵也未离开,便不好撒泼,恶狠狠地甩了句,“侯爷好眼光!”   柳溪茵见安阳心情不好,怕这怒火烧到自己便插了空说要回西苑,安阳立马拉住她问,“诶,你娘怎么样了?”   柳溪茵的脸色瞬间变化,眼神左右躲闪,扒着安阳拽在自己腕儿的手,“她,她死了。”   “死了?”安阳吃惊,莫不是后来青玉给饭没吃着,“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她,她不知怎么走到湖边失足跌下去……”   一个月前?安阳皱眉瞄着柳溪茵。明明那青玉上次进侯府时就见过她,那还只是半月前的事,这会儿怎么说她一月前就死了?安阳正准备问,又偷偷瞥了眼萧闻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于是她开口,“那个疯女人当真是你娘?”   “是……不是……她是我娘。”柳溪茵说到后面越发不知所措,时不时望向萧闻彻。   安阳转过身,对着萧闻彻,“她在问你,那疯女人是不是她娘。”   萧闻彻一挑眉,“夫人没听清?溪茵明明说了那就是她娘。”   “可本宫听说中书侍郎的发妻,十年前就死了。”安阳步步紧逼。   “哦,这样啊。看来大理寺又得多桩案子了。”萧闻彻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什么大理寺,那是从本宫地皮下挖出的人,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把她藏哪了?”   “什么藏啊,埋掉了啊,就在京郊的八起山上,今个儿为夫还带着溪茵过去瞧了瞧,不然下次你也一起去?”   安阳冷哼一声不再多说。萧闻彻瞧着那进了里屋的身影,便拉过柳溪茵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回去歇着吧。”   柳溪茵点头,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萧闻彻送走柳溪茵后便回了里屋,瞧那安阳坐在梳妆镜前拔着头钗,自己便踱步上去帮忙,“为夫今晚要睡里面,不然夫人一不小心做梦了又将为夫踢下床去。”   安阳转身,拉着萧闻彻的衣袖,理了理,仰头望他,一双大眼噗呲噗呲眨,“夫君睡地板吧,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滚下来了。”   萧闻彻摸着安阳的脑袋,“夫人说笑。”嘴角虽勾起,却着实生硬。   ? ☆、相争 ?  二日一早安阳醒来时,那萧闻彻又不见了。枕边没有,床下没有,软榻上没有,就连外屋安阳都去瞧过,还是没有!   安阳又要开始生气了,自打进了侯府,安阳就没有一天舒心过。侯府大婚皇帝准了新婚假,足足五天时间,然而这五天,其中至少有三天那萧闻彻是不再府上的,就连这最后一天,他还在往外跑!   安阳很愤怒。   正巧这时,进来伺候梳洗的青玉又给撞上了,“殿下,您怎么赤着脚在屋里走动?”青玉一见安阳那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模样,就知道自家公主炸毛了。   她连忙到里屋拿上鞋子,过来给安阳穿上,还不忘将先前鹅黄交代给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侯爷一大早就去广元寺求送子菩萨去了,本来该叫上殿下一起的,不过殿下的敏症又没好,所以侯爷就自个儿去了,走的时辰早,就没有打扰殿下。”   瞧那安阳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青玉又将鹅黄的第二套说辞搬上来,“老夫人说这是大婚的最后一日,理应去广元寺上愿祈福的,求送子菩萨更是顶顶的大事。若是再等,侯爷上了朝就没有时间去,而且还会误了好时辰,终归不好。”   安阳一听这话的调调就不对,青玉何曾会说这般两不得罪还极力吹捧萧闻彻的话?尔后见自己没反应还将老夫人抬出来。定是有人教她。   安阳本想问问是那萧闻彻留下的话,还是院子里那管事丫头教的,但一瞧那心虚的青玉,便不再好多言,要是一不小心这丫头的琉璃小心肝儿就碎成渣滓了。   安阳拢了拢衣衫,转身回屋,“算了,伺候本宫更衣。叫那秋娆给小灶房说说,今早本宫想喝点咸粥。”   等收拾完,安阳就扯出萧闻彻的朝服,继续忙着自己浩大的工程。临了正午,安阳赶巧准备躺下小憩时,外面便有人通传说是梵王过来了。   安阳皱眉,这五哥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他不是忙着夏祭的事儿么?安阳招呼着理子去瞧瞧清宁院的动静。自己则拾掇拾掇出院子迎接了。虽然现在侯府的掌权还没有移交,依旧是潘巧儿在管事,但说到底来的是自家哥哥,怎么也得去看看。   到了大堂,就见了好大的排场,自己五哥向来注重面子上的功夫,瞧着阵势应该是来贺新婚的,礼物就摆满了半个小院儿。   安阳提着袄裙准备上前,那理子便小跑着回来了,一说是那老夫人没什么交代的,让小辈儿们自己看着办。安阳听了这话,也算是松了口气,换了副欣喜的样子,迎了出去。   “哟,十三妹子,嫁了人倒是学会打扮了。”那梵王瞧着小碎步踏着过来的安阳就仰头,对着她朗笑,“快过来坐,今个儿哥哥就是来瞧你的,来来来,让哥哥好生瞧瞧……咦,这侯府的伙食果真要好?咱家妹妹怎么像是胖了一大圈呢。”梵王说罢就要去捏那安阳的脸,安阳眼疾手快巧妙避开。   “五哥说笑了,安阳前日里得了敏症,有些水肿。”安阳绕到潘巧儿身边落了座,不痛不痒地回着话。   “原是这般,那让大夫瞧了没,可要紧?”   “不碍事,吃两副药就好了。”   梵王点头,随手端起茶盏子,捞到鼻前,伸出左手扇着香气,“江南潘家的美人烧,好茶!”   “王爷过奖。”潘巧儿低头福身含笑,“王爷当真是爱茶之人,对茶道如此讲究。”   梵王摆手笑称,“潘家的生意做得杂,这茶有些名头不过是借了好地势,好土壤。要论真正的好茶还是得数理塘郡的在野山庄。”   安阳瞧着自家皇兄当着人潘家的面就这么直言不讳,记得五哥是很圆滑的,不该这么说话,想了想便了然,“五哥也真是,怎么就着人潘家的面也没个遮拦?”   梵王不解,望了眼对面的潘巧儿,却见她满目含笑,这才明白,“哦哦,本王失礼了,从一进门就只顾着要瞧自家妹妹,倒是忘了请教美妇之名。”   “这是侯爷二弟的内室,江南潘家嫡三女,潘巧儿。”安阳解释道。   梵王一听这话,眼珠陡亮,“原是大家小姐,难怪周身气质全然不一般。”   潘巧儿掩嘴,正准备说一同去用午饭时,外面又一仆人通报,说那成王也来了。安阳嘴角抽搐,偷偷瞥了眼五哥,果然那两道剑眉深深皱起,额前明显挤出一个“川”字。   一旁的潘巧儿倒是欢喜,两位王爷同时驾临侯府,又都由自己待见,说出去便是无上荣光,她连忙着人招呼着一同去那听花阁用餐。   席间却没了老夫人,大家也都默不作声,没人提起。话不出五句,那两个王爷便绕到了正题上。   潘巧儿正兴奋呢,所以想都没想便顺口一答,“侯爷一大早就去广元寺求菩萨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成王与梵王一听,对望一眼,纷纷找安阳套着话,又都将自己带来的宝贝有一句没一句,话里带话地向安阳说着好,安阳打着哈哈应对,最后实在招架不住,就命人收了东西,以自己身子不适为由退了席。   成王和梵王见安阳走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也都草草吃了两口,告辞回去了。   两王爷送来的东西差点将东明院的主屋正堂给堆满了,安阳招呼着院里的人进来挑选,自己也选了些耐看贵重的,也该给府上那些个小的留点见面礼。   趁着一屋子的丫头兴致昂扬挑东西时,安阳有拿出了萧闻彻的朝服,坐在靠窗案几前哼着小调。   今天自己两个皇兄同时上门肯定就是要拉拢萧闻彻的意思,萧闻彻现在袭了爵,有军权在手,明日上朝,皇帝又会给他个不小的闲职挂着。这样的香饽饽,对着那两个争太子位的皇兄来说,得了他可就是如虎添翼,就算只是只小猫,有了萧闻彻,那也会变成吃人的老虎。   安阳这点还是看得明白的,只是前世萧闻彻跟了五哥,最后没捞着好,这一世自己真的就要把他推给三哥么?自己也不太确信,就算前世宁国候被抄家时,那三哥看似如日中天,但谁又能料到后面的事呢?假如后来做了皇帝的不是三哥,那萧闻彻不也是一样的下场。   其实,安阳没想到,就算日后梵王做了皇帝,那扶持他上位的萧闻彻也不见得就会有好处。   做着绣工的安阳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外面的天也渐渐暗下来。青玉过来点烛灯的时候,身影一晃,那安阳倒把自己的手指给戳破了,小山眉一皱,她连忙将手指放到唇边,舔了舔。   “殿下受伤啦?”青玉一惊,竟不知如何动作。   “没事。”安阳甩甩手,“你瞧瞧上次柳溪茵做的糕点还有没有,这会儿倒是饿了。”   “回殿下,那糕点今早儿就吃完了的,如果殿下想吃,青玉明个儿就去妙影轩讨一盒。”   “讨什么讨!本宫想吃个糕点还有吃不着的么,大不了不吃了,说的那么寒碜。”安阳一听这没架势的话不免厉声,“明天就进宫把御膳房的胖大厨给本宫叫出来。”   ? ☆、刺绣 ?  “是……”青玉挨了训,差点将要说的话给忘了,沉默良久这才说起,“对,对了,柳夫人和潘夫人在彩云小筑等殿下过去,说是有事要商量。”   “哦。”安阳淡淡一句,也不起身依旧做着绣工,约莫一炷香,这才慢腾腾伸了手过来,示意青玉去扶她,青玉连忙上前,扶起安阳,又接过她手中的衣裳,挂回了千工床内的衣架上,拉好衣帘。   却又见安阳挪去了梳妆镜前,摆弄着盒子里的头饰,青玉立马唤了声秋娆,让她收拾案几上的针线,自己则走到安阳身后,问,“殿下是要那种发饰?”   “随意弄个简单的簪子将披下来的头发挽上去就成,给本宫备一件薄外披,夜间怕起风。”安阳吩咐着,挑了一蝶舞双合意玉簪,抬手给青玉。   到了彩云小筑,果不其然那两位夫人坐在那相对无言。想也是关系不太好,稍稍思索就知道,柳溪茵就算只是侧室,那也是潘巧儿的嫂子,说到底也要比她高一个位子,这府里管事儿向来是按身份,可这侯府却是潘巧儿说着算,柳溪茵多少是不会舒服的。   安阳到了小筑,这气氛才算是活跃起来,坐着的两个人都迎上来问候施礼。安阳也不拖沓,直接就问了那要商量的事。   “嫂子的新婚假明个儿也就完了,侯爷赶着要上朝,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嫂子也该准备接手府里的一应大小事儿。”潘巧儿捡着重点说,“本来这事儿晚几天也可以,不过我有个妹子前月里就说着要来看我,这几天也该到了。所以就着点儿私心,想赶快落个清闲,也好陪我那妹子四下逛逛。”   安阳喝了口热茶,瞧着那柳溪茵的脸色,抿了抿嘴方才说道,“我以前也没做过这些,突然上手怕出纰漏。但小婶子你又急,那就先让溪茵姐姐代几天班,顺带也教教我,等以后学着了眉目再接手也不迟。”   柳溪茵一听这话便有些激动,抢在潘巧儿前面开口,“本来妾身和小婶子也是这么想的,可巧,和妹妹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潘巧儿本也想开口,被柳溪茵这么一插话,憋了声差点呛着。   安阳丢了个眼神给柳溪茵,吓得那柳溪茵微微一抖,本来自己就是硬着头皮套近乎,叫了公主一声妹妹,倒像是占·便宜一样,只能祈祷这公主不要见怪。   安阳也知道这两人的心思,柳溪茵生性有些怯懦,不太招老夫人待见,所以进了府也没有机会上手府里的事,倒是那潘巧儿一来,她本就是商家出身,做着这书房一应账目得心应手,瞬间就俘获了老夫人的心,又因为处事公道,为人大方和气,所以府里上上下下只认二房夫人,不知有柳溪茵这个大房侧室。   再则说那潘巧儿,这么急着移交掌权,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留个好听得说法,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安阳皇家出身哪里知道怎么持家,干不了多久就得再请这潘巧儿,到时候潘巧儿再做着样子推脱一番尔后出来主持事务,既好看又不落人闲话。   安阳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后来还引人诟病,说她持家无道,皇家出生还及不上一个商家女。为这事儿,她还被自家婆婆嫌弃数落,后来又被皇帝逮进宫嘲笑了番。   这会儿可不同了,上一世做不了的事,重生一次难道还要任由这样发展下去么?当然不,安阳以后可是要将这侯府□□得服服帖帖,就像□□萧闻彻一样,任凭自己摆布。   商量完正事,三姐妹又说了点闲话这才动身回各自的屋。   “诶,暂且等等。”安阳招呼着着那快出门的两个人,“今儿我两个哥哥来看我,带了不少好东西,我也给小婶子和姐姐留了两件儿。刚巧今晚外面风大,这百褶如意金丝罩用得上。”安阳说着就从青玉抱着的盒子里抽出衣罩,顺手一抖,那衣罩就着烛光闪着星星点点,煞是好看。刚巧回头的两人皆都一惊,随后满脸欢喜地过来接。   本来那两人因这安阳来迟了,心里还有点膈应,这会儿便真真是烟消云散了。   青玉偷偷瞄了眼安阳,总觉得自那次安阳突然从梦中惊醒,问了些糊涂话后,自家公主就有些变了,有时候说话做事感觉很陌生,但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就比如这一次,如果是在以前,自家公主是绝不会迟到的,她自己就十分厌恶那些不守时的人。也不会专程准备礼物送别人,要不是真心想待某个人好,她决计不会送东西。就像暖香阁里每年该给赏赐,就是红案一手操办,公主是一点不会过问的。害的自己只有吃亏的份儿。   自从上次,安阳问青玉怎么也没见向她讨个赏赐时,青玉就发觉不对劲了,非常不对劲。有时候,就像不认识一般,害的青玉越发恐惧,明明就快摸清公主的脾性了,没想到说变就变……青玉真是欲哭无泪。   回了东明院,恰巧那萧闻彻也赶回来,这会儿正在里屋洗澡呢。   安阳一舔嘴唇就溜进去,隔着屏风咳嗽两声。萧闻彻的身材可是杠杠好的,安阳意犹未尽。   “谁?”那屏风里本悠然的人一下警惕起来。   “夫君~”   “咳咳……安阳回来了。”萧闻彻差点没滑进水里,吞洗澡水。   安阳知道那人紧张,便故意在屏风前左右晃悠好一阵儿才悄悄退出去,瞧着桌上有一大包好吃的,便凑上去解开,坐在桌前吃起来。   待那萧闻彻出来,一大袋零嘴悉数被安阳解决,萧闻彻望着桌子上一片狼藉,嘴角抽搐,“夫人好胃口,将溪茵那份也给吃掉了呵呵呵……”   安阳挑挑眉,走过去拍拍萧闻彻的肩,“安阳一向如此,侯爷多担待。”说完便进了里屋洗漱洗漱,准备就寝了。   翌日,安阳早早就醒了,因为她在等表扬。   果不其然——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萧闻彻震惊外加惶恐的声音撕破清晨的宁静。他扯着自己的左袖口问着给自己穿戴的一应丫鬟。   那鹅黄瞥了眼假装被吵醒的安阳,小声说:“奴婢……见……是夫人做的刺绣……”   萧闻彻此刻的脸就像是塞了翔一样,他踱步到床前,将袖子摆在刚刚坐起身子的安阳面前,“这是什么?!”   “夫君眼拙呀,这么可爱的小黄鸭都瞧不出来?”   “……”萧闻彻拽着衣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你知不知道这是朝服?是要穿着上朝的,象征着地位,谁也不能肆意更改,是要掉脑袋的!”   安阳纠结着眉毛,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所以就要侯爷小心隐藏,安阳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侯爷身上了呢。”   “胡闹!简直……不可理喻!你,你……”萧闻彻指着安阳,一时语塞。   安阳连忙翻身下来,去衣柜里取出自己的正一品宁国候夫人诰命服,扯出了袖子在萧闻彻面前晃了晃,萧闻彻差点没背过气去,只见那上面也是一只张着嘴眯着眼的小黄鸭,一副欢脱的模样,毛茸茸的脑袋上还有一朵粉红的桃花!   “你看看,多配!”安阳扯着两只衣袖放在一起左右观看,怎么看怎么好看,自己的绣工明明这么绝妙。   萧闻彻彻底无语,抽出自己的衣袖,麻利梳整好就出门去了。安阳望着那充满戾气的背影,甜糯糯一声,“侯爷慢走~”   尔后朝堂民间就流传出话来,说这娶了公主的宁国候一改以往目中无人的态度,现下上朝都不再是随意垂着双臂,或是负手而立。而是恭恭敬敬地将双手交叉叠在身前。而谁又知道那宁国候只是在遮挡自家夫人那羞耻的杰作!   大家还说那公主做事雷厉风行,才进侯府一个多月,就将侯府收拾得稳稳当当,一应人情关系都处理的合情合理,但就是这手段严厉了些,连那嗜血啖肉的宁国候都不免退让几分。   于是民间纷纷效仿,刁蛮娘子的风头越见看涨。   而那不闻闲言碎语的安阳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是个时候就去皇宫逛一圈,或是去看看萧闻彻那些个亲戚,要不然就在府上研究怎么种些个花草,跟着柳溪茵学学主持府里事务。   直到后来,那被派出去悄悄打听疯女人下落的丫头无果而回,安阳才多长点心眼,叫她带着自己的手书去无量山寻自己的师父。   这师父没盼来,倒是把潘巧儿先前提到的妹妹给盼来了。   安阳不动声色,但这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在前世这个潘家小妹后来可是被萧闻彻收进屋做了姨娘的。   ? ☆、潘瑶 ?  “听说潘家小女儿今儿早上就到了,上朝回来你也没去瞧瞧?”安阳端坐在案几前,做着刺绣。   自从上次自己的小黄鸭被萧闻彻嫌弃后,安阳就开始天天绣,本来绣了千工床的帷幕,却被萧闻彻扯掉扔了出去。安阳也没发火,就耸耸肩,反正自己也觉得绣在正中间有些格格不入。于是她便买了新的帷幕,准备在帷尾绣一圈,这会儿手里的就是了。   “为夫就赶着回来换件好看点的衣裳,中午吃饭不就能瞧见了。”萧闻彻站在铜镜前张着双臂,任由鹅黄带着两个小丫头给自己脱衣裳,换下了朝服,鹅黄便走到双檀柜前,迟迟不见把常服拿出来。   “诶,溪茵前些天不是给本侯做了件冰蓝对襟窄袖长衫么,今儿这天气穿刚好。鹅黄,就拿那件。”萧闻彻瞥了眼那在柜子前左右不知如何动作的鹅黄,还以为她是不知挑哪件,便吩咐道。   鹅黄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便悄悄瞄了眼安阳,安阳支着下巴,示意她动作。鹅黄这才咬咬牙将衣衫拿出来。   穿好后,萧闻彻在铜镜前左右前后看了看,觉着还不错正准备开口夸一句柳溪茵的眼光和做工时,却瞧见那下摆处若隐若现有一串小蓝块儿,萧闻彻走进仔细一瞧,瞬间惊住,身子也往后一仰,我的个娘亲,这一坨坨蓝色的鸭子是怎么回事?!   萧闻彻愣神好久才僵直着身子,强硬扭动脖子,看向安阳,却只见一在窗外暖光映衬下,端坐在案几前安安静静做着绣工的唯美背影。   萧闻彻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安阳定是疯掉了,难道真的是自己以前说话太伤人?   正思索间,那安阳故作震惊地像是突然瞧见换了新衣的萧闻彻,赶紧丢掉手中的物件儿,捧着脸颊站起来,笃笃笃小跑到萧闻彻身边,惊呼,“天呀,侯爷这身儿真真是极好看的!”说罢还不忘拿自己噗呲噗呲的大眼瞅他。   萧闻彻后退一小步,干笑两声,“夫人好眼光。”   “马上就要吃午饭了,要见那江南豪商家的小女儿,本宫也不能寒碜。青玉!”安阳朝着萧闻彻很认真地点头后立马转身,一甩宽袖,“将本宫那于蓝碎花飞鸢裾拿来给本宫换上!”   萧闻彻挑眉,怎么以前没听着有这件?   直到那青玉将裙裾拿来给安阳穿戴好后,萧闻彻才了然。瞧瞧安阳那裙摆的于蓝色碎花,从腰间盘旋而起的飞鸢,再看看自己身上以冰蓝色为底,藏蓝玄色为边的长衫,怎么瞅怎么像一块儿做出来的,怎么瞅怎么像一对儿……额,不对,本来就是一对儿。   安阳穿好裙裾,又坐在梳妆镜前,逮空换了个灵蛇髻,发尖儿由一清丽的淡蓝色流苏点缀。就连这眼挑的萧闻彻都觉着今儿个安阳还是那么回事儿。   刚巧收拾好后,外面就报了声,说午饭时间到,要赶紧去听花阁了。   才过了长廊,离听花阁还有十步远时,安阳就听见里面一声声娇笑话语,除了那潘家小妹还有谁?   安阳顿下脚步,理了理衣襟,又抚了抚发髻后这才上前,那在前面走的好好的萧闻彻发觉不对便停下来瞅瞅,嘿,好家伙,这安阳今天是要干什么,怎么搞得这么隆重又紧张?   “夫人今天这般好心打扮,也总算顾忌为夫平日里的感受,不让为夫的眼睛白白遭罪。”萧闻彻本来是想问问安阳为什么这么精心装扮自己,莫不是因为那终于来了个比自己年小的姑娘,所以有了顾虑。但没想到,话一出口就变了样。   安阳赏了他一个白眼没有回答,而是踩着小步子进了听花阁。   萧闻彻在后面瞧着那背影,手指不自觉地摸着腰间垂着的半月珏。   “安阳又来迟了。”一袭蓝衣入阁,伴随着不疾不徐的声音,“那侯爷硬拽着要换上溪茵姐姐新做的衣裳,打扮体面了才肯来见那如花似玉的潘家妹妹呢。”安阳说着就走到虢国夫人身旁,福了福,轻声唤了句“婆婆”。   安阳一句话便把屋里想要博人眼球的人全提到了。先说了自己来迟的缘由,悉数推到萧闻彻身上,横竖不干自己的事。又提到柳溪茵做的衣裳,显得不是自己一直霸占着萧闻彻,蛮横不大度。   这最后一招待那萧闻彻进屋便了然。   潘巧儿笑道,“嫂子今儿个和侯爷的衣裳真真是极搭。诶,莫不都是溪茵嫂子做的吧?”   那听了安阳说辞的柳溪茵本还有些欣喜,这会儿倒被问得有些尴尬。低垂着头,拉扯嘴角笑了笑。   安阳吊着眼尾瞧那席间的潘家小妹潘瑶儿,刚巧那潘瑶儿一双灵动的眼珠正笑意盈盈地落在自己身上,安阳一勾嘴角,“这便是潘家小妹吧?”安阳走过去站在那人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   潘巧儿笑道,“正是了。”   那潘瑶儿起身对着安阳福身行大礼,“民女见过公主。”   安阳点点头,脸上全是喜悦,突然眉头微皱,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蠕了蠕嘴,“诶?这妹妹是叫什么名儿来着?先前小婶子提过,哎呀,安阳忘性大,倒给忘了。”她说着便装作无辜的样子瞥了眼潘巧儿。   这会儿潘巧儿又尴尬了,本来就是因为先前给安阳提过几次自家妹子,所以刚才就没在正经介绍,没曾想那安阳又来这一出。   这会儿席间主位上那一直阖目的虢国夫人开腔了,“潘家女娃名字中都有个儿化音,显得乖巧。这潘家小妹就叫潘瑶儿。”   安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看我年级轻轻竟还赶不上婆婆,不过婆婆这记法倒是极好。”   老夫人略微点头,抬手一点,示意身后的嬷嬷着人上菜了。安阳这才回到那早已落座的萧闻彻身边,一副端庄的模样坐下去。   午饭过后,大家伙儿都尽数散去,就留下潘家姐妹,只因那潘巧儿要瞧着这些下人们将听花阁收拾妥当。   “三姐不是说将掌家权都交出去了么,怎么还是自己在忙活?”潘瑶儿坐在高高椅上,荡着双腿。   “这听花阁是老夫人最爱的地方,必须好生侍弄。当心你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坐坏了,那可就了不得。”潘巧儿一边指挥着下人,一边和自家妹子搭着话。   “不就一把黄花木椅嘛,家里那几把我还瞧不上呢。”潘瑶儿嘟着嘴,一副无所谓。瞧着自己姐姐不搭理自己便又换了话题“不过,今儿见着了当朝公主,也算是值当。”说着她就跳下来,蹦跶到潘巧儿边上,“她也是好玩儿,说话转来转去的。估计以后三姐你们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潘巧儿笑着刮了自家妹子的小鼻子,“你是什么都能看明白,人家是公主,金枝玉叶,怎么会和我们这些人计较?她想要什么要不来?”说着,潘巧儿又想了想,“不过,今天她倒是有些奇怪,平日里不这样的。”   潘瑶儿转着眼珠,突然趴在潘巧儿肩上悄悄一句,“许是来癸水了!”一说完就跳开,眨巴着眼看那潘巧儿。   潘巧儿一惊,又好气又好笑,却不知道如何说这小妹子。   进了东明院的安阳一个喷嚏冷不丁打出来,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摸着鼻尖,“青玉,去把屋里的荼芜香先点起来。”   青玉诶了一声便疾步朝屋里去。   “你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一旁就不开口的萧闻彻倒是说话了。   “没有啊。”安阳奇怪,这人怎么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但却不像是关心自己的样子。   果然了,那萧闻彻又说,“为夫看你不太待见那潘家小妹。”   “没有啊。”安阳顺口一答,今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么?   萧闻彻微微皱眉,难不成自己想错了?弄了半天也没明白,只好问,“你什么时候来癸水?”   正巧上台阶的安阳听了这话,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还好刚巧青玉走掉了,这院子里又没有别人,“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前些日子,溪茵不是找你说过分日子的事儿了嘛,你又迟迟没有答复,她怕你,不敢再问,所以就说给我听。我再三思索,想着如果你实在离不得为夫,就将自己来癸水那几日分给溪茵……”   安阳错愕,前世可没听过萧闻彻会说这些,她算是懵了,过了好久才恶狠狠甩了句,“你倒是一刻不愿停歇!”   萧闻彻一脸无辜,“为夫哪里一刻不愿停歇了,跟着你一起的时候你碰都不让碰一下。”   “你闭嘴!”安阳深吸口气,嚎了嗓子,“过几天我就搬去公主楼!”   ? ☆、中计 ?  时间晃晃,眼看着中元节就要来了。安阳准备着一应物品,她现在明面上是侯府掌家人,所以像这种祭祀先祖的仪式还得由她亲自经手。也是如此,她去账房的次数就越来越少,那皇帝分到侯府的几处庄子,京郊的几块田地,还有各抚州下侯府在册的封地都交到了柳溪茵手中。   要收的租子,各处的人情封赏,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够压得柳溪茵喘不过气儿来。不过她也是觉着充实,毕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有一种自己是侯府的人,手中有些权力的感觉。   她也是在精神头上,所以忙得不亦说乎,但人总有个松懈的时候,恰巧这个松懈又被那潘家小妹逮住了,一个不小心就说漏了嘴,现下府里风言风语渐起。柳溪茵又不敢去说给安阳,只自顾自埋头填补漏洞。不过安阳还是知道了,谁叫那东明院的鹅黄这般看得清风向,一听见消息便旁敲侧击地说给了安阳。   这会儿被安阳召见,让等在东明院小亭子里的柳溪茵左右不是,坐立难安。眼神儿时不时就瞥向屋门。   终于那门开了,随意穿着裙袄的安阳从里边儿出来。   柳溪茵赶紧出了亭子,迎上去。   “这会儿侯爷不在,我便把姐姐叫过来了。”安阳随着柳溪茵进了亭子,方才坐下便开口,“姐姐账房出了点问题,怎么也没见给安阳说说?”   柳溪茵悬吊着心肝,本坐着的身子跃跃往上提,一副拘束的模样,“本,本来以为不是多大的事,就没有惊扰妹妹……”   “哦?那这么说姐姐是处理好了?”安阳将双手搭在腿上,有一茬没一茬地顺着自己的袖边儿。   柳溪茵抬眼皮迅速瞄了眼安阳,越发不适,“并没有……是妾身夜郎自大了。”   安阳一听这话,连自称都换了,估计是吓得不轻,“没有处理好就先交给我吧,刚巧明个儿要进一批灯笼供中元节使用,就由姐姐去张罗。”   柳溪茵大松一口气,转念一想,这件事终究会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如果到时老夫人责怪起来那不是自己的过错算在了安阳头上?她觉着过意不去,准备提一句要是老夫人问起来就说是自己的疏忽,却不料那安阳先开口了。   “我知道姐姐一向谨小慎微,这账房的事儿哪会轻易出疏漏?姐姐尽管放心,这事儿还传不到清宁院去。”   柳溪茵不明白,但也算是吃了定心丸,不再过问,只谢过安阳便回去了。   柳溪茵前脚刚踏出院子,安阳便唤来青玉去将那潘家小妹叫来。   “民女见过公主殿下。”潘瑶儿一进院子,瞧着那坐在小亭子里喝茶的安阳,便笑着小跑过来行礼,那杏仁眼都快笑成弯月亮了。   “过来坐。”安阳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招呼着潘瑶儿,“这是你溪茵姐姐做的桃花半年酿,来尝尝。”   潘瑶儿接过糕点,还未经修剪的眉轻轻皱起,“姐姐这名字也是奇,哪有糕点叫半年酿的?”她说着还是咬了一口手中粉色桃花型的糕点。   “这里面加了甜酒,还真是放了半年呢。也别多吃,一会儿该昏沉了。”安阳扯着话,让那潘瑶儿找不着北,难道这公主今个儿特意叫自己过来了就是为了吃吃柳溪茵的糕点,好让自己为了多嘴说出去的话感到惭愧?   “公主殿下,瑶儿听说您把账房的事务权都收回来了?”潘瑶儿见安阳点了点头后,便接着说,“溪茵姐姐账上出纰漏,着实不应该,但也情有可原,毕竟她接触不多,头回上手。”   安阳时不时瞧着她,心想着她与别人怕也是这般说辞。   “瑶儿就不同了,瑶儿自小就跟着爹爹,这种算账的事最拿手。公主殿下要是不嫌弃,瑶儿可以帮帮您呀。这也要到中元节了,公主殿下要忙的事怕是很多吧?”   原来这才是目的。安阳笑了笑,又递给她一块糕点,“我现在嫁进侯府,潘妹妹也该叫一句夫人才是,怎么总是殿下殿下的称呼?”安阳不接过她的话,而是另起一茬。这侯府的账务哪能轻易交给一个外人来处理?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可就不是账上出纰漏这么简单了。   潘瑶儿接过糕点的手一顿,接着就放出那十四五岁小女孩儿最明朗无害的笑容,“瑶儿从未见过皇家的人,这会儿见了公主,有些兴奋。更何况瑶儿觉着公主的地位肯定高于夫人的。”说罢那灵动的眼珠子还闪了闪坚定的光。   “那倒未必。我的公主品阶不过三品,而这侯爷夫人却是正一品呢。”安阳故意将后面的话加重,瞧了眼那潘瑶儿的脸色,果不其然,就算极力压制,也会是有变化的。   “原来侯爷这般厉害!”潘瑶儿再怎么也是个小女孩儿,所以这会儿的崇敬之情再也挡不住了,“诶,对了,侯爷他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他日日这般在外忙碌么?”   安阳勾起嘴角,“圣上在大理寺给他挂了个闲职,有事没事总该去看看。”   潘瑶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准备抬头问话时,那安阳先开口了,“这会儿怕是要回来了,你先回去吧。我也乏了,去屋里眯一会儿。”   潘瑶儿张着嘴欲言又止,见安阳都站起身了,只好退去。   安阳回了屋收拾收拾,换了身得体的衣裳就准备去账房瞧瞧。   “殿下,侯爷快回来了,您这是要去哪?”刚巧进屋换插花的鹅黄碰见了便问了句。   “去账房。”安阳看也不看她只淡淡丢下句,到了院里又吩咐秋娆去把那公主楼里的丫鬟叫来一道收拾东西,说是明个儿就搬过去。   鹅黄站在门口,单手扶门框,瞧着那出了院子的安阳,“理子!去清宁院跑一趟,说夫人要搬去公主楼了。”   账房中,微弱的烛光一闪一闪,像是一不注意就会熄灭。安阳打开门进去,皱了皱眉,“青玉,掌灯。”   青玉上前,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将屋里的烛火都点上。安阳从小堂穿过屏风,进了内室,熟练地坐在书案前,翻了翻桌上堆砌的几摞账本。   “你且找找看记录理塘郡封地收支的是哪本?”安阳吩咐了一声后便靠在矮椅上阖目。   不一大会儿,青玉糯糯清清的声音便传来,“找到了。”   安阳睁眼,坐直了身子,伸手摸了摸那摆在自己面前的账本。翻开,一页一页地看。这上面的确有一两处记错的地方,与其他项目对不上,而且是很明显的疏漏。安阳皱眉,支起手,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青玉这会儿挪到安阳身后,给她吹着肩,“殿下,你瞧这理塘郡送上来的账目本这般新,看来是小心保养着的。”她本想许是自家主子累了,便说说不打紧的话来,这账房又比较偏,现下天色又暗了,周遭也没个人声,着实冷清。   一听这话,安阳便不自觉地瞥了眼案几上其他的账本,这才发觉,自己手中的本子页页都是新的,封皮更是连道褶子都没有,再瞧其它的,不是页脚卷了就是残了,那封面更像是在地上被人踩了一样。   安阳伸手拿过一本摆在面前,瞧着这两个本子,一个新崭崭,一个灰扑扑,总觉得怪异。按理说各个地方递上来核对账目的本子,都是每过一笔便记一笔,再怎么到各个人手里周转不下十次,且送到京城更是经过车马劳顿,总归不该是这副崭新的模样。   安阳歪着脑袋,拿笔头敲着自己发髻上的流苏。   一下,两下……   突然,她掰直了身子,身后的青玉一颤,又是被惊吓了。   “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安阳随口一句,手指又不自觉抚上理塘郡的账本。   “夫人这般劳心,为夫很是心疼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萧闻彻这会儿倒是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青玉赶紧转回书案旁,朝着他福了福身。   安阳头也不抬,淡淡晃了他一眼,“侯爷案子办完了?”   “哪有什么案子。如今光风霁月,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哪还有什么大理寺的事儿?”   “哦?这么说,侯爷那大理寺卿的头衔也可以摘下了?”   “那可不成。头衔还在就能多领一份俸禄,去不得,去不得。”萧闻彻摇头踱步到案几前,随手拿了一本账目,在手里翻了翻,“要说这些个小庄子,收益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全凭他们说还不如散了去,分给农夫来的实在。”   “你要分,又没人拦住你。”安阳也不想直接就是一句。   萧闻彻望了她一眼,勾起嘴角,也不像是笑,“夫人这话说的,为夫现在虽然坐的是侯府的第一把交椅,可毕竟头上有母亲和圣上不是?为夫要分庄子,莫不说母亲不答应,就连那些个有利益可分的亲戚也不答应。最重要的还是圣上,这规矩自开朝就定下了,为夫要是突然坏了规矩,那岂不就是出头鸟?为夫可不想夫人年纪轻轻就守寡啊。”   ? ☆、施救 ?  安阳本没在意,却听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就算自己重生一回,就算现在自己有了上一世的阅历的经验,也及不上萧闻彻思绪的万分之一。   萧闻彻见那安阳没搭理自己,便挑了挑眉,也许是自己说的太深入,所以那人没反应过来。他等着安阳自己思索,又拿起安阳面前的那本账目,“哟,这理塘郡又在做假账?封皮这般新。”   “做假账?”安阳重复,皱着小山眉瞅着案几对面的萧闻彻。   萧闻彻盯着安阳的面容,总觉得看着不舒服,“夫人换个眉形吧,这小山眉不适合你。”   安阳再向前探了几□□子,“你说什么做假账?”   “随口胡诌的,夫人不要介怀。这些个小地方的庄子还没有那胆子,自从上次理塘郡做假账被查了之后安分很多了,料他也不会犯第二次不是?又不是傻。”萧闻彻瞄了眼安阳后丢掉手中的账本,拍拍手道。   安阳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有了些眉目。   这事儿要安阳把它想明白还是需要时日的,至少在前世定要十天半月,不过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教训总是吸取了些。   于是,当天夜里,玄月如勾挂枝头的时候,安阳惊坐起,恰似思绪入梦来,她想清楚了。这得多亏那突然闯进账房的萧闻彻。安阳偏头瞧着那萧闻彻,心想着明日如何谢他。   一旁睡得香甜的萧闻彻发觉动静,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一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身影,闪着一双发光的眼睛,阴深深地瞅着自己,萧闻彻胳膊腿上鸡皮疙瘩冒,对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你你,在干嘛?”   安阳回过头,躺下来,拢了拢被子,偏头对上那一脸惊恐的萧闻彻,“夫君莫怕,安阳刚才梦游了。”   萧闻彻咽了咽口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哦,对了,明个儿我就要搬去公主楼了。乖,睡觉。”安阳将手搭在萧闻彻眼皮上,出气儿不发声地说。   萧闻彻把那爪子扒下来,“为夫认床,你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睡你的床吧。”安阳丢了句就翻过身去,不再理会。   身后的萧闻彻哭唧唧,可是床又不会给我生孩子。   二日吃过午饭,安阳便拉住柳溪茵一道去了账房。安阳将那本记着理塘郡账目的本子摆在桌上,招呼着柳溪茵过来瞧,“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柳溪茵不解,唯唯诺诺一句,“妾身眼拙,瞧不出什么来。”   安阳又再拿出另一本,放在一起,复问柳溪茵,“现在呢?”   柳溪茵抬着眼皮瞧了眼安阳又低头盯着那两本账目,小心翼翼,不太确信地答道,“这两本……像是一旧一新。”她说罢又望了眼安阳,生怕自己的回答不合心意。   “对!一旧一新。”安阳呵了一声,“这一本理塘郡账目是假的。”   “假的?”柳溪茵大惊,“可这前年理塘郡才因为做假账被查了,那些个庄子不会这么大胆,接着犯吧?前年被查,理塘郡可是元气大伤,听说那在野茶庄也跟着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   “他们当然不敢了,可这府里的人胆子大,也不怕事情泄露出去,就算泄露了,栽在理塘郡头上也不是不可,毕竟理塘郡有前科在身。”   “那,那会是谁?”柳溪茵瞪大了双眼依旧像是缓不过劲来,直勾勾地盯着安阳期盼着答案,全然忘了礼数。   “贼喊捉贼,栽赃嫁祸,你说会是谁?”安阳反问一句。   这一句反问却给了柳溪茵答案,她撑着边上的桌子,不可置信,“可,可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怎么没有理由?想要巴结侯爷,讨好老夫人就是最大的理由。”   此话一出,那柳溪茵向后跌了几步,哆嗦着嘴唇,眉头都快纠结到一块去了。   安阳也不管那柳溪茵有何等吃惊,只顾摸着手中的账册。   这是门外来人传话了,说是让去一趟清宁院。安阳与柳溪茵具一惊。安阳心道不妙,潘瑶儿那小妮子手脚忒快。自己昨天话里有话地提醒了她,没想到她却不顾自己的警示,反倒打一耙。这下便挑明了来的目的,撕破脸皮真的好么?   到了清宁院,果不其然潘瑶儿就站在老夫人边上,一边给她捏着腿,一边讲着江南一带的风土人情,奇闻怪事。   如此看来,这潘瑶儿着急出招,自己便就早早把她解决,省得以后萧闻彻又多出来一房姨娘,多出一笔开支。   “婆婆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要见见安阳和溪茵了。”安阳对着那主座上半眯着眼的虢国夫人稍稍福身,一旁的柳溪茵也跟着行礼。   “听潘丫头说,那日不小心瞧见你账目上有一处纰漏,可有理好?”老夫人点了点头后直入主题。   “还在处理当中,这笔账牵扯甚广,马虎不得。以前是安阳疏忽了。”   听了这话的柳溪茵不可置信地望了眼安阳,安阳垂着的手冲她悄悄挥了挥,她这才微微颔首,踏出去的一小步收了回来,那准备说出去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你生在帝王家,这种事情没做过,头回有些生疏倒也罢了。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还需多问问老二家。”   安阳屈身说了句“是”。   那一旁的潘瑶儿转了转眼珠,“老夫人,瑶儿在家经常帮爹爹处理账务,要不这几天就让瑶儿给夫人打打零工,帮帮忙吧,反正瑶儿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中元节将至,夫人的活儿可太多。”   一听这话,安阳不免抽搐嘴角,那潘瑶儿的脑袋是小时候被驴踢过吧?这种话也敢说出来。那别人家的账务岂是外人能插手?   老夫人半眯着的眼动了动,最后闭上,“嫁进了侯府,就算是公主也该学会处理这些,如果还让人帮忙,岂不让人笑话。”   “老夫人说的是了。安阳自当用心。”安阳向那潘瑶儿丢了个意味深长地眼神过去,之后才回了老夫人的话。瞧着那一张不爽的小脸,安阳就想笑。   不过这老夫人也是奇怪,随意说了安阳几句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安阳是皇家人。可这潘瑶儿一不身份尊贵,二又没和老夫人沾亲带故,怎么说出了那般话,老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后来,安阳算是明白了。倒也不是自己想明白的,而是那潘瑶儿自己说的。   “其实瑶儿想要的不过是最后这老夫人的态度,先前做假账只是为了铺陈。现在,瑶儿放心了,老夫人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进侯府,是迟早的事。”这句话是潘瑶儿对柳溪茵说的,在安阳面前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潘瑶儿刚放完狠话,那柳溪茵就原句说给了安阳,因为现在在柳溪茵眼里,安阳已经将自己化入了她的范围,而自己的附身符也只能是安阳了。   听完这话,安阳才全然明白那潘瑶儿到底是有多深得城府。不然,前世时她又是如何在三月内就成了萧闻彻的姨娘呢。   现下最重要的就是防止她与萧闻彻碰面的机会,一次都不能漏过!   ? ☆、貌丑 ?  做假账诬告的事终究被潘巧儿知道,她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拉着自家妹妹说话。   “你怎的敢做这样的事?侯府里的人可不像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小心把自己栽进去!”   “三姐宽心,这些人妹妹我都暗地里观察试探过,要说狠角色,这府上可没人及得上三姐你。”潘瑶儿说着就给身边一脸神色紧张的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过三姐你怎么嫁了人,胆子却越发的小了?”   “你还是当心些。”听了此话的潘巧儿心里总归不畅快,也就随意提点一句。   潘瑶儿点头算是应下了。此次设计她想要弄清楚的三件事——安阳的深浅,柳溪茵的脾性,老夫人的态度,她都一一摸清了,以后的路至少在现下看来是不会太难走的。   “哦,对了。沈姨娘在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染了风寒,三姐还是……修书一封回家问问吧,毕竟三姐在家里的威望总还是有的。”潘瑶儿瞧着自家三姐要走便拉住她说了句。   潘巧儿叹气点头应下,“你也该为你娘好好想想。”   且说这沈姨娘是那潘老爷子在外惹出的风流债,也就是潘瑶儿的亲娘。潘家夫人性直,这沈姨娘要进潘家门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当然进了门之后的日子也自当不会好过。   扯得有些远,打住了暂且说事情牵扯的另一头。   说那柳溪茵后来旁敲侧击问过安阳,为什么不直接戳穿潘瑶儿的事。   安阳说那潘瑶儿初来侯府就做这样的事,又没有明显的目的,说出去也没多少人会信。况且自己的想法也只是猜测,就算那潘瑶儿已承认,但别人又没有听见,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别人还会说是自己在整些幺蛾子呢。   柳溪茵这才明了不再提此事,尔后安阳便多说了句,让她小心提防潘瑶儿。柳溪茵点头应下。   “妹妹怎么真的搬这边来了?”柳溪茵将刚做好的莲花蜜枣送到了东明院时,却被指着去了公主楼。   “这楼都修缮好了,不住不是白白浪费。”安阳让青玉接过木盒,自个儿把玩着手中的七月邀福扣。   “妹妹手中的双排扣好生别致。”柳溪茵交接了木盒就到安阳跟前,瞧见安阳手中之物不免赞叹。      “这是我给圣上准备的中元节礼。马上就要到了,宫里的礼物算是备下,可这侯府里就不好打算了。”安阳将手中的双排扣递给柳溪茵,也就给她瞧瞧。   “老夫人一向吃斋念佛,妹妹也不用花多大的心思去想清宁院的,这侯府里其他人也就只有侯爷的礼物,妹妹要好生思量。”柳溪茵摆弄着手中的福扣,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诶,对了,这中元节姐姐可要回娘家瞧瞧侍郎大人?”   听了这话,柳溪茵一边梳着福扣底的流苏,一边走到五步开外的书案前,将福扣工工整整放在上面,尔后又慢条斯理地走回来才开口答,“中元节忙的事情多,爹爹府上也应酬不过来,我就不去打扰了。每年初二三回去看看就好。”   安阳笑,“都说女儿亲父亲,姐姐倒是个例外。”   柳溪茵不答,提起紫砂壶就往安阳的杯子里斟茶。   “那姐姐可要去瞧瞧母亲?”安阳再问。   柳溪茵手抖一瞬,倾泻而出的烫茶水歪出茶杯,落在案面上,溅起不少水花,安阳作势而退,险些站起。   “哎呀,妹妹你没事吧?”柳溪茵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放下紫砂壶,双手伸着靠近安阳,一脸的担忧与自责。   “无妨。”安阳回了句,拉了拉自己的裙摆,招呼着青玉过来收拾,“中元节那天我陪姐姐一道去吧。”安阳说完就抬着眼皮望着柳溪茵,像是在等着答复。   柳溪茵的嘴角有些僵硬,眼神四下飘,“去看母亲都是侯爷说了算的,不然妹妹抽空问问侯爷那天得不得空吧?”   “这个好说。”安阳笑着端起柳溪茵为她斟的茶,凑到嘴边。   其实对于这件事,她是不着急的,毕竟自己身边没有帮手,打探消息,活络人脉单靠自己万万不行,总得等到师傅回来,给自己拿拿主意跑跑腿。但现下的中元节又是极好的时辰,错过了,下一次可就没有再好的理由,总归还是要去打探打探的。   安阳动作一向很快,这会儿刚套完柳溪茵的话,自己就去了东明院守着萧闻彻回来。   茶不过三巡,那暗蓝色的身影便闪进来。   “哟,夫人又搬回来了?莫不是学为夫认起床来?”萧闻彻进屋就看见那坐在杉木大圆桌边上,独自喝茶的安阳。   “听说一品居又出新菜式了,侯爷可愿陪安阳去尝尝?”   “夫人这消息倒是灵通,我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听刑部的周大人说的呢。”   “周大人?”安阳重复,如果前世的消息是真的,那这刑部周大人便是五哥的人,如此说来,这侯爷的东风已经吹到了五哥那里。   换着衣裳的萧闻彻倒是没注意安阳的叽叽咕咕,“夫人要去一品居怎么赶巧在今天?那潘家小妹昨日还托人来说一会儿吃了午饭就让为夫去给她指导指导书法呢。”   安阳一听此话,轻喝一声,“便是安阳不识时务了。”   换完衣裳的萧闻彻走出来,弯腰瞧了眼低垂着头的安阳,“怎么能说夫人不识时务?要说不长眼的当然是那潘家小妹了不是?明知道本侯和你刚大婚,这新鲜劲儿都还没过呢。“   本来听了前半句,安阳还有些舒坦,正准备望一眼萧闻彻的,没曾想后面一句接踵而至,于是那给萧闻彻的一眼便是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萧闻彻自讨没趣儿地直起腰身,拢了拢外裳,向后一招手,“鹅黄,把螺子黛拿过来。”   身后正收拾着屋子的鹅黄赶紧”诶“了一声就将一琉璃盒子呈了过来。   萧闻彻接过盒子,更加接近安阳,“早就给夫人说过这小山眉不适合夫人,怎的夫人一点都没听进去?”   安阳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要不是嫁给你,本公主还懒得修理眉毛。   “诶,夫人别动。”萧闻彻说着就打开琉璃盒子,用手指轻轻沾了黛,将安阳的小山眉改成了秋娘眉,“你看,这般便温雅多了,这才是皇家女儿该有的模样。一颦一笑动风情,粉黛凝香无双品。”   瞧着自家主子兴致来了,那鹅黄便也走上前来看,“夫人这般倒是不如以前唬人了。侯爷也真是,明明以前夫人的小山眉瞧着就威严四起,现下倒还像是个未出阁的……”说到后面鹅黄便不敢再说下去,毕竟自己现在形容的是公主,不敢妄言。   “小山眉生硬,在各个夫人姨太间着实流行。不过夫人这杏仁眼,小巧鼻,桃花嘴的,要是配上小山眉,未免滑稽。”萧闻彻说着便将手中的粉黛递给鹅黄,接过湿帕,擦擦手。眼睛一直盯着安阳,“这般正好,正好。”   安阳无话可说,这萧闻彻本就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是那鱼台楼的常客,对这些颇有研究也在常理。   不过民间传说却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说这宁国候杀人嗜血,嫉恶如仇,毫无怜悯之心,还时常黑着脸,一个不乐意就要死人的。想想就觉着可笑,这两种说法当真能毫无违和感地安在一个人头上?   安阳想着便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这些个街坊流言也没人细细考究,别人说什么就传什么。   萧闻彻不解,“夫人怎的还嘲笑为夫的手艺?”他说着就招呼着鹅黄拿小铜镜过来。   安阳制止,“不是笑你,是笑那些个说你虎头燕颔的人。”   萧闻彻挑眉,这些人这么说自己有问题么?难道自己不是一个自带威严,行峻言厉的人?那皇帝还说自己一有政见不和就是黑脸骇人的模样。   安阳见那萧闻彻不接话,便望了过去,瞧着那不知想着什么玩意的萧闻彻,眉头微锁,目光俨然,薄唇紧闭的模样,的确有那么几分气势。   安阳是没见过在旁人面前的萧闻彻,亦或者说是那萧闻彻一见安阳就是这副德行。有时自己的言行举止总会不受控制的,有时候知道却无能为力,有时候却是悄然无声息,而这时的萧闻彻便是没有看出来,自己和平日里有何不同。不过那一旁的鹅黄却是看得真真的。   “侯爷,夫人不是说要去一品居么?再不动作,怕是要误了午饭时辰。您也得快做决定才是,鹅黄好去听花阁回话啊。”   “哦。”萧闻彻回过神,“那便去一品居吧。对了,你给潘家小妹知会一声,说改日再去瞧她的字。”   “那鹅黄便去了。”   安阳起身,去里屋准备换身衣裳,那萧闻彻却跑进来,“夫人那身银纹百蝶度花裙是极美的。”   刚把锦鱼烟罗衫拿出来的青玉又急忙回去换。   “不用,就穿这身。”安阳吩咐。青玉又止住脚步,偷偷瞄了眼萧闻彻后把衣衫拿到安阳面前,替她换上。   “夫人怎的不信我?这秋娘眉要配艳丽的花色才好看,哪有配什么鱼的。”萧闻彻说着就准备夺过青玉手中的衣衫,“夫人要我陪着去吃饭也该考虑考虑我的感受,俗语都说秀色可餐。”   安阳抢过衣衫就往自己身上套,“妾身貌丑,着实污了侯爷的眼!”   “也不能这么说,稍稍打扮还是看得过去的……诶,你等等我。”   ? ☆、上位 ?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炎炎七月,也只有夜间微风袭来之际让人倍感舒心。   “侯爷,该回屋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呢。”鹅黄走进锦鱼池旁的解忧亭,打开石桌上正袅袅生烟雾的熏香铜鼎,用熄火长玉版将鼎中星星之火压灭。   “明日我晚些时候才回来,让府里的人不用等我吃午饭。”萧闻彻站起身,掸了掸前襟,抬脚就出亭子,过鹅黄身边时不忘吊着眼睛从淡菊裙摆由下往上快速扫到点绎眉角,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我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歇息,要你多嘴?还手快地灭了我的香”云云。   鹅黄颔首屈身,就算侯爷不满又如何?他又不会多说一句。横竖不是在意的人,说的不是压底线的话,做的不是挠心窝的事。   也正是这点,那鹅黄便总是自作主张地处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当然是以自己利益为重。萧闻彻看在眼里,却也只是看了而已。小丫头的心思还不足以让自己这个懒人动脑子。   “哟,夫人怎的又思念我了?”萧闻彻刚进院子就瞧着一抹淡黄的身影飘曳在屋前,便疾走几步上前,赶紧唤了句。   前脚抬进屋子的安阳顿住回头,叹气“安阳不知是军侯府落魄至此,还是故意折腾我这个娇滴滴的公主。这府里的大多数院儿都装了冰柱消暑,唯独我那公主楼,连个装冰块的铜柱都没有。”安阳说着就转回头进屋。   萧闻彻赶紧跟上,“公主楼先前本就只是装杂物的,可能修缮的急所以就忘记这些里子的物件儿。”   安阳皱眉,成功捕获了着重点,“你说那幢楼先前是装杂物的?”   萧闻彻瞧那安阳的表情才意识自己忙着解释,倒把马蜂窝给捅了,“那个……你不是热么?今个儿刚从清山运了早落蒂的西瓜,我让他们泡井里的,要不要尝尝?”   “好啊。”安阳吊着杏仁眼看那萧闻彻,“边吃边听你解释。”   “……”   几日来由于夜间太热的原因而没有睡好的安阳这晚倒是睡得香甜,就连萧闻彻早间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察觉。   她趴在千工床上,昏昏沉沉,半耷拉着眼皮,好不容易辨认清楚,这才翻了身子,“青玉,青玉。”   “殿下,您醒了。”外面脚步声急,到了床边戛然而止,稍后帘子便被掀开,探进个脑袋来。头上飞云髻流转而又力,整洁又不失灵动,特别是鬓角上点缀的零星白玉镂空坠子,随着青玉的一颦一动而“莎莎”作响。   “这什么时辰了?”   “快过巳时,殿下这会儿赶紧起来简单梳妆,还是能赶上午间去听花阁的。”青玉说着就撩着帘子,挂到两边的金钩上去。   安阳锁着眉头,伸着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果然是睡得太过,有些不适。她端坐了一会儿便吩咐青玉伺候自己起身了。   且说一大早就出了院子,赶去上朝的萧闻彻路过锦鱼池时竟碰见了那潘家小妹。   “瑶妹子起这般早?还好心给我的鱼喂食,倒省了我一桩事儿。”萧闻彻本不想理会的,但思及之前自己爽了人家的约,碍着面子也该打声招呼。他其实是想说完这话就走的,连步子也没有放慢下来。   潘瑶儿回身朝他行礼时,都已经十步开外了,但那潘瑶儿却小跑着上前几步,硬扯了几句话,“侯爷平日里都这般辛苦,天天早起去宫里?”   萧闻彻点头“恩”了一声又抬起了步子。   “侯爷。”潘瑶儿叫住他,“那日不是说好要来瞧瑶儿的字么?侯爷怎的没来,也没见知会一声,害得瑶儿一阵苦等。”她说着便垂头,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   萧闻彻疑惑了,自己不是让鹅黄转告她了么,难道那丫头又忙起事来给忘了?看来真得找个时间让安阳好好说教说教她,“哎哎,那日也忙。这一阵子朝里都在议论西南爆匪的事儿,不可开交,我也抽不出空来,想的事情多了,忘性便大。妹子也不要放在心上,待我忙完这一阵便好好来给你赔不是。”   潘瑶儿这会儿倒是仰着小脸笑,本想说几句客套话,却见那萧闻彻早就背了身子大踏步离去。潘瑶儿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久久不变,倒有些渗人。   那日,你明明是和安阳公主去一品居了,一呆一下午,天黑了才见回来。就算不愿搭理我,也用不着这般搪塞。潘瑶儿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一抹影子消失不见,这才回了心思,去寻自家姐姐。   “小妹,信我已经寄回家了。你且在这里过完中元节就回去吧,免得爹爹和哥哥他们担心。”潘巧儿亲自收拾着屋子,一边对着那坐在靠窗软榻上翻着诗书的潘瑶儿说话。   “三姐,你说侯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了这话的潘巧儿放下手中的活计,拉下衣袖,让小丫鬟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衫子,便走到软榻跟前,“早些回去,也好生侍奉侍奉你娘。”   “不,瑶儿没打算回去。”潘瑶儿放下诗书,仰头正经地望着自家三姐,“我要进侯府门,我要做侯爷的女人。”   “你……”潘巧儿也是无话可说,这小妹也不想想,上有公主压着,侯爷再娶亲便已非易事,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商家庶女,嫁进侯府做姨娘就算顶天了。再者说,如果事儿成了,那自己和她的关系可怎么处?姐姐是老二家的内室,而妹妹却成了老大屋里的人。   “我娘做了姨娘,忍气吞声半辈子,我也可以做姨娘,可我不会像我娘一样,她性子软,可我不是。”潘瑶儿拉住自家姐姐的手,“三姐,你要帮我!”   “你……你还是回家去吧。”潘巧儿甩开抓住自己的手,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三姐!”潘瑶儿在后面喊着,却始终没能让那离开的人回头。   三姐,你是嫡女,深得爹爹的喜爱,现在又嫁进侯府,坐镇一方。所以,瑶儿的苦楚你不懂,处境你不懂,瑶儿要做的事你也不懂。只有嫁进侯府,挣得权力,我和我娘的日子才会好过,才不会被大娘欺负,被爹爹……嫌弃。   三姐,你到底是不知道家里的人,还是装作看不清他们的嘴脸呢?亦或者,你也是这般,阴险毒辣,冷漠无心。   潘瑶儿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也没见自家姐姐回来,便出去寻鹅黄了,要了解侯爷的性情爱好,找她最合适。   刚巧就在锦鱼池边上就碰着那正喂鱼的鹅黄。   “鹅黄姐姐。”潘瑶儿笑着迎上去,“今儿早上我喂过鱼了,估计这会儿它们正饱着呢。”   “我就说,还以为又病了,畏畏缩缩的。”鹅黄甩了把饵料后就放下鱼食盅子,和那潘瑶儿搭着话。   “今早上我见侯爷匆匆赶去上朝,本想问问他爱不爱吃煎果子,他却脚下生风,我还没问出口,他便没影儿了。”潘瑶儿拉着鹅黄去了亭子里坐下,“赶巧儿这会儿又遇见姐姐。侯爷的脾性想必只有姐姐最清楚,瑶儿就问问姐姐好了。”   鹅黄转了转眼珠,料那潘瑶儿今早碰见了侯爷,定是问过那日爽约的事,所以这会儿便找上自己了。   她便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不得了的事,“啊呀,一见你我倒是想起了。哎哎哎,都怪事情太多,忙晕了。那日侯爷与夫人去一品居时交代我来着,说让给你说一声,以后再去给你指点书法的……哎哎,怪我,怪我。”   潘瑶儿蹙眉,那侯爷不说是自己忘了么?   ? ☆、师傅 ?  前日里在一品居的一顿海吃,安阳不仅安抚了自己那馋嘴的心,也得到了准信。中元节那天,自己便可以去瞧瞧柳溪茵她娘……的坟墓了。   虽然安阳打死都不信那柳溪茵的娘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但自己又没有线索就只能撒大网,只要有点眉目就不能放过。   “听说刑部的周大人这几日天天约侯爷去鱼台楼听曲儿?”安阳见那柳溪茵她娘的事定下之后便开始关注其他的风向。   “咳,为夫也明言拒绝过的其实……”   “他家那正房大夫人,两位侧室,五个姨娘都没能留住他?也是命苦的女人。”安阳随手翻着账目,时不时喝口凉茶,一旁的萧闻彻注意着,茶杯一空就去添上。   “咳,夫人要是想管教管教为夫,也不必拐外抹角,为夫不去便是。”   “侯爷可是染了风寒?”安阳纠结着两道舒眉,冲萧闻彻直眨眼睛。   萧闻彻摸着鼻尖,垂头,“……没有。”   “不管有没有,侯爷也该注意,挑个时辰让府上那个江湖郎中给侯爷瞧瞧吧。”安阳关上账册,站起身,“侯爷,今儿不是和周大人有约,还不快去?”   萧闻彻摸着身前的半月珏,“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没有?我听鹅黄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催侯爷了,现在周大人怕是等的茶壶都摔了几盏了吧?”安阳瞥了他一眼,从他身边晃过,直直出了书房,“哦,对了,这会儿让侯爷过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提醒侯爷,天气炎热,当心热伤风。”   萧闻彻见那安阳走远后才忙不迭地隐进树影花丛中,疾步绕出了后门,直奔鱼台楼。   那刑部周传书今日可是来和自己商议怎么才能取得去安爆匪的差事,这件肥差做着容易,油水不少,关键是现下成王也紧盯不放,赶着时间扶植一个军事上的人才,与自己抗衡。   万不能马虎。   安阳回了东明院就问理子,自己前些日子报备要在账上支银子完善公主楼设施的事有没有着落。那理子说:“本来就要入账了,刚巧老夫人又心起要过问账房的事儿,所以就给驳回来了。说是现下账库吃紧,皇帝又开始朝各个官家集物资,怕不久就要发兵西南平爆匪了。”   听完这套说辞,安阳算了算,也是时候,前世就是这年的九月份去的西南,来年三月才归的。   安阳咬牙,看来银子是弄不到了,但如果公主楼的地暖不挖好修葺完善,那自己这个冬天可怎么过,莫不是要冻死?   安阳一向畏寒,在皇宫里的暖香阁就是专门为她而设,所以冬日屋子里只穿单薄亵·衣都成,可现在却来到了侯府。本来前世,自己的公主楼是面面俱到的,也只怪自己这一世太心急,害的这侯府的人来不及好好完善这公主楼。   也算是自己种下的果,安阳摇头,唤来青玉,“先将父皇给的修建公主府的银两拨出来救急吧,等以后侯府缓过来,再将银子补回去。”   青玉应下之后就去公主楼寻那专门管理财务的宫女。   安阳安排好一应事物正准备小小休憩一番,却听人传报说那大门口有个大叔要见自己。安阳有些烦闷,本想着随意打发的,却听通报的人说,那大叔说自己是从无量山来的。   安阳一愣,赶紧让人把他请进来。   “师傅!”倚在门框上,探脑瞧着的安阳,刚瞄到院门口的身影,便立马飞扑上去,直接贴在那人身上,那人一个不留神,险些摔倒,但看也是功力深厚,两下便稳住脚跟。   “毛毛躁躁,都嫁人了还这般,成何体统!”那人厉声教训着,“还不快下来,为师的脊骨都要被你擂断了!”虽然说着,但却未见动作扒下自己身上的人。   安阳好不容易欣喜完便跳下来,对着那一张故作生气地脸一个劲儿地卖笑,“师傅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上一个月呢。”   安阳拉扯着那人的衣袖左右晃荡,随后又四下瞧了瞧,“诶,我那个小宫女呢,怎么也没见和您一道?要是她在就直接将您领进来,也省得师傅在外面烈日下等着。”她说着便把人拉着进屋去。   “那个丫头被子墨逮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风流。”   安阳听到那刺耳的名字,一阵不爽,但还是问了问,“师哥也过来了?”   “我本不想让他出山的,奈何他说五六年没见过你,硬要过来看看,什么剖腹上吊的招数都用尽了,我也耗不过他。”   安阳皱眉,接过自家师傅的行李,又亲自为他泡茶。   这个人便是安阳一出生就带着她出皇宫的那个大内高手,曹敬岳。当初接到这个任务,他其实是拒绝的,那时的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被要求带孩子,简直就是玷污了他大内高手的名头。但皇帝的旨意是决不能违抗的,只好讪讪上路。   后来,这人差点把安阳饿死,不过还好有那半路杀出来的曹子墨,也就是安阳的大师哥。也是多亏了他,才有了今日活着的安阳。   当初路遇安阳时,他也还只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却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安阳。然而安阳是不知道的,她只记得自家师傅如何辛苦教自己武艺,而自己的大师哥又是怎么捉弄自己,将自己倒挂在树上的。   所以,一提到曹子墨,安阳就很不爽,不爽得连话都不愿说。   入夜,安阳安排好自家师傅何日进宫见父皇,何时见侯府老夫人后,便准备带他去客房。赶巧儿那萧闻彻回来了。   “这位是?”   “是我师傅,曹敬岳,中元节特地来看看我。”安阳回着。曹敬岳便顺势对着萧闻彻稍稍拱礼。   “曹敬岳?”萧闻彻还礼,嘴里神神叨叨重复着,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   正当他回想之际,那曹敬岳便对着安阳说:“小朱啊,还是快些送为师去客房,为师赶了这些天路也是累了。”说是累了,其实是不想多接触外界的人。   萧闻彻还没想清楚那曹敬岳是谁,又听见一个陌生的名字,于是再次重复,“小朱?”小珠?晓珠?小诸?小猪?!   安阳不理会他,搀着曹敬岳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拦住,“诶,夫人怎么还有这个名?”   安阳狠瞪他一眼。   曹敬岳心想这宁国候怎是这副模样,不过看样子要是不解释,怕还会引来更多话茬子,于是他开口道,“皇家女儿取名都是从女从朱,可惜当初公主离宫的早,连名都没取好,我也不敢妄言,所以就只好唤她齐女朱。”   萧闻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瞧着那愤怒的安阳,赶紧让驾,“啊,师傅快些休息去吧。”   安阳没走两步,总觉得怪异,回头,果不其然那萧闻彻就跟在后面。   那安阳瞧自己,萧闻彻也没见尴尬,倒是大方地说,“我也来送送师傅。”   呸,谁是你师傅,不要脸!安阳剜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等安顿好曹敬岳,在回来的路上,那萧闻彻才小声开口,“他是那个曹敬岳吧?十六年前打败上一任大内第一高手然后神秘失踪的那个曹敬岳吧?”   “怎么,你很崇拜他?”安阳瞧着那萧闻彻的小眼神就觉着很猥·琐。   萧闻彻一抖宽袖,“那倒没有,我一向只崇拜有脑子的人。问及他,不过是觉着当初这事儿很奇怪,原来是给皇帝带孩子去了。”   安阳听着这萧闻彻话里带话地就想揍他,还是赶紧甩开罢。   却不料那萧闻彻小跑着追上来,唤了一句,“小朱?”   “!!”安阳瞬间顿住,一个麻利的回旋踢,借着月色,薄衫轻舞,煞是好看。   回了屋子,那吃了亏的萧闻彻依旧不长记性,趴在床上还喋喋不休地问着安阳以前的事。听得安阳青筋直冒。   “你家师傅也太没有文化了,就算是从女从朱的取法,那也有很多种,怎么就直接叫了女朱呢?真是荒谬可笑。”   “这名字听起来还真有乡下姑娘的感觉。诶,你在大山里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回了皇宫不过五六年就变得如此娇气了呢?”   “哎,再想想,女朱这名的确不太风雅,不然凑在一起取一个姝字,唤作齐姝姝如何?”   在外屋收拾的鹅黄着实惊吓了,不知道自家侯爷何时变成了话唠。难不成成亲之后的房中夜话当真这般美好?不过后来听到里屋那一声惨叫,和庞然大物落地之声时,鹅黄才觉悟,还是一个人好。   月色清明,蝉声点点。东明院的房门被一淡绿色身影缓缓合上,一片宁静祥和。   ? ☆、师哥 ?  安阳陪着自己的师傅进宫面圣后又回了侯府问候了老夫人,折腾下来也是下午太阳入土时分了。安阳跟着曹敬岳回了雅居院的客房。   “师傅可有听见什么风声?”安阳给自家师傅斟茶,问着。   “你是指?”曹敬岳喝了凉茶反问。   “徒儿估计九月份父皇就要点将去西南了。”   “你有何打算?”   “徒儿不想让侯爷去。”   “这平定爆匪可是大家伙儿争抢的差事,侯爷怕也有此打算。你怎的不愿让他去?”曹敬岳望了眼安阳,有些吃惊。本来安阳过问朝堂上的事就已经让他匪夷所思了。总感觉这次见着的安阳与往日大有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我感觉侯爷已经偏向梵王,而且也在谋划这次行动。但梵王终不能成事。”安阳坐下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曹敬岳,生怕他不相信自己,不肯帮自己。谁让这曹敬岳自打十六年前皇帝派他带孩子后就对朝堂之事心灰意冷,不再过问呢。   曹敬岳听了安阳此番话,特别是最后一句,如平地惊雷,“你是从何处看出这梵王成不了事?”   安阳语塞,难不成要说自己重生?说自己有特异功?能先知后事?果然只知道结果并没有什么用,“师傅也知道父皇他痴迷天术,徒儿这几年在皇宫里也见过不少,还结识了些许方士,是他们告诉我的。”   “……”果然这徒弟还是自己当初的那个徒弟。曹敬岳一口凉茶差点没喷出来,如果这些方士的话能信,那皇帝还费劲治理国家,还久久迟疑不立太子?皇帝信天术总归是有分寸的,只是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罢了。没曾想这老子没陷进去,小子倒是中毒不浅。   “师傅,你要相信我。”安阳向前探着身子,都快到曹敬岳面门上来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睁得越来越大,噗呲噗呲地眨,那珠子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曹敬岳向后仰了仰,“为师自然是信你的。”就算梵王能不能成事下不了决断,但这安阳所说的不让侯爷平爆匪倒是有些理由的,只是这理由安阳说不出来罢了。   “侯爷不过早参与党争才是明智之举,但现下他却已然和梵王走的近,那小朱你不防和你三哥多接近接近,再怎么你也是代表了侯府的门面的。如此一番,就算侯爷有心偏倒梵王,但在别人眼里那也不过是两边跑都不得罪的做法。”   听了曹敬岳的话,安阳若有所思的点头,果然自家师傅的脑子就是好使,随口就是一个妙主意。于是安阳欣喜之余又将另一个难题抛给了曹敬岳,“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师傅。徒儿几月前从父皇赏赐的地皮里挖出了一个女人,徒儿将她交给侯爷看着,可待徒儿嫁进来后,侯爷却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反正徒儿是不信,所以就要烦请师傅查看查看了。”   曹敬岳缓慢呼吸,本想叹气但还是克制了。自己的这个徒儿总是神经兮兮有些想法,虽说偶尔点到蹊跷之处,但总是没根没据的,一开口就是感觉,觉得,自己相信什么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说不信吧但又担忧,说信吧,又觉得幼稚可笑,没根没据的话怎么就能让人信服呢?   安阳见那只顾低头看桌面的曹敬岳,还以为自己师傅那不再沾染朝堂的决心做的很大,不肯帮自己,便再提醒道,“劳烦师傅!”说得诚恳不容拒绝。   “啊啊。”曹敬岳一惊,连忙点头,张着嘴随意答应。   这会儿门外竟想起敲门声。   “笃笃笃”,平静沉稳,间隔恰当,很有礼节。   “谁?”曹敬岳偏了脑袋,眼睛慢慢斜了过去。手指不自觉摸上了腰间的短刀处。   “老朽是住在隔壁的一个江湖郎中。昨天就听闻又有客卿住进来,所以便来打扰打扰,不知可方便?”   安阳一听,才知是那个萧闻彻找来给自己治过敏的那个老翁,便给曹敬岳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后便起身出了里屋开门。   “郎中先生。”安阳开门率先唤了声。   那老翁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颤颤巍巍地要下跪,“草民见过公主!”   安阳赶紧去扶,待他站稳后便领着他进屋落座,“先生请。”   “恩……这便是那新来的客卿吧?”老翁指了指曹敬岳,拱手施礼,“老朽乃京郊一江湖郎中,李姓单名一个唐字,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曹敬岳施施然,拱手弯腰,“在下曹士,是侯爷请来给演武场充人数的。”   那李唐点点头又再辨认一番后方才坐下。   安阳看了眼曹敬岳,便以天色已晚的由头出了雅居院。掉头朝账房走去,再过两日便是中元节,这半月来一应物资的支出还未结算清楚,自己得赶过去再瞧上两个时辰。   到了账房,却没见那这几日夜夜陪自己理着账务的萧闻彻,想了想自己回来的时候不是听丫头们他已经回来了么,怎么明明一有空就到自己面前晃的人这会却不在?   却说那萧闻彻本来是回了院子打了个盹,换身衣裳就准备去账房的,没曾想居然在自己的院子里瞧见一陌生男子的身影!   萧闻彻惊奇,看来这人武功不低,居然能混进军侯府不被人发觉,这会竟还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种在院边儿上的木槿。   “咳咳。”萧闻彻半握拳,放在嘴前,轻咳两声。   那男子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番萧闻彻,“宁国候吧?在下齐女朱的大师哥,曹子墨!”那人拱手施礼,突然又觉得不对,“哦,也就是安阳公主的大师哥。”   “既是夫人的师哥,怎的不走正门?难不成我侯府还会亏待了你不成?”萧闻彻眉头深深皱起,厌恶之感遍及全身。   “哦,那倒不是,我是想给我那呆毛师妹一个惊喜来着。本来去了公主楼却没见人影儿,怎么连侯爷的院子也不见?难不成偷·汉·子去了?”那曹子墨说着,脸上表情几经变化,好不生动。   萧闻彻听了这话,更加不爽,正准备开口好好说教一番的,却见那曹子墨一脸警惕,还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丢下一句“这些人胆子真大,三更还没到就敢夜袭侯府”后,飞身上檐,眨眼不见。   萧闻彻仰头瞧着那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来人——”   且说那在账房做着帐的安阳本来有些睡意蒙蒙,头顶却突然想起瓦动声,她惊醒,瞬间移了出去,左右一望,瞧着四周慢慢聚集的火把。心料定是出事了。她赶紧扔掉碍事的披帛就翻身上屋顶。直奔着前方那两三个黑影而去。   追了半路,却发现那前面上蹿下跳的一抹白色影子极为熟悉,身法招式也极为熟悉……大师哥?!   安阳顿了顿,瞬间就不想追了,然而她也这么做了。停在断壁上,看着那从黑暗中消失又出现的黑点。她松口气拍拍手,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碎发。有师哥,总会逮回点什么,绝不空手而归。   果不其然,安阳正想间,那曹子墨就飞身回来了。如此之快,难道大师哥的武艺又精进了?   “哟,师妹!我正找你呢。”那曹子墨一见安阳,眼珠都亮了。   安阳垮着一张脸,“你追的人呢?”   “跑了!”曹子墨说着就踩上断壁,接近安阳,正当安阳要抬手时,曹子墨一挡,“嘿嘿,不过师哥顺到了这个。”   安阳瞧那曹子墨手中的银牌,借着月色,上面的“梵王府令”四字泛着熠熠寒光。安阳不免疑惑,侯爷不是倒向梵王了么,这梵王怎么又要夜袭军侯府呢?   “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过没找到又被发现了就赶紧跑路。”   “你怎么没弄死他们?”   “碰见师父啦,他不让。”曹子墨耸肩,抓住安阳的手腕就带着她跳下断壁。   刚巧这时那萧闻彻也带着府兵赶过来了,安阳赶紧将手中的府牌隐进袖中。却那萧闻彻依旧黑着一张脸慢慢靠近,突然从曹子墨手中夺过安阳的手,拉着就往东明院方向去了,“刺客跑远,不必追了!”   曹子墨对着那围着自己的府兵做了个无辜的表情,冲着萧闻彻那充满戾气的背影喊道,“呆毛师妹——师哥明天再来找你玩儿——”   前面人群中的安阳一个踉跄,咬牙要去收拾这个曹子墨,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拽住了手,不能动作。   “你放开我。”安阳掰着那大手,以前怎么没发觉这萧闻彻的力道这般大。   “回去!”萧闻彻厉声一句,安阳彻底懵了……他,好凶哦……   等等,他居然敢凶本公主!   ? ☆、呆毛 ?  中元节这天,安阳早早起身就招呼着萧闻彻说去瞧柳溪茵她娘,一应物品都准备好了,就等那慢条斯理挑着衣裳的人。   “你倒是快点儿,一会儿大正午的很热。”安阳催促着,又着院儿里的理子去妙影轩看看柳溪茵过来没有。   “你说,为夫穿这件紫青祥云衫如何?”萧闻彻拉着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   “嗯嗯。”安阳瞥了一眼,随口答应。   “算了,我还是穿那双鹤白水裳好了。”萧闻彻说着就将手中的服饰扔给边上的丫头,招呼着和鹅黄去柜子里拿白水裳。   “……”   安阳正清点着香烛,纸钱时,那院子里晃进一人影。   “齐呆毛~”   安阳额前青筋冒起,她深吸一口气后,抓起桌上的大香烛就横插过去,那刚上完台阶的曹子墨侧身一让便避开了,“哪来这么大火气,怎么见了师哥一点都不高兴呢?瞧你小时候不是天天跟我屁股后面师哥长师哥短的么?”   “曹子墨!”安阳直起腰版,笃笃笃踩着重步子过去,“你来干什么?”   曹子墨从身后扯出一条披帛,“看,这是你的不?我记得你最喜欢小鸭子了,这边角上的小黄鸭谁给你绣的?”曹子墨说着就撞了一下安阳,挤眉眨眼地问道。   那在里屋的萧闻彻衣裳还没扣好就出来了,大敞着外裳,里面青竹丝绵亵衣若隐若现。他伸手就想夺过曹子墨手中的披帛,却不料那曹子墨眼疾手快,倒退飞身下了台阶,站在院子中央,朝着萧闻彻挑眉而笑。   萧闻彻一撩外裳,跳出去夺那披帛,曹子墨一转身,萧闻彻没抓着披帛,倒把曹子墨腰间的绅带扯落,曹子墨的外衣便被随着他转身而脱落下来,他又没注意踩着自己的衣裾跌坐在地,那萧闻彻冷哼一声上前就抢夺那曹子墨紧攥的披帛。   于是那急匆匆赶过来的柳溪茵就瞧见了这一幕——   两个大男人衣衫不整地在院子中滚作一团,屋里大堂站着看好戏的公主,和四周目瞪口呆的丫头仆人。这是唱的哪出?   萧闻彻觉着气氛不对便偷偷瞄了下四周,立马甩开身下之人,牵扯着自己的衣衽,若无旁人地回了里屋。   愣神许久那柳溪茵才忙不迭地进了院子,还不时将余光丢到那一旁整理着衣衫的曹子墨,到了安阳跟前才笑着赔礼,“让妹妹等急了。”   “不怪你,是那侯爷不知该穿什么。”安阳没好气一句,心道这萧闻彻又不是女儿家,整天想着要穿什么,戴什么也没觉着臊得慌。   柳溪茵朝着安阳福了福身边进了里屋,“侯爷,今儿天气怕是会很热,您就着那月牙白薄外披就好了。”   萧闻彻一下想起,“倒是溪茵记性好,我都忘了还有那身儿衣裳。”萧闻彻说完,又低了眼帘,眼珠转到外屋,高调子一句,“那衣裳配方头丝履极好,特别是夫人在鞋边上点缀的毛绒鸭子更是绝配!”   院子里整理好自己的曹子墨两大步跨到安阳面前,刚巧就听见那萧闻彻在屋子里扯着嗓子嚎,于是自己也提高音量,对着安阳说:“其实师哥来找你是有事儿的,师傅说好久没去西街瞧瞧了,让你回来了就陪他去看看。顺带和师哥喝喝小酒啥的!”   “我那小宫女呢?”安阳甩了个眼神给萧闻彻后又瞪着曹子墨厉声问道。   “自然是在雅居院了,怎么我刚到你就要收回你的丫头啊,那姑娘手脚麻利给师哥洗洗衣服扫扫屋子也是好的,就不还给你了。”曹子墨也不管安阳答不答应自顾自地就出院子了。   待曹子墨出来院子,安阳便进了里屋,“你到底穿戴好没有?”安阳问着就望向萧闻彻的脚,记得自己先前在他鞋子上绣了鸭子后,他就把那鞋子给扔在角落里,这会儿倒是想起要试试了。   然而,待安阳看清那萧闻彻穿的鞋子之后,瞬间失落了,“你不是说要穿那方头丝履么?”   “为夫说着玩儿的。”萧闻彻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理着腰间的挂饰,“那丝履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   好不容易萧闻彻收拾完,一行人才慢腾腾摇去了八起山。   一路上安阳没发觉什么奇怪的地方,柳溪茵祭拜自己娘的时候也没什么奇怪的,也就是这种毫无偏差漏洞的感觉让安阳深深地担忧。有时候物极必反就是这样,总之安阳更加坚信那柳溪茵的娘并没有在这墓里面。但自己又不能得到证据,难道真要自己掘人坟墓?   祭拜礼成,他们就准备下山了,刚巧路过宁国候府在京郊的庄子,萧闻彻见大家都有些疲累,外面日头又大,便招呼着进庄里歇息。   这个庄子安阳是记得的,前世里皇帝的禁卫军就是在这个庄子里搜出了大量的铁具兵器,还有伪装在这庄子里的逆犯。   安阳喝着解暑的酸梅汤,四下打探,这个庄子自己前世来的次数少,估计逛都没逛全,有多大都衡量不出来。   “夫人没来过这个庄子,本该好生瞧瞧的,不过今儿个太炎热,等以后凉了些,为夫再带你来玩儿。”萧闻彻瞧着那一脸惊奇,到处张望的安阳,便有些好笑。   “溪茵姐姐呢?”安阳瞧着瞧着就发觉少了一个人,于是问道。   “她肚子有些不舒服。”萧闻彻眼帘扇动,语气里全然是平静。   安阳不解,“她怎么一个人?那贴身丫头怎的还在这儿?”安阳指了指对面站着,低垂着脑袋的多俪。   多俪抬眼一瞧,忙不迭垂了眼帘,不知如何回答。   安阳又看向萧闻彻,等待着他的说辞。   萧闻彻抿了一口茶,也微微仰头,问着多俪,“是了,你怎么没见陪着你家主子?”   那多俪大惊,明明是这侯爷让主子一个人去的,现在侯爷怎么又问起自己来,这要怎么回答?那多俪哆哆嗦嗦,支支吾吾半天接不上话。   恰巧那柳溪茵又回来了,“多俪,我不是让你送碗酸梅汤到偏房,怎么迟迟不来?”   多俪见了自家主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端起一碗酸梅汤跌跌撞撞地过去,“是了是了。多俪许是被晒得有些晃神,一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安阳瞧着门口的柳溪茵,又望了望萧闻彻。突然想起这庄子本就是萧闻彻用来藏人的,也许柳溪茵的娘就在这里边儿。她端着汤碗,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擦着碗沿,不动声色。   待回了侯府,安阳便让自家师傅潜进那庄子一探究竟,果不其然,里面的人很奇怪,庄子的布局结构更是奇怪。   然而安阳一时又没了头绪,特别是昨晚成王府的人夜间偷袭之事,曹子墨说他们像是在找东西,难不成找的就是柳溪茵她娘?   “小朱,你确定侯爷已经站在梵王这边了么?”   安阳抿嘴,看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师傅,“本来可以确定的,但徒儿发觉那梵王并不信任侯爷。”   “也许只是相互利用,而不相互交心呢。”曹敬岳左手搭在自己的膝盖处,右手放在圆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师傅的意思是说,侯爷对梵王也未必就是实意?”   ? ☆、旧事 ?  却说一品居楼下,身形颀长,着一青丝外褂,摇着把纸扇的男子左右晃荡,时不时就微微抬头瞧上大楼的西北角。   门口迎客的小厮见他在这里都来回踱步七八十回了,但自己又不能上去说他不是,一看行头就不像是普通人家。也不能上去请他进楼,他这副模样根本就像是不敢进楼的模样……啊,他是在等人,而这人就在三楼的天字号厢房里。小厮终于觅得了真谛。   “曹子墨。”   那摇着纸扇的男子扭头便瞧见了一生戾气的萧闻彻,“啊哈,侯爷也是出来消食儿?”   “你在这里做什么?”萧闻彻语气里全是不爽,像是多说一句就会让他恶心一样。明明知道这个曹子墨就是在这里守着安阳出来,好拐她去喝酒的,喝了酒可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陪着师傅他老人家吃完饭有些撑着了,就在这楼下消消食儿,这会儿师傅和师妹还在楼上说话呢。我就在这儿等等。”   萧闻彻上前,一把抓住曹子墨的手腕,“你不是要喝酒么,本侯陪你。”   曹子墨后仰着身子,死扒着那捏住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哪能让侯爷陪小生喝酒啊,呵呵呵,我还是等我家师妹吧。”   曹子墨还未说完话,就被萧闻彻拉扯着隐进那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诶,我说,你别拽着我,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形象不好……喂,我自己能走好么……”   一路下来,行人纷纷侧目。   到了目的地,萧闻彻赶紧甩开身边的人,后退大步站定。   曹子墨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仰头瞧着那招牌,“青梅小筑。”他吸了吸鼻子,尔后大呼一口气,“啊,这地方倒是安静哈。”   萧闻彻皱眉瞧着那背影,上前一把就将那还沉浸其中的曹子墨推了进去。   酒过三巡,萧闻彻一直忍受着那曹子墨的絮絮叨叨。说什么自家师妹怎么嫁给了总是一张臭脸还臭不要脸的那谁睡啊;师妹真是生来命苦,都怪自己这个师哥没有先下手为强哪;想当初自家师妹是多么天真烂漫,如今却成了这副鬼样子啦……   终于在喝完第十盏清酒时,萧闻彻受不了了,“你不是我大齐的人。”   一句话,总算让那曹子墨禁声,他咽了咽口水,嘴巴一张一合,像是突然被噎到了。过了好一晌才犟着脑袋喝一句,“对!我的确不是大齐的人!”   “你是南楚人。”萧闻彻再接一句。   曹子墨立马弓着身子,凑近案几对面的萧闻彻,“神了,看不出来你眼力挺好。”   “虽然你外裳是仿效我大齐的穿着,但腰间挂配饰的方位却不对,搭配也不对。很奇怪。”萧闻彻举起一盏酒,对着曹子墨。   曹子墨便端起案几上自己的酒盏,双手齐平到胸前,“所以你今早上抢披帛是假,撕我衣裳是真。”   “你们南楚常年炎热,所以对付夏季自有一套,单说你们穿的两侧分歧筒裤便是极好的例子。”萧闻彻饮完手中酒,接着说,“但是我居然还发现了一样东西,你不仅是南楚人,还是南楚的贵人。听说南楚九皇子幼年时便与出宫秋猎的队伍走散,至今未寻得行踪。原来在我大齐境内。”萧闻彻说罢办冷笑一声,眼神凌冽,直逼曹子墨面门。   “侯爷你对服饰一类可真有讲究。我在大齐十余年,从未被人察觉。”曹子墨勾起嘴角,将酒盏凑进,一饮而尽。   “你还不跑么?”   “怎么,你要抓我?”曹子墨放下酒盏,端坐在对面,一脸不可信。   “三年前,你楚人犯我南境,我父亲遭受伏击而亡。就不论国家层面,单说个人恩怨,我也容不得你!”萧闻彻说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皆是满腔怨气。   “你这话说的。”曹子墨冷不丁一笑,这笑倒像是真心,“我本就觉得在你们大齐流传的这个说法很可笑,没想到你也信。刚我还夸你来着,看来得收回了。”   萧闻彻眉头紧锁,“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听听在我南楚的说法么?”曹子墨扔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嚼的清脆,见那萧闻彻依旧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的模样,他只好一耸肩——   “三年前湟水一战,萧潜带头,渡过湟水,本来就快攻到我南楚北大门了,可是后来那萧潜不知是自负不再亲上战场,运筹帷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大军里见不到他的人影,也是从那时起,我南楚军队才得以反攻的。”   “再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南楚攻陷你大齐边防小镇,你就出马过来了。不过你倒是挺会带兵打仗的嘛,可惜当时我还在无量山和呆毛师妹卿卿我我呢,要不然还真想和你来一仗。”   听了这套说辞,萧闻彻一百个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世代武侯出生,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不上战场的事的,就像是自己,武功再差也会带头阵杀敌……除非是死了,不然觉不会污蔑世代军侯的名声……除非是死了……   死了?!   萧闻彻猛惊,着实被自己这个想法吓懵了,好久没有缓过劲儿来。   “哦,对了,代替你父亲出征的好像就是现下那镇南大将许孟虎。”曹子墨瞧着那一脸震惊的萧闻彻,于是便又猛戳一记。在大齐的说法中,那场战役可没有许孟虎这个人的。   萧闻彻实在消化不了那曹子墨这一番说辞,直到曹子墨抱着那坛未开封的清酒出了小筑,他都未察觉。   待萧闻彻拾掇好自己的记忆,回东明院时,已然是半夜。而那安阳竟还没有就寝。   萧闻彻瞧着那在烛灯下,斜靠在软榻上,朦朦胧胧的身影,便扑了上前,安阳赶紧把手中的针线丢到一旁,差点就扎到萧闻彻了。   安阳扒着身上沉重的一坨,一股酒臭味直直冲着鼻子,安阳赶紧把自己抽出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萧闻彻见怀中的人不见了,便又抬头去寻,逮到了安阳,于是作势又扑上去,挂在安阳身上,摇摇晃晃,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   “鹅黄!鹅黄!”安阳扯着嗓子嚎,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这么早歇息了,也不知现下还能不能听见。   折腾一会儿那鹅黄便进了屋,“夫人怎么了?”   “备水,备水!”安阳拍着在自己身上胡乱作为的大手,非常不耐烦地吩咐着。   鹅黄一瞧那侯爷喝醉了,便急急忙忙去了丫头下人们住的偏房,把人叫起来,烧醒酒汤的烧醒酒汤,温热水的温热水。一下子,东明院又忙碌起来,在这大半夜,就因为那萧闻彻醉了酒。   “安阳……安阳……”萧闻彻抓着安阳头上的步摇,一搭一搭地点着吊坠,“曹子墨真不是个东西!”   安阳抽搐着嘴角,怎么又扯到曹子墨身上了,不过那曹子墨的确不是个东西,“是了,是了。侯爷说的对极了。”   “他竟敢污蔑我的父亲!竟敢藐视我世代军侯的威严!”萧闻彻越说越气,一把将安阳头上的玉钗银钗啥的悉数抓了下来,还扯落了安阳的几丝青发,安阳吃痛,龇牙咧嘴,眼睛都皱到一块儿去了。   本想着等这萧闻彻回来,就忽悠他不要去争那平爆匪的差事,这下看来怕是黄了。   安阳推搡着他,想把他弄到床上去,那人却死活不动,一个劲儿地碎碎念,“安阳……”   “诶,诶,诶。”安阳没好气地答。   突然那萧闻彻一把将自己和安阳分开,抓住安阳的双臂摇了摇,“你是不是喜欢曹子墨!”   安阳被这萧闻彻整的七荤八素的,这会儿更是惊奇,嘴张得可以吃下一颗鸡蛋了,“你在胡说什么?”秋娘眉好看地纠结在一起。   萧闻彻伸手摸着安阳的眉毛,“你看你,皱着眉头好难看……”   好吧,问了一句,那萧闻彻的注意力又被分散了,安阳正想松一口气时,对面儿的人却突然凑了脸过来,亲自己!   安阳呆若木鸡,完全不知如何动作。   端着醒酒汤进门的秋娆撞见这一幕,手中之物哐当落地,自己也忙不迭地跪下身,磨蹭着退出门外,将那些要进门的下人们挡了回去。   安阳受惊之余,赶紧想办法脱身,好不容易,那萧闻彻歪歪斜斜地又挂在自己肩头时,她才趁机大嚎一嗓子,“院里还有没有喘气儿的?!都死哪去了——”   那些个站在门口提着热水,拿着毛巾,端着醒酒汤的一应下人们这才慌慌忙忙地鱼贯而进。   折腾半宿,总算安静了。   躺在床上,就快散架的安阳松口气,正想闭眼时,身边那本已睡着的萧闻彻又翻身趴在自己身上,“安阳,你不能喜欢曹子墨,你喜欢的该是我……”   小时候那个在咸福宫前给了险些饿晕过去的你一块桃花糕的人是我。   你十一岁那年,把一群玩伴丢进池里说先爬出来的就要嫁给他,而那个拼死拼活第一个上岸的人也是我。   我明明长你六岁,我明明是你的大表舅,我堂堂一品军侯府的世子,却叫了你整一年的老大?我是白叫的么?   你喜欢的明明就该是我。   是我,萧闻彻。   ? ☆、黛吟 ?  屋外不知何时飞来了麻雀,叽叽喳喳吵得萧闻彻头疼欲裂,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耐不住那偷偷泻进床帘的阳光,一个鲤鱼打挺惊坐起。   正当他按着自己太阳穴,时不时揉揉自己的眼睛时,帘子便被人掀开了。   “可算醒了,夫人前脚刚走。”鹅黄笑着松了口气,将身后丫头呈着的湿帕递给萧闻彻。   萧闻彻眯着眼,从鹅黄身边儿上的缝隙瞧了出去,“什么时辰了?”   “正过午时。”鹅黄撩着帘子,又招呼身后的丫头让人进来伺候萧闻彻梳洗。   萧闻彻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总觉得今儿个像是有什么事情的……   “夫人已经差人去宫里告假了,侯爷不必担心。”鹅黄提醒着。   好像不是这个事情……   萧闻彻这会儿头正疼着,索性不去想它,而是由着院里的丫头给自己穿戴梳洗。刚巧弄完,那安阳便回来了。身旁跟着的青玉手中还提着一木盒子,倒像是柳溪茵的风格。   “哟,醒了?”安阳进屋,招呼青玉将盒子放在书案上,便朝着萧闻彻过来,“鹅黄,着人去小厨房熬点儿汤来。”   鹅黄福了福身,“秋娆早准备去了,这会儿想是快好了。我去催催她。”鹅黄说着就将手摆在身后朝着那些个丫头挥了挥,示意他们跟着自己一道出去。   “你昨晚怎么喝那么多酒?”安阳上前,取来半月珏给萧闻彻挂上,后又挑了个十解扣。   “碰见你师哥了,就说了会儿话。”萧闻彻张着双臂,垂着眼皮瞧了瞧安阳头上那金步摇像是缺了一块儿,“你这头饰坏了就不要戴,让人给重做一个不好?”   安阳抬头望了他一眼,没理会,而是接着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你们都说些什么了?”就算是两个志同道合的哥们相见恨晚,那也不至于弄成那副德行回来,而且看那萧闻彻的样子,倒像是和曹子墨有过节。   “一些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事。”萧闻彻打着哈哈就将安阳头上的金步摇不动声色地取下来。   “谁信你。”安阳整理好萧闻彻腰间的挂饰,便后退一步,仰头看着萧闻彻,这样子看来,却也是不问出个所以然决不罢休。   萧闻彻将金步摇隐进自己的衣袖后便抓住安阳的双臂,表情严肃,“他说你喜欢他。”   安阳一听这话,才知是自己不该多嘴去问的,现在好了,轮到自己解释了,“你听他瞎扯!”   萧闻彻挑眉,眼角都上扬着,他松开安阳,背负双手,一派正经做头,“为夫知道那人口无遮拦的。不过夫人已为人妇,当自重!”   安阳瞧着现下的萧闻彻就觉得好笑,这和昨晚比起来可没趣儿多了,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自己不撒手,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自己倒贴着他一样。   盛汤进来的秋娆感觉这气氛不对,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侯爷,夫人,饭菜……菜好了。”一见那安阳点头,秋娆便像是丢下碗具一般,逃也似的出了门。   安阳拉着萧闻彻的衣袖到八方桌前,示意他坐下,自己便端起小碗给他盛汤,“周大人这会儿怕是刚下完朝,家里的三姨娘又像是要生了,所以今天你就不要与他去那鱼台楼了。”   正纠结的萧闻彻一听安阳这话才想起,原来今天自己约了周传书的。自己是约他干什么来着?萧闻彻又陷入了纠结。   边上的安阳斜眼看了下萧闻彻,见他不答话,便又说:“这鱼台楼的姑娘天天儿扒窗口盼着你去呢,也不知是你去嫖那些个姑娘,还是那些姑娘嫖你。”   这句话落在萧闻彻的耳朵里,那耳朵瞬间就羞红了,“夫人怎的说荤话……这般顺溜。”他摸着鼻尖,说到后面声音都小的听不见了,他咽了咽口水,悄悄瞄一眼安阳,却见那人脸不红心不跳的,正常得紧。   “诶,对了,那夜里侯府遭袭你向父皇说了没有?”安阳坐下来,瞧着那一口一口慢悠悠喝汤的萧闻彻。   “说了,他又给我加了两百府兵。”   “……”上一次自己夜袭侯府时,父皇就给侯府加了两百兵力,这会儿又加两百,如此算下来,整个京城的府兵就属宁国侯府最多了。父皇也不怕别人说闲话,哪有外戚的府兵多过亲王的。   正闲聊间,外面竟响起了女孩儿大大咧咧的声音,“大哥!大哥!黛吟回来了!”   安阳一听这调调很熟悉,再一想,原是那萧府嫡女,萧黛吟。老侯爷萧潜总共取了两门亲,正房和侧室,这萧闻彻和萧黛吟便是正房虢国夫人所生,排行老大和老四。二房楚文君也育有两个儿子,分别是老二萧闻使,老三萧闻钦,先前提到的潘家嫡三女潘巧儿便是萧闻使的内室。   安阳算了算时间,这会儿那萧二夫人带着家里的几个小的应该还在黄岳山给老侯爷还愿啊,怎么那萧黛吟就回来了?   正想间,那萧家四妹便进了屋,“大哥!嫂子!”   安阳也没整明白,木讷地点头。   却见那萧黛吟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咦,这溪茵嫂子咋变样了呢?”像是越发地丑了……   那萧闻彻正准备解释时,却听萧黛吟率先开口,“听说大哥娶了那刁蛮公主啊,小妹本想去公主楼瞧瞧的,但还是思念大哥,就给娘请了安便先赶过来。”   在一旁晃神的安阳总算回了心思,就看见自家侯爷张着嘴想要解释什么的,却又说不出话来,那样子很憋屈。安阳又望了望萧黛吟,却听她说,“要不,溪茵嫂子,咱两一块去?”   “我不是柳溪茵。”安阳轻轻吐出几个字。前世里那萧家四妹有脸盲症,见谁都认不太清,总要靠别人身上的物件辨认,看来自己重生后,这萧四妹还是这般。   听了这句话,那萧黛吟眼珠一转,明白了。她连忙后退站定一抱拳……想了想不对劲,又抽出腰间的丝帕,双手叠放在右前腰上,“见过公主!”   “听侯爷说,你们不是在黄岳山给老侯爷还愿么,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安阳点点头,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一旁萧闻彻稍稍偏头看着安阳,我有跟你说过?   “哦,他们还在路上,我听说大哥成亲,就先赶回来瞧瞧。”萧黛吟回着话,也不像平常女子一般,倒有些粗俗。只因这姑娘痴迷江湖武术,小时候又被街上的一个老神棍给骗走了,三年后才找回来,回来没多久又自个儿跑出去闯江湖了,所以行事作风俨然一派江湖做头。   “那二娘他们快到了么?”安阳再问。   “差不多,也就半个月的路程吧。”萧黛吟说着,就从自己腰间掏出一火红的珠花,像是东海珊瑚做的,瞧着颜色红如血,娇艳欲滴,定非凡品,“这是小妹在外觅得的一件头饰,就当是给嫂子贺新婚了。嫂子不嫌弃就时时戴着,也好让小妹瞧个清楚。”   安阳接过插花,算是收下了。   “不瞒嫂子,小妹我自小就有一个毛病,认不得人,只认得物件,所以家里的人都迁就我,随身都有一不离身的物件,”萧黛吟说着就指了指萧闻彻腰间的半月珏,“就像大哥那珏子一样。”      安阳摸着手中的插花,后又放在桌上,伸了脚,芊芊手指指向裙摆,“我每件衣裳上都绣有一小鸭子,小妹瞧这个便是。”   “……”萧黛吟望过去,对上那毛茸茸,很不合时宜的一坨,木讷点头。   一旁吃着大米饭的萧闻彻连番呛着,却又不敢声张,只得掩着嘴极力压制。   “哦,对了,你溪茵嫂子做了莲花糕子,我记得你就爱吃这个,哪,书案上圆弧胡桃盒里便是。”安阳收回了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突然想起中午吃饭时,那柳溪茵给自己的一盒糕点,便招呼着萧黛吟尝尝。   听了这话的萧黛吟有些莫名其妙,这刚嫁过来的公主怎么这般懂得自己的脾性?看来功课做得不错啊。   对上那萧黛吟迷茫地眼神,安阳才知自己说漏嘴了,明明这一世自己是第一次见萧黛吟才对啊,于是,她连忙改口,“我就记得以前侯爷有提起过,呵呵呵。”   一旁依旧吃着大米饭的萧闻彻偏头看向安阳,我有跟你说过?   安阳狠瞪一眼,吃你的大米饭!   萧黛吟倒是没注意到这茬,而是去了书案前拿糕点了。   正巧这会儿那时不时就过来瞧自家师妹的曹子墨又晃进来,“嘿,呆毛小师妹,在干什么呢?”曹子墨倚在门框上,单手拿扇,潇洒摇两下。   埋头吃饭的萧闻彻闻声抬头,几个眼刀飞过去,“你居然还没走。”   安阳无奈,“曹子墨,你又来干什么?”   一手端着木盒,一手往自己嘴里塞糕点的萧黛吟觉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便走了出来,瞧着那门口潇洒摇扇的曹子墨。   春风得意的曹子墨在看见萧黛吟的那一瞬,手中的扇子脱手落地。他连忙站直身子,急速后退,跌跌撞撞下了石阶,安阳都快瞧不见他了,就听见惊慌失措的一嗓子——   “萧……萧四娘!”   ? ☆、逃亡 ?  天地一片嘈杂,周遭呼啸声声,烈日灼心。   突然,一阵急促尖锐的马蹄声闯入,乱鸦惊飞,叫声骇人,一遭接着一遭都是死亡的气息。那奔腾的骏马拖着一华盖帘顶在烈日下毫不停息,马车后并无他物,依旧黑鸦点点,马车前尘土飞扬,百余步外,一地标石破土而出,上面“京都”二字笔力苍劲,铁画银钩。   无人追赶,那马车却丝毫不曾停留,也许身后那漫天尘土中,俨然咆哮的是恶鬼!   车上马夫扬着马鞭,极力呵斥着,鼓励着那奔跑的黑马。   车内是两个女人。一个面若桃李,却紧张非常;一个形如枯槁,却欣喜眉眼。   倏然见,马蹄惊起,险些兜翻马车。   逃亡的人被包围了,就在那地标石前。   蒙面铁甲将马车围成一个圈,后又在车前留了路,一高头大马悠闲而进,还不时打着响声。马背上是一全副武装,将军模样的青年。他手握银·枪,踱到马车前,银·枪一处,撩开帘幕,手臂再转,向左一划,那帘幕便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扑起尘埃蒙蒙。   “萧夫人这是要去哪?”那青年垂着眼帘,一脸讪笑。   “求梵王放我娘一条生路吧,”里面那少·妇匍匐着出了车内,趴在甲板上,“我娘都已经疯了,怎么还会有威胁啊。她连我都认不清楚,还会记得十年之前的事么?”   那青年将银·枪划到少妇跟前,轻轻挑起那泪流满面的脸,“本将是想怜香惜玉来着,可梵王只相信死人的嘴巴!而本将眼里最容不得的就是他萧闻彻!你说你要死在我的手上,他会好受么?”   那少·妇哆哆嗦嗦,连忙接话,“只要将军肯放过我娘,我一定自裁!我自裁!”   “萧夫人怎么听不懂话?本将说了,梵王只相信死人的嘴巴!”那青年将手中的银·枪一拽,少·妇的下巴立马渗出了血滴,落在甲板上宛若彼岸花。   那青年外头瞧了瞧甲板上泣不成声的人儿后,收回银·枪,将左手举过头顶,手指轻轻一点,周围的士兵立马提刀上阵。   甲板上那匍匐着的身影,颤抖成一团,伴着那铁器摩擦声,发出几声嘶吼。车内之人这会儿才慢腾腾爬出来,摸着那少妇的头,“不哭,不哭。”   周围铁甲越围越拢,刀剑出鞘之际,却从四周险坡上冲出二十余人,个个黑衣蒙面,手持利器。   那马背上的青年咧嘴一笑,一勒缰绳,“杀尽尔等杂碎,再取那妇人狗命!”说罢便冲进黑衣人群中厮杀起来。   顿时尘烟四起,喊声骂声不断。   奈何精兵铁甲没能扛住江湖草莽的胡乱出招,最终败阵,落荒而逃。   那拖着瘸腿的青年一脸震惊与不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天子脚下公然袭击朝廷军队!”   一跳上甲板搀扶少·妇的壮汉,粗声一句,“江湖潜凤堂见不得你们欺负弱小,特意出手相助。皇家军又怎样?江湖之大,有本事来寻!”   那青年一听潜凤堂的名号,眉头更皱几分,“萧四娘!”   青年正冥想之间,那壮汉又喝一声,“还不快滚!”   待残兵败将散尽之时,那壮汉也将马车上的两个女人安顿好,命人驾着马车出了京都地界,朝着茫茫林中而去。   烈日依旧烤着大地,京城之中也像是了无生气。   一身着清爽浅绿色小纱裙的姑娘跌跌撞撞地跑着,接连撞了来往匆匆脚步的仆人,也不见停留。直到了东明院。   “侯爷,不好了!”那姑娘扶着东明院的墙垣,气喘吁吁。   正在院里打理着木槿花的鹅黄赶紧丢了手中的水瓢,迎上去,“多俪,你怎急成这样?”   “侧夫人……侧夫人不见了!”   鹅黄眉头微皱,连忙将人引进屋。   屋里萧闻彻也刚从宫里出来,正换着衣裳。安阳在双檀柜前挑着腰前挂饰。两人一见那多俪的脸色就不对,便放下手中的物件儿,出了里屋,听那多俪的说辞。   原是昨晚柳溪茵说自己要熬夜抄完老夫人剩下的经书,叫下人们不要打扰,天亮了也不必进屋,只管在屋外候着,她抄完自会招呼人进去。于是,多俪就在屋外时时看着,但直到中午,屋里也没有动静,她便开了小缝,却发现柳溪茵不见了,便四下打发人去寻,里里外外找遍也没有,这才跑到了东明院。   萧闻彻也没有露出紧张之色,而是叫来东明院的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招呼着他们去府里其他地方递消息,又让理子去后堂的演武场找张恰,调了府兵出门寻。   安阳察觉那本该十三年搬上明面的事情,这会儿却提前露出了端倪。   待下人们都散了出去寻人时,安阳才问那萧闻彻,“她跑了,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萧闻彻一勾嘴角,“夫人说笑,就算为夫再怎样掐指算也料不准这般事情的。”   “柳溪茵的娘没有死,就在京郊的山庄里,对不对?”安阳再问。   这会儿萧闻彻倒是不说话了。   “她连夜跑出去,接走了自己的娘。一定是知道了你要有所行动,对不对?”   萧闻彻不答,一手搭在书案上,一手垂在大腿上,手指摸着腰间的半月珏。   “你终究不能放过她娘对不对?”安阳再次进攻,就算自己早有准备,将萧闻彻往坏里了想,但当真真接触了才明白,依旧是那么不易接受,“你一定要替梵王做事么?”   萧闻彻不再沉默,而是苦笑一声,“安阳,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有人逼着你去杀柳溪茵的娘么?”安阳双手撑着案几,逼问着萧闻彻,“我知道你也不想的,就像当初你谎称她娘已死,却将人藏在山庄是一样的,现在你也可以这么做啊,为什么还是要置人于死地?”   “事情败露了,我还能怎么补救?要杀她的人我能阻止么?”   “你能!潜凤堂不就是黛吟的么。”安阳情急,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暴露了。   萧闻彻本来垂着的眼帘,倏然抬起,直逼安阳,眼神里全是惊讶与防备,“你在说什么?”   安阳本以为他会问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便无从辩驳,可没想到那萧闻彻竟假装不知,丢出了这样的话,本来是想隐藏,却不料给了安阳一个大大的台阶,“我说潜凤堂的主人是萧黛吟,你亲妹妹。昨个曹子墨见了她像见了鬼一样,你又不是没看见。潜凤堂当家的萧四娘就是萧黛吟!”   萧闻彻微微张着嘴,像是要说话,却无从说起。   安阳抬起右手,抓住他的肩膀,“让潜凤堂的人去!江湖之远,够她们逃命了。”   良久的沉默,那萧闻彻垂眼又抬眼,几经挣扎,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小的让那安阳都快以为是出现了错觉——   “潜凤堂的人已经去了。”   ? ☆、支招 ?  从萧闻彻那里奇迹般隐藏住自己的安阳趁着天黑,便跑到雅居院向自家师傅讨计策了。   曹敬岳一边喝着茶,一边摇着蒲扇听安阳那牛头不对马嘴的陈述。安阳比划着手脚,终于将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事像说书一样给曹敬岳讲完了。   听完安阳陈述后的曹敬岳连喝五大盏凉茶,这才施施然开口,“我记得你以前有说过,那柳溪茵在做假账一事后便万分依赖你,大大小小的事都会来过问你,所以,柳溪茵这边你不用担心,她如果想活命,就一定会来找你。”   安阳不明白,瞪着好奇的眼睛瞅着自家师傅,听他说:“难办的还是那柳溪茵找到你之后的事。”   “额……等等,师傅还是说说那柳溪茵为什么会来找我吧,就只是因为信得过我么?”安阳连忙伸手架在胸前,问着曹敬岳。   曹敬岳似乎被呛着了,缓了好些时候,“不只是信得过你,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把处心积虑要害她的对头除尽或是将她娘身上会对对头造成威胁的因素除尽,那她母女两就绝得不到安生。”   曹敬岳以为这般拗口的解释已经很明白了,却不料那安阳摇了摇头。   曹敬岳微微仰头,眼珠上翻瞧着屋顶,直到安阳晃了晃他,他才将视线落在安阳身上,“梵王为什么要除掉柳溪茵她娘?还不就是因为她娘的身上带有中书侍郎的秘密,而中书侍郎又是梵王的人,也有可能这个秘密危及的不仅是中书侍郎,还有可能将梵王牵扯其中。所以梵王才会不顾皇帝的怀疑,派了府兵明张目胆地杀人灭口。”   “所以要救柳溪茵母女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彻底扳倒中书侍郎和梵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二是,将柳溪茵她娘身上的秘密公诸于众,拖垮中书侍郎,但要注意千万不要牵扯到梵王身上,如果梵王懂得弃子,那这件事还是有可能成的。”   安阳眼睛一眨不眨地听完曹敬岳的这番话,生怕落了一个字自己就转不过弯来,“也就是说,当柳溪茵来找我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撺掇她去告御状?”安阳点着脑袋,回味着曹敬岳的这番话,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后又想来不对,“可柳溪茵她娘是个疯子啊,怎么作证?”   “……”曹敬岳扶额,“这么多人追杀着她,就你还相信她是真疯了。”   安阳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总觉得还有些不太妥,那柳溪茵真的会为了自己十余年未见面的娘而去状告养自己的爹么?会为了那没有多大胜算的事情而将自己全家性命都抛出去么?   想到后面安阳自己都开始怯懦了,也许自己是说服不了柳溪茵的,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小朱,如果你真的不想让侯爷跌入深渊就一定要下定决心做这件事。”一旁细细观察着安阳的曹敬岳轻声说着,“如果这次能成功将中书侍郎拉下马,那梵王便失了一条臂膀,再看不清世向的人也不会再实心踏地跟着他了吧?更何况,现下的侯爷还处于左右摇摆中。”   听了此话的安阳,心中的决心陡增。自己的师傅就是厉害啊,几句话就将自己的激情又燃起来了。   “可是,到底我该怎么做?”安阳下定决心后,开始陷入疑惑,毕竟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你该听听柳溪茵的说辞。”曹敬岳收了蒲扇,站起身,看来是想要结束这段心累的交谈。   安阳明白师傅的意思,便也起身告退了。   尔后的日子,安阳就只能等着那柳溪茵来找自己了,不过那柳溪茵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在外又没有人脉,能给自己传消息么?想到这个的安阳便去寻了个甘愿跑腿儿的,曹子墨。交给师哥,安阳便可以放下心来,去喝三哥儿子的满月酒了。   自家师傅说,要将自己和三哥的关系做给外人看,一定要极好极好好到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样,这样才能让自家侯爷在外人眼里还是个没有参与党争的逍遥侯爷。   于是,安阳就准备了阔绰的满月礼。   她给自家侄儿送了一座宅子。就是从自己修建公主府的地皮儿上划出去的。本来安阳就没准备将自己的公主府修多大,只要挣个府册就好了,所以将地皮划出来送人又大气又体面,还能给自己省下不少修缮的银子。   安阳对自己这个决定很满意,满意之余又开始期期艾艾,不知道自家侯爷能不能看出自己的良苦用心哪……   成王府,管家念着来往客人的满月礼,当念到安阳的礼单时,在场宾客皆都倒吸口凉气,心想这宁国侯府好大的财气。   安阳心里偷偷乐,不过长完脸面之余,自己还是得和自家三哥套套话的。   “妹夫怎的没见来?”成王用银叉扎了一西瓜块儿递给对面的安阳。   “哎,家里侧室闹脾气离家出走了,他这会儿焦头烂额的,什么心思都没有。”安阳接过来一口就吃掉,嘟着嘴说着。   “是么?可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成王再次拿起银叉,“听说前日里京郊出现了江湖草莽强掳少·妇,五弟出了百十兵力都没能降住。”   一听这话,安阳嘴里的西瓜子差点吞进肚子里,自家五哥这掩人耳目的工作做得真到位。   “诶,对了,听说三哥也在举荐去平爆匪的人选?”安阳不知如何接那茬,便开门见山说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成王慢条斯理剥了颗葡萄,喂进嘴里嚼,眼珠子看着石桌左右动,像是是在猜安阳的心思。   “不瞒三哥,小妹我觉得许孟虎这个人可以。”本来许孟虎是个什么人,安阳并不知晓,只是那成王在举荐他,那自己就顺水推舟会少了很多麻烦。   安阳瞧着那成王一副深思熟虑还不开腔的模样,便直言,“小妹我刚大婚,还不想离开侯爷。”安阳说着,语气里带着娇嗔,连自己都惊奇了。   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了成王,“哈哈,妹子新婚,自当还有甜头没尝够。不过你放心,三哥会想办法留住你家侯爷的,只要妹子在侯府多多留心,出点气力就好。”   安阳莞尔低头。   双方意见达成,接下来的谈话可就顺畅多了。   于是,那在场宾客又人传人地将话流传出去,说那梵王并没有真正抓住宁国候这个香饽饽,宁国候和成王也是有理不清的关系的。也就是说那梵王在军队里还没有那足以左右朝政的权威,于是朝堂局势又开始蜂拥而变。   安阳从成王府回来,便看见守在东明院门口的曹子墨。安阳正准备叫他,曹子墨却眼疾手快捂了安阳的嘴,将她拖到了假山后。   安阳正准备狠咬一口时,那手便松开了。   “你干什么?”安阳气急败坏一问,伸手摸着自己凌乱的发髻。   “你家侯爷看不惯我,害的我这几日都在外面住的客栈。诶,你有碎银么?”曹子墨说着,眼神就往安阳头上瞟。   “有也不给你!”安阳撒气,没曾想那曹子墨瞬间伸手拔了自己头上的玉簪,安阳去夺却没能得逞,“你干什么?还给我,先前我那只最好的金步摇就不见了,你现在又来顺我的。”   “诶,我替你办事,你总得给点辛苦钱吧。”曹子墨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安阳折腾一天也懒得理他,便问了正事,“你找到柳溪茵了?”   “当然。”曹子墨背负双手,神气活现,“她让你明日傍晚太阳西沉之时,到飞鸳庄后门会面。”那飞鸳庄便是先前提到的,萧闻彻在京郊那处藏柳溪茵她娘的庄子。   得到了关键的消息之后,安阳便撇下曹子墨走了。身后的曹子墨也没见追上来。谁让那萧闻彻前两天往别院里养了两只大狼狗,专门逮这曹子墨呢。   “夫人和成王的感情真是好啊,吃个满月酒居然吃到了晚上。”见那安阳进屋,坐在书案前的萧闻彻便甩来不好听的话。   “胖乎乎的大侄子能不好好瞧瞧?”安阳也不理会他那话里的不爽,顺势说着。   “那夫人什么时候也给为夫生个胖乎乎的大小子?”萧闻彻竖着书,挡着自己的脸,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不急。”安阳走过去瞧着那萧闻彻手中的诗书,漫不经心回了句。   “怎么不急?我还想要那诺大的一个宅子呢。”   此话一出,安阳总算回过了神,“那宅子又不是从从你府上出去的,你有什么心疼的。”   “是是是,宁国候府怎比得上国库呢。你说是不是,财大气粗的安阳公主?”   安阳瘪嘴,丢了个“你适可而止”的眼神过去,直起腰板准备去吩咐青玉给自己备水洗澡。   交代完青玉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笃笃笃走到萧闻彻跟前,“你不去争那平爆匪的差事可好?”   “为什么?我堂堂一品军侯,圣上将闲职挂到大理寺去就已经惹人笑话了,这会儿带兵打仗的事我要再不去,还不知别人会说成什么样子。”   “可我们是新婚啊,我舍不得你。”   听了这话的萧闻彻浑身一惊,鸡皮疙瘩可劲儿往外冒,他缓缓抬起眼皮,对上那安阳的一脸娇羞,啊啊,这安阳今天肯定是在成王府受刺激了,她见人家的胖娃娃眼红了……   对,一定是这样。   ? ☆、求救 ?  八月末,太阳依旧炽气不减,已然酉时却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空中半只鸟的影子都没见着,东明院门口左右那两棵桂花树虽发出了花,但这花香都被热气给扑腾没了。   安阳斜靠在小亭子里的美人榻上,身旁的青玉一搭一搭地摇着大绢扇,扇面上明丝制成的烫花在橘红的阳光下闪闪而动,扇起如流云,扇落似星坠。   靠在美人榻上的安阳单手支头,皓雪白腕上的明黄镯子与大绢扇里的烫花相得益彰。微风起,安阳碎花裾上的薄纱又被掀开一缕,青玉赶紧弯腰从地上捞起来,整理好。那半阖目的安阳,娟秀弯眉微微皱起,这夏日的风可真是烫人。   睫毛翕动,眼皮抬起又关上,如此反复,直到眼前清晰明朗,“什么时辰了?”   正悄悄打着哈欠的青玉立马闭了嘴,缓了缓方才说:“刚过酉时。殿下是要起身么?”   安阳放下支着头的手,撑起榻面,青玉将绢扇丢到一旁的小方桌上便伸手去扶。   “屋里的胭脂没了。你陪我去街上瞧瞧,刚好也给四妹子寻个称心的玩物。”安阳坐起身子,由着青玉给自己穿鞋,一边吩咐道,“哦,对了,侯爷还未回来?”   “自午间用了饭后去周大人家贺喜,到现在也没见有人来说侯爷回了府。”青玉动作麻利,说话间便收拾好了。   安阳伸着手指指向小方桌上的茶壶,青玉会意去斟了茶。安阳润润嗓子,待思绪清明后才想了想那侯爷还未回来的原因。可能与昨日自己晚归有关,这小肚鸡肠的侯爷,总归要算计回来的。不知道瞧了周传书家小儿子的侯爷回来了还会怎样拐弯抹角地说些瞎话。   可人家安阳又不会领情,更不会盼日盼月地守着门口瞧的。   “估计入夜了才会回来吧。”安阳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后,去了屋里,挑一件穿戴不复杂且行事方便的便服穿上,又将头上的珠钏拔下一些,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后便招呼青玉出门了。4   青玉去双檀柜里寻了篮子,她还真以为安阳是去买胭脂呢。   到了东门市最大的胭脂铺,安阳便将青玉推了进去替自己选,一并也把给萧黛吟的还礼挑了。青玉哭丧着脸,就算自己再清楚公主的脾性,但这种事情也不好自己拿主意啊,更何况还要替侯府的嫡小姐挑礼物。   安阳拍拍青玉的肩,“去吧去吧。过些时候我来接你。好好挑,越精越好。”   “殿下……”青玉对着那潇洒转身的安阳伸出了手,却又不敢抓上去,而且也抓不上去。   安阳撇下青玉便风风火火去飞鸳庄赴柳溪茵的约。   夕阳如血,笼罩大地。   慢慢的,那最后一抹猩红被拽入山里。只剩晚霞还在苦苦挣扎,洒满天际的全是厮杀和怒吼,血浸染天地。   余晖下,杂草丛里中,若隐若现的两抹身影,一个平静非常,一个焦灼万分。   “安阳殿下,您一定要帮帮我和我娘!”柳溪茵此话,连称呼都变了,要知道从前可未有这样唤过。那称呼昭示着,她所求之事定要公主的身份和权威才能办到,宁国候夫人不行,小小女子安阳更不行。   “你慢慢说,我都听着。”安阳抬手抹去了柳溪茵脸上悄无声息滑过的泪。   尔后,柳溪茵便讲起了十年前的老事,一件本该震骇朝野,却始终被压制得没有半点风吹草动的事情。   一说,十年前的中书侍郎还不是中书侍郎,而只是一个刚刚步入仕途,在中书阁打杂,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官员。不过这小官员打听消息却自有一套。   当初皇帝在四下搜寻那求仙问道之法,而民间传言章氏一族中便有一本世代流传下来的古籍中便有记载。在先前的文中有提到过,这章氏一族其实就在京城中,也就是安阳现下的那块修公主府的地皮上。但由于多不与外人接触,所以鲜为人知。   不过那小官员却知道了,只因他在入仕前便结识了章家的闺女,也就是柳溪茵的娘。   那时的他在中书阁摸爬打滚一年有余却始终不得重用,于是就开始寻些旁门邪道,最终找上了梵王,十年前的梵王年轻气盛,做事不计后果,一心只想讨皇帝开心,所以便对章家人威逼利诱,却未得逞。   于是,那小官员出马了,他使尽各种手段,终于从章家闺女那骗的了古籍。得知真相的章家人与那闺女断绝关系,本不想再惹是非。不曾想那章氏族中也有血气方刚之人,便想着告御状,却被梵王的人围追堵截,最后落了个族灭的下场。   一个家族就这样在京城中,暗暗地消失了。   后来那小官员由于为梵王做了件好事,间接地也为皇帝办成了好事,所以官场上如日中天,不出两年,便坐上了中书阁的主位,那章家人的宅子也被他不动声色地划进了皇家府册中。   “那你娘呢?”安阳在听完柳溪茵这一冗长的故事后,不免疑惑,这一通事件最关键的人物还是她娘吧,最后为什么还没有结局?   “我娘知晓了父亲大人是在欺骗她后想过复仇也想过自杀,却被父亲囚禁起来,十年未得见天日,疯疯癫癫,没个人样……”柳溪茵说着,声音又开始颤抖起来。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好,但安阳还是想知道真相,“你娘是真的疯了么?”   一听这话,那哭哭啼啼的柳溪茵显然是惊到了,梨花带雨瞪着不可思议的一双红眼望向安阳。   安阳决计再补一刀,“要是疯了,那这如此详细的故事你又是从何得知的?你回去先问问你娘吧,看她能不能作证。”   柳溪茵听这话,先是被揭穿的尴尬后又转为恼怒,最终仰起了疑惑的脸,瞅着安阳,毕竟安阳话语的末句她是没明白的。   “这件事牵扯着一个家族上百条人命,你想要你娘活,就必须舍弃你的父亲。而且还不能将矛头指向梵王,毕竟这一件事还不足以撼动圣上和梵王的父子之情,更何况当年的事追根到底是由皇帝引起的。”   “我知道这很难抉择,但毕竟是你父亲有错在先,于情于理你都该这么做。况且,侯爷是不站在你这一边的,他不会雇人手保你们潜进江湖,梵王的人终会找到你们。你要明白,现下连侯爷也在为梵王做事。只有将你父亲拉下马,你娘身上唯一的威胁才会解除,梵王才会放过你们。”   其实萧闻彻是要保护柳溪茵母女的,但安阳不能这么说,她的目的便是将柳溪茵逼到绝路上,只能进宫告御状!卸掉梵王的左膀右臂,好让萧闻彻看清时局,这样才有机会让那萧闻彻放弃梵王,不参与党争中去。   一点点私心吧,安阳总该满足自己,毕竟重生一回,不能再如前世一样,浑浑噩噩。   听完安阳的意见后,柳溪茵愣神很久,最后才哽咽着问了一句,“明明幕后主使是那梵王,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能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只是暂时的,你要活着看他最后的下场不是么?”   “不,不,不对,你和那梵王是一伙的,你们皇家人都是一伙的!”柳溪茵突然咆哮起来,接连往后退,看那安阳就像是见着恶鬼一样。   “柳溪茵!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到底要不要活命,要不要你娘活命,全在你自己的抉择。”安阳作势上前,穷追猛打,最后只见那柳溪茵跌坐在杂草丛中,颓废万分,安阳叹气,“话已至此,我也该回去了。如果你想清楚了就让曹子墨带话给我,我好做完全的准备,毕竟就凭你娘这装疯卖傻十年的人证是万万不够的。”   安阳说着就过去扶起柳溪茵,“天色渐暗,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娘。”   安阳虽没有十足的把握那柳溪茵会去首告,但终究还是该给那时刻盯着梵王一举一动,恨不得立马就将他击败的成王捎个口信。成王暗中谋划十余年,手中的证据肯定不少。   也许,他就只差柳溪茵的娘这一助力。   办完正事的安阳便借着月光快速入了京城,想是有些饿了,就混进了灯火通明的一品居,找了三楼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些自己爱吃的菜。刚巧这个位置又能瞧见不远处自己那还在修葺的公主府。   办完正事,有吃有喝的安阳总算舒坦了。吃饱喝足之余便慢慢摇回了侯府。   还没进东明院就瞧着那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理子。安阳立马隐进暗影中,突然上前着实吓了理子一跳。   “你在这偷偷摸摸作甚?”   “我……我。”理子支支吾吾,时不时瞧向安阳,总感觉自己瞒不住,便说了实话,“侯爷让我在这儿悄悄守着,说是见夫人回来了,就赶紧进去告诉他。”   安阳狐疑,“他在里面干什么?”   “不……不知道。”   安阳转了转眼珠便提着裙边溜进院里,悄悄开了门,就看见坐在床上的萧闻彻时不时瞥向屋外。安阳咬了嘴皮,似乎知道他在干嘛了,于是便轻咳一声,“我回来了!”   果不其然,那萧闻彻闻声便钻进了被窝里。   安阳好笑,推开门就进去,像模像样地踱步到床边,探脑轻声问,“侯爷睡了?”   没人回答。   安阳再问,“侯爷睡了?”   “……”   安阳憋着一口气,既然这萧闻彻硬要装,那自己也不好戳破他。这人果真是小肚鸡肠,昨天让他在府里等了半宿,没想到今天便要讨回来,可今天安阳自己也有事儿不是?所以,他还是回来早了,只好装睡。   安阳拍拍手,招呼着青玉进来伺候自己更衣就寝。唤了半天了没见有人答应。安阳这才想起,坏了……   那青玉肯定还在胭脂铺……门口蹲着吧?   安阳惊慌失措,本该找人出去寻的,却自己忙不迭跑去了。   萧闻彻瞧着安阳回来了又出去,心里好没底,于是招来理子,“她朝哪里去了?”   “像是府大门……”   萧闻彻立马从床上蹦起来,提着鞋就夺门而出。   身后的理子一脸茫然在萧闻彻带起的风中乱颤。   侯爷,夫人的夜生活真丰富。看来自己该娶媳妇儿了……   ? ☆、流言 ?  本以为忙完了柳溪茵这件事之后,安阳只需要好整以暇地等待消息,没曾想那暗潮汹涌的侯府后院又起火了,火势直逼着安阳而来。   一说那柳溪茵的突然失踪是由安阳一手促成的,因为嫁进侯府的公主蛮横无理,霸道无法,处处欺压侯爷侧室,才逼得她无路可走,只好离家出走。这个说头不出三天便从侯府的下人院里传出了大宅外。   这传言中的霸道公主当然是不知情的,至少这会儿她正怡然自得地趴在软榻上,翻着志怪小说,吃着莲子糖。   然而那门口一直绕着小手绢的青玉沉不住气了。她烦恼的并不止要不要告诉那霸道公主外面的流言这件事,还有一事便是对安阳的称呼。   这府上的人都称她夫人,就连从宫里一道过来的几个姐妹都陆陆续续地改口了,但这青玉却始终纠正不过来,也许是太过习惯的原因。再看安阳,现下也很少自称本宫,也许连她也习惯了宁国候夫人这个身份吧。   思及此的安阳终于下定决心,一要改称呼,二要将外面的流言告诉自家公主,毕竟外面的说法极难入耳。   青玉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眼睛左右溜转,好一会儿才分开纠缠在一起的食指,轻手轻脚地靠近安阳。   也正是这轻轻的脚步声吸引了安阳的注意,常人怎么会这般行动,难不成是偷袭?   安阳猛然抬头,警惕地瞪向来人,然后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青玉瞬间瘪了下去,“殿……殿下。”一出口,青玉懊恼万分,皱着眉头咬嘴皮。   安阳放下心却又奇怪起来,“青玉你怎么了?”   青玉稍稍抬了眼皮瞧了安阳一眼后又快速垂下眼帘,把心一横,终究将那些个不入耳的流言蜚语给一口气像炮筒子一样放出来。   “殿下,青玉要跟您说一件事!”   安阳一惊。   “自从柳夫人失踪后,大家便胡乱猜测说她是熬不过殿下的欺压才离家出走的!说先前殿下才进侯府时,就将本该自己处理的账务全都交给了柳夫人,害的她整日忙的不可开交,以至于后来账上出了差错,然后殿下就假惺惺地背了黑锅,乖面子做的十足!”   安阳再惊。   “还有侯爷分房的事情,说殿下只将自己来癸水的那几日分给了柳夫人,还整日候在东明院,死乞白赖缠着侯爷,霸占着侯爷!连侯爷的面儿都千方百计地阻止柳夫人见,就连每日午饭时分本该一家人唠嗑,殿下都要强行推脱,拉着侯爷陪自己去一品居!”   安阳整个人都惊悚了。原来自己在外人眼里是这副模样。看来自己低估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们的概括能力,这桩桩件件的说的头头是道,就连自己都还得想一会儿才能理清楚,还不一定能想出应对之语来。   涨红了脸说完一大通话不喘气儿的青玉这会儿终于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之后便是死一样的沉寂。青玉惶恐,左右不是,那些污秽之语自己本该换个说法讲给公主的。她的双手再次交叉在面前,悄悄抬起脚往后退了两步,要是这公主突然将软榻上的书甩出来,自己还是可以往屏风后面躲一躲的。   “你说,我只将来癸水的那几日分给了柳溪茵?”安阳理了理青玉刚才的话,抓住重点。那柳溪茵虽然来找过自己说这分房时日的事,但自己忙着其他的便将这事给忘了,但自己又隐隐约约感觉先前提到过……   青玉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青玉说的,是别人说的……”   “胡扯!我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还有我住在东明院是因为公主楼根本就不能住人,这你是知道的。还有处理账务的事……诶,不对,我为什么要与你解释这些?”安阳本来辩驳得好好的,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皇家人的颜面,就算是被误会,那有天子的脸面撑着,还用解释?   “不……不用。”青玉觉着只摇头是不够的,便又将手架在胸前可劲晃着。   然后安阳就自己给自己添堵了,一下午都在想着这些流言蜚语,越想越愤怒。明明自己重生来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做得已经够善良大度,平易近人了,却还是引人诟病。这些人就是太骄纵了,安阳愤愤地想,该是时候好好整树整树这侯府的歪风邪气!   夜色渐暗,清月渐明。那萧闻彻才慢慢腾腾地摇回了院儿里。瞧见了萧闻彻,安阳才猛然想通一件事。   “你有听见风声么?”安阳踩着极轻的步子靠近萧闻彻,像是生怕把他吓跑了一样。   萧闻彻不解,这一向不喜阳春白雪的粗俗公主怎的今天倒是起了雅兴,还问自己有没有听见外面风吹桂花的声音?   虽然不解,但萧闻彻还是闭眼用心去感受,那微风拂过桂子,带起淡暖的花瓣洋洋洒洒,似乎自己已经闻到了那桂子的清香。然后,桂树下,花瓣飘洒间,站着着一曼妙身影,而那若有若无的清香就如同是从这女子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空灵,缥缈,疏离……   那个女子慢慢转身,就在自己要看清她的面庞时,却听见安阳的声音,“你有听见风声么?”   于是那女子的脸便成了安阳的脸,萧闻彻像受了惊吓一样往后倒,直勾勾地盯着安阳,都快从她那杏仁儿眼里瞧出自己的倒影了,他这才说道,“听……听见了。”   本来刚才那萧闻彻突然闭眼,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就让安阳渗得慌,于是这语气便换了调,显得有些不耐烦,“既然听见了,你怎么没见遏制?”   萧闻彻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夫人笑话,这翻手覆云的事岂是我一介凡人能干涉的?”   安阳纠结着眉头望向萧闻彻,你一堂堂侯府的侯爷,这堵住下人们的流言蜚语对于你来说是翻云覆雨的大事儿?安阳见那萧闻彻就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我是说你府上那些个下人乱嚼舌根的事儿,你以为是什么?”   萧闻彻呆住,原来自家夫人所说的风声是这个风声。他咳嗽两嗓子后摸了摸鼻尖,就着安阳边儿上坐下,“原来你是说这个。”其实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也听说了一些,但却没当回事儿,因为在他看来身边的这位公主的确骄纵蛮横,不可理喻。   “这管理后院的事儿不该你来嘛,为夫还要好好替你父皇做事,才能养活这大院儿里百十来口人啊。”萧闻彻想清楚之后就开始为自己开脱。   “既然你让我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安阳突然站了起来,面对着萧闻彻,居高临下,“那分房日程是不是你去录事房改的?”   “是啊。”萧闻彻佯装着无辜的样子,“那日我问过你要不要将你来癸水的日子分给溪茵,你又没个应答,我就当你默认了。反正你记性又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忘了,那溪茵不敢提醒你,所以为夫就当是帮你一个忙了。”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事儿,那府里的下人们都说我欺压你的侧室,才导致她离家出走,至今还没个音信儿!”安阳叉腰,瞧这萧闻彻一脸理所应当还捎带着求表扬的模样,安阳就嗔愤。   “哎哎,你明知道为夫认床的,去了溪茵那里睡不踏实。怎么一点都不带体恤为夫的。”   “可他们都把错怪在我的头上啦!”   “没关系的,你这霸道公主的头衔又不是才带上去。其实,做出这样的事才符合你的一贯行事作风嘛。”   “什么叫做出这样的事?那明明是你做的!”   安阳气急败坏一通,就算想对着萧闻彻撒气,可那人就是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样,到头来气没撒完,又添堵了。后来安阳才想明白,本就是那萧闻彻不愿去柳溪茵那里,但作为侯府的当家,萧家的世子,传宗接代才是大事,所以他不能明摆着不去自己侧室房里,便只好巧借安阳的手了。   这下可好,安阳不明不白又背着黑锅,那把黑锅扔过来的人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怎能不气?   “你怎么这晚才回来?”瞧着那分房的事自己没辙后,安阳又开始从其它地方下手。   “圣上不知到底该派谁去西南,那许孟虎又步步紧逼不肯退让,所以圣上就留了我与他在宫中,听听各自的意见。”萧闻彻见安阳还是鼓着腮帮,吊着眼角,便倒了茶给她。顺带拿起案几上的折扇,给安阳去去热。   “那许孟虎也是能说会道,竟与我辩驳了整整一下午。哎,可算逢着对手了。”萧闻彻将那要给安阳的茶凑到自己嘴边,一咕噜喝下去,“出了宫还真是口干舌燥,见着熟人都不愿搭理。”   安阳抬起准备接茶的手有些尴尬,于是她顺势反手拍了萧闻彻的脑袋,算是缓解了自己为难的处境,“不是不让你去争那平爆匪的差事么?”   ? ☆、管制 ?  “不能不去啊,我那些个战场的兄弟都闲得发慌,要是在京城里闹出事了可不好。”萧闻彻本来的原因是那曹子墨的一番话,也就是自己父亲死在西南的真相。但却不能讲给安阳,毕竟她理解能力有限,估计会越说越糊涂。   “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撂下一大家子?”   “哪能啊,不就是出去打仗嘛,估计年底就回来了。”   “怎么……”安阳本想说明明是次年才归的,还好及时止住。   “好啦,夫人要是想我了,可以给我写信。”萧闻彻冲着安阳眨了眨眼,本是狭长的凤目却被萧闻彻撑得老大,长长的睫毛还不住地扇动。那样子着实有些偏离画风,很滑稽。   安阳眼珠子直往上翻,她背过脸去不再看萧闻彻。如此就只能提醒三哥多下点功夫了,瞧着萧闻彻的样子,自己怕是说服不了。   将消息递给三哥没两天,安阳便看见成效了。从萧闻彻愁眉不展的面相来看,也从曹子墨打听出来的小道消息看,那许孟虎出征是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安阳便开始处理自己的事。   九月十九这天,安阳起了个大早,令青玉给自己束了一个在各个官宦夫人之间很流行的,庄重时兴又不显老气的发髻,配清韵拥福簪,瑶池清供边花。后又将自己的小山眉给画了回来,点一暗红绛唇。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下搭金银丝鸾鸟朝凤裙。腰间挂一串色泽猩红的珊瑚串,左边再添上两挂暗紫玉。   一套行头下来,铜镜里的安阳倒像是前世里二十年岁的模样,不过安阳很满意。   “殿下,要不咱换套清爽些的裙袄吧。”边上青玉皱着眉头瞅自家公主,总觉得怪怪的,明明才过十六年岁,却整得和侯府二房的潘夫人一样。   “不用。本宫今天要去办大事。你跟着去涨涨见识!”   青玉一听这安阳的架势又出来了,自称也回到以前,看来的确是要做大事,“殿下是要去干什么呀?”气氛不对后,青玉的好奇心就蹭蹭蹭地往上涨,涨到了喉咙便从嘴里冒出来。   “本宫带你去捉妖!”安阳转身对着青玉神秘地来了一句。于是那云里雾里的青玉便被自家主子扯着去了院儿里。   “青玉,去将咱东明院的人都叫出来。”安阳立在大门前,俯视着石阶下的青石地。   青玉懵懵懂懂点点头后就去叫人了。等将人都叫齐了,恭恭敬敬站在院儿里的时,安阳才发话。不出两句,青玉算是明白了,自家公主这是要清理侯府的歪风邪气,斩断乱嚼舌根的不良势头。她也明白自家公主今儿个为什么要打扮得如此威仪堂堂。   安阳的话没说几句,便有人露出端倪。安阳二话不说直接将一干人等罚了板子,就连只是在一旁听着别人嚼舌根的也不放过。一时间东明院的求饶声不断。   一个时辰恰好过,东明院便被收拾干净了,安阳便着手整个侯府。   “走吧,大家伙都跟着本夫人去大堂!那些个挨了板子的找人搀着去!”安阳一声令下,便扶着青玉的手一步步下石阶,院里的人纷纷侧身让道。   到了大堂,那理子早已将人集合起来,就等安阳了。东明院的一行人东倒西歪,到了大堂有些就已经不行,晕在了旁边人的肩头。   大堂里齐聚的仆人丫鬟嬷嬷们瞧着势头不太对,都窃窃私语起来。   “我听说……”安阳抬手往下一压,刚出口三个字,底下鸦雀无声,“大家都对我有偏见啊。来,都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静默。   “边上那是南安院的吧,你来说说。”安阳随手一指,那边上的丫头便扑通跪地,瑟瑟发抖。安阳冷哼,“我就不明白了,我这出入最多的无非就是东明院和公主楼,哦,还有听花阁。怎么我这骄纵蛮横的脾性就传到你们南安院了?难不成是你们的主子潘二夫人说的?”   跪地的丫头话都说不清楚了,“奴婢,奴婢是听……听院里的秦嬷嬷说的……”   话音刚落,一五六十的老妈子也匍匐在地上,“夫人冤枉,老婆子我……我听见妙影轩的几个丫头说的啊……”   一时间,院中的仆人丫头跪了一地。最后的矛头竟指向了潘瑶儿,这可就有趣儿了。   “既然你们都冤枉,那就把南安院的潘瑶儿叫过来见我吧。”安阳垂着眼皮冷眼瞧着这些跪地的身影。   沉静会儿后,安阳准备怒吼一声“怎么还没见有人去叫”的,就见人群中有一个丫头缓缓抬起头来,又不敢对上安阳的眼神,只压低着嗓音说,“夫……夫人,那潘家小姐是侯府的客人,就这样把人叫过来质问不好吧?”   安阳歪歪头,仔细瞧了瞧这丫头,像是老夫人身边专门管茶事的。安阳直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那我就亲自过去罢。”   说完这句,院里的人皆都松一口气,没料到,那从大堂下来的安阳又加了句,“犯事儿的人都按东明院的处罚来。鹅黄在好生瞧着吧,别把人给漏了。”   如此一来,那松了的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一院子的人皆都哭丧着脸。那临了门的安阳最后再补一句,“哦,对了,犯事儿的人多就一批一批地来,总还得留人做事不是。”   跟在安阳身后的青玉一直低垂着头,想也是被今儿的安阳给吓到了。   快到南安院时,安阳便停了下来,转进一镂空雕花的凉亭中,“你去请潘家小妹吧。就说我在这里等她。”   不出片刻,一抹艳丽的影子便飘进了凉亭,“公主殿下来怎的也不进屋坐坐?”   “屋里怕热,我就在凉亭里吹吹风。”安阳对上潘瑶儿一双明亮的眼睛,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也亏的侯爷这两日忙着大理寺的案子,早出晚归的,公主殿下才逮着空出来溜达溜达。”潘瑶儿也不问安阳的来意就左一茬右一茬地随意扯着,“不过,瑶儿可听说侯爷这次处理的案子好像与公主的府邸有关系诶,好像是从底下挖出了个女人对吧?听着就怪渗人的……”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这街上都在议论,好像连中书侍郎都牵扯进去了。”潘瑶儿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换了好多种,真是丰富。   安阳也知道这件事,是三哥开始动手,就看那柳溪茵有没有做好准备去告御状了。不过现下安阳可不是来和潘瑶儿闲聊这些的,“也是了,你整天跟着这些街头的百姓,听他们说三道四,连自己也变得不正经起来。我劝你还是少沾染这些市井气息。”   潘瑶儿听了这话,算是看出安阳的来意不善,“公主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整顿侯府的风气,将那些个乱嚼舌根的全处置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最后始作俑者的矛头竟全都指向了你这个外人。”   潘瑶儿这才想起先前南安院的丫头仆人都被叫走训话去了,原是这般,“公主说的可是侯爷侧室离家的那事?”   安阳望了她一眼,没准备接话。   “这些丫头真是没出怪罪了。”潘瑶儿见安阳一副要听解释的样子,自己便就开脱起来,“明知道我这个外人不会干涉侯府的内事,怪在我头上,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不过也对,正因为我是外人,所以公主你要重整家风,处罚一应的也算不到我头上。想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逮着个人就是救命稻草。”   “那可不一定。”   此话一出,潘瑶儿沉默了,这个“不一定”是指自己说的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你当真把自己当外人么?”   听了这话,潘瑶儿心领神会,那安阳说“不一定”指的是前一句,“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就应有这个身份该有的自觉,做好分内事,不要想着攀高枝儿,登高易跌,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哦,对了,你最不该的其实是,还没有攀上高枝儿就先想着怎么将高枝儿上的人拉下来。很蠢你知道么?”   安阳丢下这一句便潇洒离开了,这一次做的很完美,终于将先前潘瑶儿给自己的那一刀狠狠地捅了回去。   雅居院内,给了潘瑶儿好看的安阳这会儿正给自个的师傅炫耀战绩呢。   “师傅你说的当真没错,这流言果真不是下人们随意传开的。”安阳仰着小脑袋,好生得意。那些传言条条件件有理有据,还合时合景。若不是有人整理怎会如此没有漏洞?   悠闲喝着米酒的曹敬岳懒得听这些个宅内妇人的糟心事,本来一开始安阳来请教时,他都是拒绝的,只是随意一点,没曾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哎,只怪这些妇人没有见识,设计下套什么的总是这般幼稚。   “小朱,你找个时候给侯爷说说,让他在演武场给为师安排个差事。一天这样闲着,着实无聊。”   安阳本来说着自己的荣耀事正在劲头上,这激情突然一下就被自家师傅给掐没了,她只好失落地“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争夺 ?  时局变化莫测,萧闻彻原本以为凭借自己巧舌如簧,这平爆匪的差事一定会落在自己身上,没曾想那许孟虎不知对皇帝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居然让他动摇了,后来那成王又去添油加醋一番,说萧闻彻现下正处理大理寺的案件,案件牵连甚广,这破案之期遥遥无尽头,萧闻彻作为大理寺卿,理应坐守大理寺,以破案为主。   皇帝这么一听,甚有道理,这心就不知不觉偏到了许孟虎一方。萧闻彻愤慨,情急之下竟说出十日内定破密室妇人案的话来。慷慨昂扬之后就只剩下懊恼了。   要说这密室一案,是由成王提起,证据件件指向十年前西街章家突然消失一事的隐情,左右勾扯,便把中书侍郎给连带进去。虽说证据俱在,但现下最重要的那个密室里出来的女人却下落不明。而偏偏那成王又在这时提出此案,弄得萧闻彻进不能退不能。   要说这成王想敲锤定音,将中书侍郎拉下马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柳溪茵和她的娘在潜凤堂手里,若不是自己发话,那潜凤堂的人是决计不会将人放出来的。所以,成王在这时提出此案,估计矛头对准的不是中书侍郎,而就是自己!   他的目的是要混淆视听,把自己勾在大理寺,抽身不得。然后顺理成章将许孟虎派去平爆匪,待那许孟虎功成名就之时,自己手中的兵权可就要分出去了。   思及此的萧闻彻不免感叹那成王下了一手好棋,但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要说这平爆匪的事自己决不能让出去,但要想让皇帝回心转意,就必须解决现下要出征的难题,而一切难题不过就是钱财的问题。   战马,招兵,粮草,哪一样不是银子说了算?   如此是要宁国候府倾家荡产么?   正当萧闻彻为这事烦恼时,那二房的潘巧儿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侯爷要出兵平定西南总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弟妹我前些天修书回家给父亲说了这件事,父亲思及那西南是我潘家重要的商贸之地,常年不安稳,总归影响生意。所以是很支持侯爷去平爆匪的。”潘瑶儿说着就令身后跟着的贴身丫头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打开,里面竟是大匝大匝的银票,“这是父亲让我转交给侯爷的小小物资,还望能帮助侯爷一二。”   萧闻彻望着那银票,狭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但却阻止不了从里面泄出来的光芒,“弟妹这物资来的好是时候!”萧闻彻勾起嘴角,笑意从下而上,直到了眼底。   有了这些钱财,那皇帝怕是欣喜得紧。只要萧闻彻低头认个错说先前那十日破案只是情急之语,再将银两报与皇帝,估计十月底这宁国候府的骁勇军就可以出发了。   其实萧闻彻还是算漏了一点,那成王并不是拿密室案来做幌子的,他是真的准备拖中书侍郎下马。当然这是后事,且说现下,那潘巧儿出了东明院,便被身后的丫头问住,“夫人是什么时候给家里写信的,江月怎的不知?”这江月是从潘家出来的,跟着潘巧儿也有十余年了。   “我也不知,那信是老夫人写的!”潘巧儿叹气一声,自从嫁进侯府,潘家的家底都快被掏空了,却连牢骚话都不敢发一句。   却说那多久不见身影的虢国夫人整日不是呆在祠堂,就是闭关于清宁院,也就偶尔用午饭的时候能瞧上一两眼。   不过这会儿那很少与小辈们往来的虢国夫人叫了安阳去清宁院。   福安堂里的安阳坐立难安,眼神时不时瞥向那榻上半合目的老夫人,她不开口说话,自己也找不出什么茬来说。一时间这福安堂噤若寒蝉。   安阳就听着那微风扫过流苏的声音,竟有些晃神。   “听说前日里你大整了侯府的风气?”良久,那老夫人终于说话了。   “是。”安阳点头应了一声。   “侯府多久未整树,管理管理也好。只是这手段用的狠了些。”老夫人动了动身子似乎要起来,一旁的老婆子连忙上前去扶,“就说我这院里管茶事的丫头,五天了还下不来床,这可苦煞了我接连几日喝不了好茶。”   安阳惊讶,难不成这老夫人特意把自己叫过来就为了给自己院里的丫头一个说法?安阳也是没辙,“是安阳做的过头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叫你过来就是想提醒一句,管理侯府还得软硬并施,甜苦手段都得用上,别一味要强。有空便多去请教请教南安院的那位。”   “安阳记下了。”   话未对到十句,安阳便被打发出来了。她心里总觉得怪异,感觉这老夫人不像是单单告诉她如何管理侯府的,难道话里有话?   安阳一路走来就只顾低头思索老夫人那为数不多的几句话,连擦身而过的潘巧儿都未注意。直到了东明院门口,青玉才提了一句,“殿下刚刚怎么没和潘夫人打个招呼?”   “嗯?她在哪?”   “就在熏风亭那里啊,潘夫人明明瞧见殿下的,许是看殿下在想事情就没有打扰吧,只对着青玉笑了笑就走了。”   安阳又奇怪了,这潘巧儿怎么会从熏风亭路过,如果她是来东明院找自己的,那刚才又为何不叫住自己?   安阳扶额,一天到晚想着这个人那个人做什么说什么总归有些烦闷,索性不去想它。进了屋子,安阳便瞧着萧闻彻偷偷摸摸朝书柜后面放着东西。她轻手轻脚上前,一拍萧闻彻的肩头,“你在做什么?”   萧闻彻猛然转身,动作太大,便把一闪闪的物件儿给震落了。安阳俯身去捡,“这不是我的金步摇么?”   拾起物件儿,安阳举到眼前左右瞧瞧,本想问那萧闻彻为什么偷偷拿了自己的金步摇时,突然发觉这金步摇上的缺角被补上了,连自己都差点忘了这金步摇被萧闻彻扯落在地缺了角的事。   “手工不错啊,那个师傅补的?”安阳心情舒畅,便笑着看了一眼萧闻彻问道。   萧闻彻咽了咽口水,要不要告诉他是为夫的手笔呢?   “嗯?哪个师傅?”   “啊……正其街的萧师傅……”此话一出,萧闻彻真是捶胸顿足。   “挺好,改明也让他把我那青云邀月簪也给修修。”   “哦……”失落的萧闻彻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诶,工钱你出啊,这些个头饰可是你那夜喝醉了扯落在地磕了角的。”安阳说着便想起那晚的事情,总觉得脸上烧得慌,便不再言语,拿着自己的金步摇就去了里屋,留下萧闻彻独自在书案前黯然神伤。   九月快要到尽头,这秋老虎的威力也就渐渐弱了下去。东明院里的防暑物件儿都早早地收了起来。这正是大正午,安阳也未觉着阳光晃人,便命人抬了软榻去院儿里,想着将那软榻晒晒,也会变得更蓬松些,自己就等着一会儿太阳偏了便去院里的软榻上躺躺。   却说这日本是休沐,萧闻彻也没有去大理寺而是一大早就坐在书案前,掐着笔,对着案几上的白纸发呆。安阳也懒得理他,管他是作作风流诗还是画画美人儿图。   其实,萧闻彻是在写折子,明日一早就要交给皇帝的折子。这折子的内容当然与平爆匪有关了。他是在想如何将自己的决心写得坚决,而又要将出银子的事写得委婉。既要让皇帝不失面子,又要让皇帝认定自己出兵西南的差事。   这着实很难。   于是,那夫妻俩便互不搭理忙着各自的事儿,直到了张恰从外面回来,他是上一次被萧闻彻派出府寻柳溪茵的,当然了,这个“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连萧闻彻也没料到这个张恰将样子做的这般正经,还专程跑来向自己汇报。   然而,是他想错了。   “侯爷!侯爷!”张恰刚进了院子便大声唤着,三步并作两步像是飞上了石阶,瞬间移进屋子里,瞧着萧闻彻,他便疾步上前,“找着侧夫人了!”   萧闻彻听见这个消息有些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张恰脸色紧张,因为他是知道萧闻彻所谋划的事情的,“我们的人在皇宫正午门前见着了侧夫人的身影……”   “你说什么?!”这一次不是疑惑,而是吃惊。   听见风声的安阳从里屋出来,“找到溪茵姐姐了?”她明知故问,那柳溪茵本就是她自个儿教唆去告御状的。   着急着的两人并没有理会安阳。那萧闻彻猛然抓住张恰的手腕,“去,派人把她接回来!”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   张恰心领神会,却迟迟不肯动作,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来不及了,她已经被人接去了宫里……”? ☆、故技 ?  二日,萧闻彻还未来得及将奏折递上去,朝堂上便为密室案众说纷纭,唇枪舌战停不下来。最后还是成王出马,将证据桩桩件件罗列出来,后又有密室妇人的口供为证,才将这件事的原委真相说的透彻,这下周遭便鸦雀无声。   萧闻彻垂着眼帘偷偷望了眼站在角落里的梵王,估计也是吓得不轻,但这会儿他也放下心来,因为那成王所说的字字句句皆和梵王没有半分关系!   萧闻彻在暗影里勾了勾嘴角,看来那成王的功夫的确做得足,竟然能让柳溪茵放过真正的幕后主使,而将刀剑通通扔向自己的亲爹。   此事算是无法翻案了,萧闻彻便借势上前,主动请皇帝定案,只有早早了结,梵王的危险才越小。那梵王也是看得明白,也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作拱,朗声,“父皇,既然此案已有结论,那就快些定音,也不会误了宁国候出兵的日子!”   那皇帝显然有些吃惊,这中书侍郎是梵王的人,他还是知道的。不过瞧着堂下跪地之人刚直的身影,他也略欣慰,毕竟懂得弃子才是王道,“如此,那明日大理寺就将案件移交刑部,组织会审吧。”   话音刚落,堂下人群中走出一武将,是许孟虎,“梵王这话说的偏差,出征西南的差事,圣上已经决意交给微臣了!”   跪地的梵王依旧对着大堂之上的皇帝,“儿臣记得,那日宁国候可是立下赌约的,只要十日内破案,便可出兵西南!”   “梵王这话差矣,谁与宁国候打赌了,那个赌约不过是宁国候一厢情愿罢了。”许孟虎一抬手,嗓音不免提高几分,说完这话还不忘大笑三声。   “既是一厢情愿,那圣上可就更应看出微臣的决心了。”萧闻彻此刻上前接话,顺便从宽袖中扯出奏折,“微臣的决心字字句句悉数现于此奏折上,还望圣上看看则个,再下圣断不迟!”   “哈哈哈,小侯爷的心思还真是细腻,竟学着那些妇人的做派,有什么感人话语不能当面说?”许孟虎对着萧闻彻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萧闻彻呈着奏折的手有些僵硬,那皇帝身边的公公也左右不是,到底接还是不接?   “既然如此,臣便明言了。”萧闻彻收回奏折,将其隐回袖中后,双手交叉在面前,“江南潘世家决意出资百万白银供微臣出兵西南平定爆匪!”   此话一出,朝堂上先是鸦默鹊静,尔后凉气吸吸,最后终于一下子炸开了锅。堂上正坐的皇帝也是略为震惊,但很快恢复平常,笑开了眉眼,连语气都变得爽朗起来,“看来宁国候府此次是下了血本啊。”   虽这般说着,那皇帝却还未表明心迹,直到退了朝,萧闻彻也没等到确切的音信,只好讪讪回府,但他也没忘托人将自己的慷慨陈词递交给皇帝。   拐入长廊,再过熏风亭,前面便是东明院了。一直垂头匆匆朝前的萧闻彻却没瞧见熏风亭里站着一人。   “侯爷。”   萧闻彻闻声望去,原是清宁院的赵嬷嬷,“赵婶怎的在这?”   “老夫人让婆子我来问问侯爷的消息。”   “还没有准信,估计悬了,也不知圣上是怎想的。”   “也许是那圣上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让许将军去呢?现下朝局侯爷看得清楚,军方仅由您独占鳌头,圣上总该担忧的。”   赵嬷嬷这话算是提到点子上了,但也将路给封死了。如果正如她所说,那自己做的这些不都是白搭?   “老夫人让我来提醒侯爷,治病要治本,只看着表面不行。如果侯爷真的解决不了,老夫人会亲自进宫的。”   听了这话,萧闻彻才彻底地将这事放在心上,不敢掉以轻心,“赵婶回去告诉母亲,这事我自会处理。”   虽这样说着,萧闻彻的心里却没有个有用的法子。直到见了那在院子里比划着拳脚的安阳,萧闻彻这才陡生一计,不过这个计策着实令人不齿,上不得台面。所以,萧闻彻要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前脚都已经跨入院子了,萧闻彻却突然转身去了演武场,寻着张恰。   “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今晚就行动。”萧闻彻扯着张恰的胳膊,凑近了方才说。   那尾随着萧闻彻而来的安阳挂在围墙外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瞅着那和张恰拉拉扯扯的萧闻彻,演武场上练武的士兵吼声震天,安阳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眼珠一转,便瞧见了从站台上跳下来,慢摇摇着步子的曹敬岳。她咧嘴,手一撑,大大方方地翻墙而进。无奈,待自己走到离萧闻彻不出五步远的时候,张恰却迈开了步子。   刚巧那萧闻彻瞧见了安阳,心中略欣喜,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然而那安阳像是没看见萧闻彻一样,直直从他身边走过,直奔曹敬岳,“师傅~”   愣在原地的萧闻彻嘴角抽搐,感情自己又一厢情愿了。   二日,一个消息迅速传遍京城。说那镇南大将许孟虎昨夜里也被爆匪偷袭了,手法和去年宁国候遭袭一模一样,不过那宁国候运气好,皆是皮肉伤,而这许孟虎可就倒霉,竟被打折了右腿,两只眼睛乌青发黑,估计见不得人了。   这可急煞成王,他在许孟虎的宅子里来回暴走,“你说,你说这叫什么事?明明就要平爆匪的人了,却还被爆匪突袭,说出去谁不笑话?啊,你堂堂一镇南将军啊,丢脸!丢脸!”   缩在床上的许孟虎委屈着模样,“这也不能怪我啊,那些个歹人总使阴招,我哪招架得住?”   “哈,哈,那好啊,这下出兵西南的差事白白落在宁国候头上了。你说,本王为了这事儿花了多少心思?到头来,这最后一步竟被你给毁了!蠢货!蠢货!”   许孟虎将被子又往自个儿身上拢了拢,“虽然我腿伤了,但我还是可以带兵……”说到后面,许孟虎偷偷瞥了瞥那怒不可揭的成王,声音便越来越小。也是,哪有瘸着腿带兵打仗的将军。   午间闲聊的时候,安阳也得知了此事,差点没笑背过气去。不过后来想了想,自己应该哭的。那许孟虎腿瘸了,就不能上战场,那就只有自家侯爷去了。而且,街坊传言那爆匪的手段和袭击宁国候的如出一辙,这样看来,如果皇帝要深究,会不会就怪在自己头上啊……   想到后面安阳便开始伤感了,眉毛也跟着耷拉下去,眼睛眨眨,就快掉出泪珠来。   一旁说的正起劲的萧家小妹瞧自家嫂子不对劲,便猫着腰去瞅那垂着脑袋的安阳,“嫂子,你怎么了?”   嚼着花生米的萧闻彻叹气一声,“她离不得我,这下我要去西南怕是年底才能回来。”   萧家小妹狐疑,又瞧了瞧自家大哥,正准备伸手拍拍安阳的肩的,却看见安阳猛然转身抓住萧闻彻,仰着头,一脸不舍与悲痛,“侯爷就不能不去么?”说的有多凄婉就有多凄婉。   萧闻彻张了张嘴,刚被喂进去的花生米还没来得及嚼便落了出来,“……”   正巧这会儿那许久未见的曹子墨好不容易避开了萧闻彻养得的两条大狼狗,溜进了东明院,正准备满心欢喜唤自家师妹的,没曾想就瞧着那比大狼狗更骇人的萧家小妹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他吓得一踉跄,“萧……萧四娘?!”   曹子墨转身拔腿就跑,萧黛吟“噌”地一下站起来,追了出去,“默默别跑,你不是说要做我的眼睛么~”   安阳惊奇,转过头去看,却只见一路风尘的曹子墨,奔跑姿势很是怪异……真是奇了,那曹子墨的腿怎么也是瘸的?? ☆、情怨 ?  不出两日,刑部便将密室案定了下来。   中书侍郎罢官入狱,来年开春处斩。侍郎府一干人,男仆没入奴籍,女子一律收为官妓。中书侍郎之女柳溪茵首告有功,功过相抵,只要明言斩断与柳家联系便可带着亲娘回宁国侯府,朝廷不予追究。   此案告一段落,那平爆匪的差事也敲锤定音,十月中旬肖勇军便可开拔西南。   安阳为这事儿闷闷不乐,那萧闻彻却高兴得紧,拉着演武场上的兄弟就出去喝花酒了。   “夫人。”   靠着窗口打盹儿的安阳听了声响便回过头,却见那一脸愁容,极度消瘦的柳溪茵,“你……你回来了?”   “早上便到了侯府,这会儿刚将我娘安顿好,就赶着过来了。”柳溪茵生硬地扯出一抹微笑,眼底却没了光泽,只显得空洞。   安阳觉着这事儿其实也怨自己,若不是自己教唆逼迫柳溪茵去状告自己的父亲,她也不会落魄成这个样子,“姐姐来的不是时候,侯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安阳迎上去,拉着柳溪茵冰冷的双手,将她带到卧榻前,示意她坐下去。   “我不是来找他的。”柳溪茵垂着眼帘,嘴角干裂,由于自己的扯动而渗出血珠来,“我与侯爷本就是政治联姻,侯爷从未瞧上过我。这会儿我父亲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估计他也不想见到我吧。”   安阳听了这话,心像是被揪住一般,不仅疼还发慌。萧闻彻对柳溪茵就算无情也是有义的,只怪自己没将真话说出来,而那萧闻彻救助柳溪茵母子的事实,恐怕自己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了,“那姐姐过来是为何?”   “我是想求夫人一件事。”柳溪茵说着才抬眼对上了安阳的视线,“我娘说她想见父亲最后一面。溪茵位低权轻,在外又没有什么朋友,就只能请夫人帮忙了。”   这会儿安阳才将柳溪茵眼底的落寞与绝望看得彻底。那浑浊的眼珠,就如同一潭死水,了无生机,安阳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这一次就当为自己赎过吧。   然而安阳没料到,好不容于打通关系让柳溪茵爹娘见面不但没有弥补自己先前的过错,反而将那罪孽越加越深。   潮湿阴冷的大牢内,柳溪茵搀着自己的娘亲小心翼翼地前行。烛光微微,跟着狱头七拐八弯,柳溪茵早已摸不清头脑,只顾着低眼瞧脚下的路。直到前面带路的人停下脚步,说了句“到了”,柳溪茵才敢抬头环顾四周。   左侧铁牢内,那一堆干枯稻草里有一熟悉的身影,就算此刻蓬头垢面没有了人样,柳溪茵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于是那本就憔悴的脸上,此刻更是形同枯槁,两行清泪簌簌而下,“父亲……”   草堆中的身影蠕了蠕,缓慢地转过身,看清了来人,才试探地唤了一句,“溪茵?”   柳溪茵一听自己父亲那嘶哑的嗓音,便再也忍不住,扶着铁围栏干直直跪在了地上,头狠狠地撞击着面前的铁栏,“父亲,是溪茵对不起您,是溪茵对不起您……”   手脚皆被铁链锁住的柳继学本想往前靠近柳溪茵,却被铁链束缚,离铁栏还有两步远便不能再动作,他踉跄跪地,匍匐着伸手试图搭上柳溪茵的脑袋,“溪茵别哭。”   柳继学的眼底尽是慈爱与温柔,不过当看清柳溪茵身旁还站着一人,仰头对上那人冷漠的视线时,他浑身一颤,眼底迅速被恐惧与震惊占据,“秀儿?!”   站着的那人对着柳继学勾起了嘴角,像是有着魔力般,透着让人胆寒却又移不开眼的魅惑,“溪茵,你先出去吧,我与你父亲说会儿话。”   泪眼婆娑的柳溪茵看了看自己的娘,又转头望向父亲,直到见柳继学颔首,她才退了出去。   柳继学退回身子,端端正正地跪坐着,这会儿的脸色倒是平和不少,“秀儿,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那个被唤作秀儿的妇人也席地而坐,面对着柳继学,“你看,我终于等到了今天。”   “是啊,我死了,你就彻底自由了。”柳继学咧嘴笑着,那嘴角的笑意如此真实,就像心中的大石头陡然落地的轻松感,“不过,秀儿,你要记住,不论从前现在亦或是今后,我都是喜欢着你的,一刻也未曾变过。”   妇人惨笑,脸色阴暗,眉眼纠结在一起着实扭曲,“喜欢?你的喜欢就是害死我的家人,让我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父母咽气?你的喜欢就是用我章家百十条人命堆砌起来的!”   “我只在意你,其他人的死活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如果不那么做,连你也会没命!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柳继学说着也开始狂躁起来,“对,我自私!我有病!我要把你时时圈在自己身边,我不允许你违逆,不允许你逃亡,甚至不允许你去死!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在意你啊……秀儿,秀儿……”   “哈哈哈哈……”妇人的笑声回荡在这空荡寂寥的牢房,显得无比惊悚骇人,“你在意?你在意?哈哈哈哈……”她说着便拔出了自己头上的银簪,猝不及防,笔直地插·进自己的胸口!   柳继学彻底蒙了,他挣扎着爬向那个妇人,却奈何被铁链锁着手脚,他伸长了手臂,对着妇人的方向抓着手指,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柳继学!”那妇人怒吼,脸上交错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嘴角鲜血溢出,她却狰狞着发笑,“我就是要让你看着我去死!”她说着又将手中的银簪往里送去。   “不不,不!秀儿,住手!”柳继学疯了般地咆哮,浑身颤抖着,那伸向妇人的右手就像要断了般。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样是没用的,于是,他便对着眼前的黑暗大声呼救“溪茵!溪茵!”   柳溪茵听见声响,从外面跑进来时却只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娘亲和浑身抽搐没了意识的父亲。她的脑子一下便炸开,胸口像是被堵住,喘不过气儿来。她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去了牢外找人救命。   不过为时已晚,本该丧命的人依旧还是去了。自那以后,柳溪茵浑浑噩噩,疯疯癫癫,不出两日,便突然倒地不起,直到了萧闻彻率着大军开拔西南时也未曾睁眼。   也许,她不愿再醒过来了吧。   内疚的安阳守在妙影轩,不分昼夜地照顾柳溪茵,心中的悔恨却是不减反增。终于她支撑不住便跑回了宫里,趴在自己母妃膝上大哭一场。   “有些事情终会发生,你不做别人也会做的。事情已经在那儿了,只是看谁牵头把它引出来罢了。错不在你,你不要自责。”贤妃摸着安阳的脑袋,轻言细语地安慰着。   “可是母妃,安阳好难受……”   “难受也总是要承受的,难过的坎儿也总是要过去的。你的路不是还要走下去么,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么?”   安阳听了这话,这才思及自己重生的目的不就是要阻止悲剧再次发生?既然这一次没能成功,那自己总该加把劲儿,不再让这种事情上演。想想前世宁国侯府被抄家时的场景,安阳就还心有余悸。   自己不该停下来的,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在这里期期艾艾不是么?? ☆、出征 ?  安阳从宫里出来那日正是艳阳天。暖暖的日光虽说不刺皮肤,但还是辣眼睛的。安阳伸手架在额前挡了挡,举目望去,宽敞的正其街果真又正又齐。来往的人群或悠闲瞎逛,或匆匆赶路。两边的小摊里时不时传出来吆喝声,一片祥和的景象总觉得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安阳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似乎,事情的发展也不见得就是坏透了。   “殿下是要回侯府么?”一旁暗自观察安阳一举一动的青玉在适时的时候问了声。   “不,我要去找那位萧师傅。”既然到了正其街,不妨去瞧瞧,顺便将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珊瑚串子镶嵌进那流云簪里。   “哪个萧师傅?”青玉不免疑惑,自家公主何时又结识了一位萧师傅?   “听侯爷说的,正其街修补首饰的萧师傅功夫不错。我那金步摇就是他给补的。”解释完后,安阳便迈开步子询问过往的路人。   奈何几次打听下来,却没人知道。不应该啊,这萧师傅手艺如此不凡,名声应该很大才对。   安阳在这正其街兜兜转转一个多时辰,怎么也没将人给打听出来。于是那好不容易有些舒畅的心情这会儿又给堵上了。她踢着路边的石子,漫不经心回了府。   “殿下~”   低垂着头只顾着看路的安阳兀的听见有人叫自己,还是如此欢快的调子,她举目,“夏夏?”   那对面站着的姑娘伸着双手就小跑着过来,到了安阳跟前先屈身福了福礼,这才站定,笑意盈盈,“我到公主楼给管事儿的姐姐说了声就迫不及待地赶来候着殿下了,怕殿下想我。”   安阳欣喜,伸手就刮了下那明媚姑娘的鼻子。但说来也奇怪,这夏夏本是自己派去给师傅送信,后来又被曹子墨给拐走了的,这会儿那曹子墨怎的愿意将人给放回来?安阳拽着夏夏的手腕,凑近了说:“我那下流师哥竟也肯放了你。”   “曹大哥说他被妖女追杀,很危险就不让我跟着了。”夏夏咬着下嘴唇仰着脑袋对安阳一个劲儿地笑。   安阳听这称呼就知道自己多虑了,想来夏夏和曹子墨相处的还不错。不过那妖女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妖女?他又是招惹了哪个?”   “像是潜凤堂的大当家,我跟你说啊,曹大哥的腿就是被那妖女给打折的。”夏夏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眼神还时不时地四下瞥了瞥。   安阳皱眉,原来是萧黛吟,这夏夏一口一个妖女,总归不太好听,“那是侯府的四小姐,别听曹子墨胡说。”   听了这个的夏夏难免震惊,她连忙改口随意说了句便不再继续,总觉得瘆的慌。她眼珠一转便将注意力移到安阳身后低垂着头的青玉身上,“青玉妹妹这些时日照顾殿下,亲力亲为倒是辛苦。”   青玉连忙磕磕巴巴回着,“不苦,不苦。”青玉生性胆小,一向不与外人往来,特别是像夏夏这样资历深厚又深得安阳喜欢的,总觉得她就像天上的月亮,时常看见却遥不可及。   夏夏也知青玉的脾性,便不再逗她。   安阳与夏夏左右扯着话不知不觉进了东明院。   “哟,夫人回来了?我还以为哪里招惹了夫人,害得夫人不快就跑进宫里诉苦去了。我这正准备收拾收拾就去宫里请罪呢。”一进院儿就瞧见了那提着花洒给草木浇水的萧闻彻,那随意披散着头发,敞着外衣的模样哪里像是要出门的?   “侯爷多虑,我不过是想念母妃了。”安阳看穿了萧闻彻的把戏,便胡乱应答着。   “原是如此。”萧闻彻直起腰来,将落在胸前的长发撩到身后,又将手中的花洒递给旁边的丫头,这才摇着步子靠近安阳。   “咦,这又是哪里来的小妮子,好生俊俏。”萧闻彻方才注意到安阳身后的夏夏,便玩笑了句。   夏夏也大方,朗声回着话,“回侯爷,我是殿下的近身宫女,名唤夏夏。”她介绍完自己后,眼神往萧闻彻身上瞥了瞥,“侯爷才是绝世无双的好看!”   萧闻彻一下便乐了,冲着安阳直眨眼睛,“看不出来你还能调·教出这般伶牙俐齿的丫头,我还以为你房的迫于你的淫·威,都活得像青玉般胆小。”萧闻彻也不顾及安阳那冒着火气的眼神,还一劲儿地添油加醋,“照夏夏这种说法,夫人你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把你的衣裳穿好,流里流气成何体统!”安阳粗声甩下一句后便提着裙袄进了屋。   身后萧闻彻将自己的衣襟往里拢了拢还是没见系上,“你们殿下的暴脾气还是得改改,动火伤肝,还容易长皱纹儿。你们可不要学她,本来就生的就不咋地,后天也不知好好保养。”   夏夏听了萧闻彻这话不免“咯咯咯咯”地发笑。一旁始终低垂着头的青玉,轻轻撂下句“侯爷还是将衣裳好生穿着吧”便踏着小碎步快速跟去了屋里。   萧闻彻挑眉,也没见动作,“你就是那个先前跟着曹子墨的丫头?”   “是。”夏夏安分地回了一句。   “他人呢?”   “不知道,逃命去了吧。”   萧闻彻问完了话便不再言语而是抬脚上石阶,晃进了里屋。   这会儿那暴脾气的安阳正坐在梳妆镜前拔着自己的头饰,扔进木盒里。   萧闻彻上前,双手抚在安阳的发髻上,阻止了她的动作,“头饰也是有灵气的,你怎这般粗鲁地对待它们?”萧闻彻说着便帮安阳整理着发髻。   “那是了,谁像侯爷那般会怜香惜玉。”   “夫人笑话。”萧闻彻抿着嘴笑,心里偷着乐,也许安阳自个儿还没察觉她是掉醋罐子了。   安阳冷哼。   萧闻彻将台阶上的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福禄双如意发箍,放在安阳面前晃了晃,“你瞧,那日你不是说想将珊瑚串子镶进头饰里么,我便找正其街的萧师傅给试了试。怎么样?”   安阳眼前一亮但还是极力压制,她夺过发箍,里外翻看,果真做的毫无瑕疵,如同浑然天成般。安阳满意之余也不忘发牢骚,“正其街根本没有修补首饰的萧师傅,你就知道唬我!”   听完这话,萧闻彻心底纯粹乐开了花,“咳……那萧师傅很少与人往来,夫人打听不到也正常。”   安阳懒得追究,自顾自地拨弄手中的发箍。   “哦,对了。京郊那处庄子里的紫薇开的正旺,明个儿就带夫人去瞧瞧吧,顺道逛逛庄子,了却夫人先前的遗憾如何?”萧闻彻梳着安阳的长发,问着。   “紫薇有什么好看的?不去。”安阳本想着明天好好休息一番呢。   萧闻彻双手一顿,“可……可我后天就要去西南了啊。”两个月都见不着面的,我还准备明日给你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好让你时刻惦记呢……   “去就去呗。”安阳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去西南和赏紫薇花有什么关系?真是可笑,难不成你还离不得你的那些个花花草草?   萧闻彻一阵失落,他木讷放下檀木梳后便去了外屋的书案前,随意翻出一本书来瞧着,果然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总是没有情趣,自己还是不要奢望那种临风赏柳,月下行舟的风雅事了……   安阳似乎察觉到了萧闻彻的失意,但自己也不想去搭理。毕竟自己明天还得养足精神,为后天混进军队做准备呢。? ☆、将士 ?  京城外三十里,淮水边上,沿着河流驻扎了千余军帐。   此刻,月色清明,流光似练。在这月光中,那军帐里升起寥寥炊烟,将淮水一线尽数包裹其中。偶尔黑鸦略过,几声悲鸣,拉长扯宽了这本就看不见尽头的荒地。   一骑快马绝尘而过,直奔军帐主大营。   “主帅!成王征集的士兵明早便到,咱们的军队可要连夜拔营?”那马上男子拉缰止于主营前,丝毫不差。又翻身从马上跃下,一掀幕帘,大跨步进帐,止于正中,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气沉丹田发声,笔直的背影,洪亮的声音,显得极具爆发力。   背对着负手而立,只单单穿着直衣,披着外褂,被唤作主帅的人提起步子,转过身来,“不不不,既然他的人要来,作为臣子哪有不等的道理?他这么想要自己的人建功立业,那上前线的事就交给他好了。”   说话之人乃萧闻彻。   “可是主帅,成王募集起来的都是些散兵游勇。若打头阵胜算很低,这可有污我肖勇军的名头啊。”   “只要最后胜利,谁会在意过程?说不定还会被别人传成一种诱敌之策呢。”萧闻彻踱步到跪地之人跟前,弯下腰,嘴角轻轻勾起,眼底的冷冽毫不遮掩,“张恰,今晚可得劳累你了。以最快的速度为成王的士兵办一个欢迎宴吧。”   张恰望着萧闻彻背转过去的身影,竟有些怔神,难道这一次他还打算牺牲那些无辜的人么?   秋季的早晨霜寒露重,就算天上已经出现了太阳的影子,但说到底还是寒意四泄的。在这雾气缭绕中,一行人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前后观看,也有千人之多,且都穿着兵服,拿着利器。虽说行头很足,但这行事作风且完全没有军人的派头。   这便是张恰口中的散兵游勇了。   这些人个个儿兴致缺缺,大多都是为了那较为丰厚的卖命钱才来的,都知道去了战场生还机会很渺茫,不过多赚点银子好补贴家用罢了。   在这些东倒西歪的人群里,那个时不时就冲出个脑袋,举目张望的身影便显得十分明显。   “喂!我说你小子再蹦跶,当心本将军把你捆在马后面,拖着走!”一身骑大马,全身被战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人勒住缰绳,吼道。虽说招募起来的士兵是不靠谱的,但这领头的却是成王的亲信,也是身经百战的能人。   “将军大人,何时才到军营哪?”问话的便是那蹦跶的小子,他仰头对着马上之人的眼神,便粗声一句。那双大眼不停地眨巴,清冽的眼底似乎要荡出水来。   马上之人眉头一皱,心想这军队中怎么就混进个白面小子,他翻身从马背跃下,将那人群的小子提出来扔到一旁,“嘿,我说你小子白白嫩嫩的,不在家好好哄媳妇儿,是怎么混进来的?”   被扔在地上的人龇牙咧嘴一番,挣扎着站起来,扶了扶那不合身的战甲和头盔,“将军怎的说这般话?你看你招募起来的这些人还不如我呢。”   中年大叔扯着嘴看似要大笑,却没想到眼底凶光闪过,直接抬脚踹向那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小子。   身后看热闹的人群赶紧往后退了退,生怕误伤。   那还在和自己的战甲做斗争的小子,察觉一阵风过,便立马侧身,刚巧躲过那重如千斤的一脚。   看热闹的人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中年大叔冷哼一声,接着进攻,但好巧不巧都被那小子轻易避过。最后,中年大叔快体力不支了,那小子才笑嘻嘻说到,“将军大人,实不相瞒,小子我以前是混江湖的,不过捞不着钱财,就寻思着来了军队。您看我这拳脚虽然及不上将军您,但也说得过去,不如赏我个百夫长当当,我也能多拿点卖命钱呀。”   明显占下风的中年大叔本就急需一个台阶下,听这小子一番说辞,便干笑两声,“啊哈,你小子是不错,本将军就赏你个官职,也不浪费了你一身武艺!”   “多谢将军!”小子一抱拳,朗声道。   “嗯嗯,”中年大叔拍着身上的尘土,打着哈哈就要上马,“记得去书记官那里记个名册,诶,你叫啥名来着?”   小子仰头灿烂一笑,思绪良久这才开口,“小人齐姝!”   是了,她便是偷溜进军队的安阳,本来刚才她是想报齐女朱的名儿,但又觉着不像个老爷们儿,便暂且借着萧闻彻那玩笑般取的名字吧。   现下走在人群中的她更兴致昂扬,只因做了百夫长,她便可以有自己的军帐,就不用担心自己是女儿的身份暴露了。想想就觉着自己好机智!   其实,一开始她是想直接混进骁勇军的,奈何那军中纪律森严,她试了几次皆都失败,便只好报了成王召集的军队。这样想来那凭时吊儿郎当的萧闻彻还不算太废柴,至少行军打仗这一说法就很能上台面。   原本想那萧闻彻不待见成王,也就不待见成王的军队了。安阳都已经打算以后过的那种缺衣少粮的日子。然而到了军营,却是锣鼓喧天,道路两旁站着卫兵列队欢迎,军营正中央还架起了戏台子,七八个壮士在上面表演着刀剑!   安阳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眼瞅着那从主帅营中款款而出的萧闻彻,安阳赶紧埋低了脑袋,还把头上的青铜胄使劲往下压。   “诶诶,我说兄弟,早听闻那宁国候生的俊俏,就连当朝公主都垂涎,死乞白赖要嫁给他。你咋不想瞧瞧?”旁边传来一男声。   安阳吊着眼去寻,只见那人五大三粗,脸上油光泛泛,拧下来都能炒一盘菜了。安阳往旁边靠了靠,“谁跟你是兄弟?过了明儿我就是百夫长了,别在那套近乎!”安阳说完,只见那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安阳觉着还不解气,“还有当朝公主金枝玉叶,要什么男人得不到?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吧,才会想着吊在他这一棵树上。“   “是了,是了。”壮汉嘿嘿两声,伸手挠头,“还是百夫长见识长!”   安阳嘚瑟,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自己的确快五六天没见过萧闻彻了,安阳挣扎了下,还是仰起头去寻萧闻彻的身影。奈何被前面的人遮了视线。真是该死,先前一个个儿把头都要埋进裤裆里了,这会儿倒是都伸长了脖子。   “诶诶,百夫长,你个儿小,要不我把你举起来瞧瞧?”旁边的壮汉又露出一口大黄牙,“我刚看仔细了,那主帅的皮肤怕是比你的都细腻咧!”   “滚犊子!”安阳一喝,“爷们儿比较那些干啥?说不准这萧主帅就是一断袖!”   壮汉听这话,连忙上前想要捂住安阳的嘴,还好安阳眼疾手快让开了,“哎呦,百夫长,这些话咱可别乱说!”   “去去去,离我远点!”安阳拍着自己的铠甲,一脸嫌弃。   “嘿嘿,百夫长,不知道你以后管那个队,要不你将我提溜过去?你看我这一身肥膘,不会打那也能压死几个人啊。”壮汉塌腰,伸出爪子就挠着自己的大腿根,“哦,对了百夫长是叫齐姝吧,我叫王大锤。百夫长,以后分队的时候一定要记着我啊。”   那壮汉说话间,安阳早已退出十步远,壮汉只好扯着嗓子嚎。这锣鼓喧天地,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约莫半柱香,欢迎仪式终于告一段落。萧闻彻站上戏台子,双手架起,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清了清嗓子,方才洪亮发声,“各位将士!今西南草寇泛滥,百姓民不聊生。现圣上特令我率诸位前往西南,荡平爆匪,还西南清明!兄弟们!如今既入我骁勇门,生是骁勇将,死是骁勇魂!只看今朝平西南,他日回京共富贵!”   话音刚落,就当那安阳还在嫌弃萧闻彻中气不足,丹田不稳,以至于本该更有气势的话听起来总是弱了几分时,周遭便想起了雷鸣般的附和声,安阳这才瞧着四周的将士皆都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安阳甩甩头,闭眼凝气聚于双耳,再次睁眼时便舒服多了。   她神清气爽,好整以暇地站在队伍里,想着自己的事。   “百夫长!百夫长!将军让你仪式完后去军帐勒。”   像是有人在叫自己?安阳左右一瞧,还是那壮汉,哦,王大锤。不过他的声音怎的这般小了,“你大点声行么?”安阳无奈一句,却发觉不对劲,周围的人怎么都看着自己?完了,刚才运气封耳忘解开了。   她连忙点了自己的听宫穴。对着周围的人点头哈腰,直说抱歉。   然而一切都晚了,那站台上训话训的好好的萧闻彻也听见这一嗓子。他心道,原来散兵游勇中还潜伏着高手,他轻佻眉尾,嘴角上扬,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刚才说话的是哪位壮士?”? ☆、二愣 ?  见无人应答。萧闻彻再问一句,“刚才说话的高人可否出来一见?萧某不才,武艺不精,还望高人指点则个!”   安阳心惊肉跳,一直低垂着眉眼,眼瞅着四周的将士纷纷让开,没办法了,她把心一横,准备仰头答话时,没曾想旁边那王大锤唾沫星子乱飞,“主帅!我,我!”他捶着着自己的胸膛嘶扯着嗓子。   安阳借势赶紧混入旁边的士兵中去,这下好了,被挤出来的就只有王大锤。还好他本身健硕,底气充足,就算是莽力,胡乱使着也不算太差。   于是他便被千拥万戴地捧进了主帅大营。进去时风光无限,出来时鼻青眼肿。   “啊哈,我就知道那些个当官的,谁会待见这种比自己厉害的?”王大锤扯歪了嘴对安阳说着,想必伤得不轻,“还好不是你去的,瞧你这小架子,对着主帅又不能还手,铁定被打残了。”   “既然你知道会这样,你还去!”安阳借着月色仔细瞧了瞧那王大锤脸上的淤青,这萧闻彻下手真是不留情面,看这乌青的眼睛,整个和里面的黑珠子浑然天成。   “嗨,我以后就跟着齐哥哥干,咱都是兄弟!”王大锤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得振振有词。   “谁是你哥哥?”安阳没好气一句,但又见那王大锤嘴上挂着的笑像是要湮灭一样,便又补了一句,“我看着可比你小多了!”   一听这话,那王大锤眼纹又出来了,“那是,那是。如此以后你就唤我声大哥,大哥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护着你!”   安阳轻轻叹气,想我大齐公主一世英名,怎么就鬼使神差结交了你这么个泥腿子,还得管你叫大哥?今日果然诸事不宜,不过好歹傍晚的时候,那中年大叔就麻利地将自己的名册记上了,自己今晚就可以独自住一个军帐。啊,对了那个中年大叔是个左将军,叫徐威。   对面的王大锤傻笑着见安阳也不答话,便自顾自地想着茬来唠嗑,“咳,我说小齐啊,你看着这般精瘦,胸肌倒是蛮发达的嘛。”   安阳的眼里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当对上那乌漆发黑还贼亮贼亮盯着自己胸的眼珠时,安阳浑身的戾气便从眼底聚集,喷薄而出……   可怜王大锤好不容易想了一句赞美的话,正乐呵乐呵傻笑时,却不明所以被一重力袭击,叫唤都没叫唤得出便猝然倒地,晕死过去。   不解气的安阳还蹲下身来,对着那对熊猫眼就猛戳一记。   二日天刚亮就有人在乱草堆里发现了王大锤的“尸体”。   军营主帅大帐——   “张恰,你何时出手也如此不知轻重了?”萧闻彻负手而立,站在悬挂的地图前,眼神随着地图上的线路游动。那背在身后的左手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大拇指上的绛红扳指,衣袖上两只对称的小鸭子若隐若现。   手握剑柄,昂首挺胸立于军帐中央的张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昨个儿试完王大锤的功夫后我是亲眼看他走出军帐的!并非我差人将他抬去了乱草堆里。”   “功夫试得如何?”   “功夫不咋地,一身蛮力气。想来那答话之人并非他。”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答话之人气量很足且深知如何运转周身气血,但那嗓音听起来却不那么浑厚,定不是这般粗莽汉子而是个精瘦的小子。许是成王安排进去的也说不准呢。”萧闻彻甩了衣袖,转过身来,“不过这会儿不急,要是还没出军就将人弄死了,我到成王那儿还没个说法。”   “主帅打算如何?”   “你让徐威去做右将军,专管武官奉粮,军中车马,军伍勾补之事。”   “可,可是主帅,那徐威本就是左将军啊。”张恰不解,明明自己一直以来担任右将军之职,掌握的都是军中要密,且做的毫无差错,顺风顺水。再者说,那徐威是外人,怎可主导这全军的要害之处?   “是了,是了,左右都一样,你和他换着做两天有何不可?你也该到新的岗位历练历练。”   “这哪里一样?!左将军是负责操练兵马,收集情报,调动军防的,差别可大了!主帅万不能这般做!”   “你也说了,这左右将军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当前出军打仗,应对敌军才是要害,哪个更为重要你瞧不出来?”萧闻彻听着这张恰的肚子“咕噜”一声,便扔给他一个馕饼,“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不把军中漏洞留给徐威的话,那又有什么理由杀人灭口呢?”   张恰接住飞过来的馕饼却没有心思吃,直到这萧闻彻说了最后一句才恍然大悟,他的心思全然放在这上面,便只是木讷地回了一句关于萧闻彻给他扔饼子的动作“我不饿……”   “还不饿,肚子都叫唤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等这仗打完,回家就给你娶个媳妇。”萧闻彻走上前,不由分说对着张恰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张恰也不避开直直挨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我将王大锤打得半死的事传出去总归有辱主帅您的名声。说的好听的以为主帅您是真心想请教武艺,说的不好听的,可就要误会您是不待见比自己厉害的下属了……”   “那又如何?我在外的名声压根儿就没好过,爱咋说咋说。而且,我本来就不怎么待见那些比我厉害的下属。”萧闻彻说着就朝着张恰的腿肚子来了一脚,张恰不胜防,手中的馕饼抖落在地。   “别浪费粮食,趁热吃。”萧闻彻头一扬,示意张恰去捡那地上的馕饼。   “……”哎,自己多嘴怪得了谁?不过自己这主子也真是,小时候不好好练武,现在被人笑话两句就要杀人灭口。好在自己从小跟着他,也不会平白无故背叛,这才留下一命。   且说那被抬进士兵军帐的王大锤昏死了大半天才被同帐的兄弟一瓢水给浇醒。他虎躯一震弹跳起,“咋啦,咋啦?”   “二愣子,你总算醒了。”一旁的兵头感慨一句,“还以为你没上战场就先被自家主帅给弄死了。也是我说你,人家主帅在上面训话训的好好的,就算你听不见也不该直接叫嚷着让他大声点儿吧?你他娘的这不是自个儿作死?”   周围圈住他的士兵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教起来。   王大锤一咧嘴,挣扎着站起来,“嗨,我这还不没死嘛。”   说话间,外面进来三人,中间的抱着一本册子,应是书记官,左右各一士兵,“你们谁是王大锤?”   “我我我,”王大锤说着就举着膀子,嚷着上前,“这位哥哥,可是那二十三伍的百夫长叫我?”   书记官瞥了他一眼,“谁你是哥哥?!”说罢还不忘嫌弃地摸了摸鼻子,“跟我走吧,去二十三伍报道。”   “好嘞!”王大锤喜悦之色尽数挂在脸上,出帐前他还不忘对着身后的弟兄招呼,“各位,我寻我家小弟去也,大家保重!”   身后目瞪口呆的士兵们一脸不可置信,这他娘的谁脑子被驴踢了,竟认这二愣子做大哥?   大军在京城外休整五日便开拔去了西南。幸好安阳早做准备,当上了百夫长,总归还是有个老瘸马做脚力,再怎样也好过自己走路吧。   长途跋涉,又没有好的吃食做支撑,安阳还有些适应不过来,骑在马上一搭一搭地往前垂头,要不是边上的王大锤一个劲儿地说书讲故事,时不时惊吼一声,估计安阳早就趴马背上睡着,掉下来也说不定。   “诶,我说王大锤,你咋就那么有精神呢?”安阳倒像是觉着这王大锤是着了邪般一直喋喋不休。   “嗨,我以前就想做个说书的,奈何长得不讨喜,捧场的人就算觉着故事好也渐渐地不来了。世态炎凉,京城里的人啥大场面没见过,啥能人异士没见过?这些个能人间挑个好看的也不是没有,你看看,好看的不都出名儿了么?”   “你倒是看得通透。”安阳玩笑一句,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瞧那萧闻彻被外界人传的凶神恶煞,脾气古怪的,不也因为一张好皮囊而被那些个姑娘敬仰着?   王大锤又露出自己的看家傻笑,“嗨,你瞧那皇家人不也如此?就说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   听到这儿,安阳的脸瞬间垮下去,自动屏蔽了后面的说辞。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时缓时慢,到了西南理塘郡内,却也十月末了。萧闻彻将大军驻扎在爆匪集聚地——擒龙寨外三十里。   刚驻扎没出半天,安阳便听说右将军徐威犯错了,还是个顶天的大错。安阳不安,照着萧闻彻对成王的不待见程度来看,估计徐威麾下的将士都不会好过,而自己又直隶于徐威……? ☆、补过 ?  本来此次剿匪说到底就是上头人捞钱的机会,得了皇帝拨下来的银子,萧闻彻算了算那潘家出的百万两差不多就回来了。所以剩下的他也没打算多捞,再怎么肖勇军也是萧家的,除去给成王那一千来人伙食差点,一应供给差点,自家的军队总归还是好生照顾着。   所以那徐威就是这么义正言辞地向萧闻彻反映了这件事,随后便被扣了个私吞官银的帽子,这会儿正被吊在演武场大台的木杆子上。   两天了,外面眼瞅着早上风霜,夜间凉雨的。安阳看不过,趁着天黑就摸了三儿馍馍,还带着从肖勇军伙夫那里顺来大骨汤,装在水壶里,绕过来往的巡逻队,好不容易接近了徐威。   再怎么自己从入军以来一切顺利,还是得靠当初徐威那豪爽的交易,虽然徐威也不是就真真儿的待见安阳。   “将军——”   “……”   “将军!”   “……”   “徐威!徐威!”   “谁……啊?”   一听响动,看来还有口气,安阳赶紧凑上前,拿着馍馍就往人嘴里塞,“你快吃,那巡逻队半柱香就往这儿瞄一次……嘿,你倒是吃啊!”   “咳,我说……壮士。我两天没喝水,嘴里干涩得紧,你这是要噎死我?”   安阳手一顿,连忙抱起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子就凑到徐威嘴边,“喝喝喝。”   徐威就着大骨汤,第三个馍馍刚下肚,就听见身后传来警惕地一嗓子,“谁在那?!”   安阳一嘚瑟,手中水壶瞬间落地,“哐当”一声,她来不及去捡,翻下桩台就隐进黑暗中。   形迹败露,这伙临场拼凑起来的军队更要遭殃了。   二日,天不见亮,外边杂草矮树头都还滴着露水时,张洽便召集队伍,询问昨晚之事。三声过,也无人站出来应答。正当他准备说“要是没人认罪就一起受罚时”。队伍中稀稀疏疏移开一条道,慢摇摇从里面出来一人,青铜胄将脸遮住了一般,铠甲也是松松拉拉。   张洽握住剑柄的手又加了几道力气,他略微屈身去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把青铜胄摘下来!”   那人一顿,拉了拉自己斜着的铠甲,双手擦耳而过,举起头上之物,抱在腰侧。缓缓抬头对上张洽的视线,干裂的嘴唇往歪里扯,嘴里吐出一口气后才嘶哑着嗓音,“咱家将军犯了甚错,这还没上战场,你们就打算弄死他?”   “是你去给他送的吃食儿?”张洽不答反问。   “将军真会说笑,那桩台上水壶里残留的可是只供你们肖勇军享用的大骨汤,我他娘的自从入了伍还从未见过呢!”那人啐了一口唾沫,歪斜着身子,抖着右腿。   此话刚出口,身后便响起了窃窃私语,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几个胆子大的,直接就摔了胄子,扒掉铠甲,直嚷着不干了。   张洽皱着眉头瞅这一群乌合之众,抬起右手轻轻朝前点了点,四周瞬间出现手持铁·枪的肖勇军,个个装备精良,冲着被围在中间的队伍就是一声怒吼。   本来就怨声载道的一伙儿这会儿更是怒气冲天,纷纷捡起兵器,都大叫着要干一场。   “早就听闻肖勇军行军打仗一向排除异己,不与他人军队合作,果然如此!”刚才与张洽对话的那小子在这叫嚷声中沉声发气,竟直直穿过人群,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落在张洽耳朵里。   张洽面颊一抽,许就是那位高人了。他跳下训话台,左右踹开挡道的人,在那人面前止住脚步,“可否帐中说话?”   那人眯着眼望张洽,“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儿说不得?我等来参军本就是冲着肖勇军骁勇善战的名头,没曾想到了队伍,竟是这般情况。萧大主帅要是不愿用我等地痞流氓之人,又何可向外打着征兵的旗号?”   张洽正准备说征兵本就不干肖勇军的事,还差点就质问了那人是不是成王安排在其中的细作时,萧闻彻倒是时候的从他身后出现。   “张将军,你果然不适合来治理军队,还是滚回去查看粮食调度吧。省的那分配不均的由头赖你身上!”萧闻彻望了眼张洽后,又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甩在面前这个挣着道义的人,“这大兄弟怎么称呼?”   “义勇军第三伍百夫长,苏青明!”   “苏青明,”萧闻彻淡淡地重复了一句,后又面对着周围愤慨的将士说,“大军驻扎之际本帅就已经将你们的将军徐威和本帅的副将掉了职位,这些时日来,大军的吃穿用度,分配查检都是你们的徐威将军一手操办!大家伙既不知你们的将军犯了什么错,那现在本帅就跟你们说道说道!”   “就是给你们缺食少餐的事,由他一手促成!贼喊捉贼的招数想必大家见得也不少吧?我肖勇军在外纪律严明的赞话大家也知道,徐威那厮寻思着在肖勇军头上讨不到好,便从你们身上做文章!大家都是募征而来,他徐威对你们又有甚交情?当兵的辛苦,这好不容易有了将职,是人都会动歪心思的,这也不全怪他,但也是要罚,重重的罚!军中绝不允许腐败!”   一通话下来,嘈杂之音渐渐淡下去。   一旁的张洽怔怔地瞧着自家主子,这话说得,死人都被他叽咕活了。自己私吞粮饷的事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扣在别人身上,还让那些喊冤的人逐渐失了立场。尔后萧闻彻的话更让张洽吃惊。   “各位兄弟,其实此事本帅也有错!本帅没有摸清徐威的脾性,不知他是这样的人,也就想着让自己身边人好好历练历练,所以换了职位。本帅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现在就将他二人的职位调回来,徐威还是带着你们操练!”   “大家来参军,都是热血男儿,如此,本帅就任你们义勇军为先锋队,五日后便先行讨伐擒龙寨!相信有你们将军徐威的带领,你们一定会打好这头一炮!”   得,这让人做炮灰的事儿也顺顺当当提出来,毫无违和感。   那隐在人群中的安阳总感觉不对劲,该是时候去问问徐威了。   入夜,她同样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徐威军帐的外面,正准备进去,却发现有个人占了先机,是清晨与张洽对答的苏青明。   安阳觉着自己这样进去,徐威会觉着奇怪,那苏青明就更说不清了,她正准备回去时,前方营帐后又闪过巡逻队,她不得已又潜回那徐威营帐边上的干草堆里。   隐进干草堆中,那里面的人说话一清二楚。   “失策!失策!我说你个榆木脑袋,他萧闻彻本就想你们忍不住跳出来,看看这才多大点动静,你就耐不住性子了。我死了又怎样,我在的目的不就为了掩饰你们么?”   这嗓音听着像是四十来岁,应是徐威。   “将军,他早就知道军队里一定藏了人,无论在怎样都会逼我们出来的,你又何苦折腾自己?还不如大大方方,他萧闻彻再想杀人灭口不留痕迹,总会落人口实,再傻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对话之人便是苏青明。   “糊涂!糊涂!落人口实?这他娘的直接把我们送去前线当炮灰,整个义勇军全军覆没,该死的不该死的都逃不过!”   此话一出便是良久的沉默。   躲在外面的安阳也不禁有些厌恶萧闻彻,这要拔掉成王的眼线也不该让那些无辜的人送死啊。她也只是心不忍,不曾想到,要在杂草中寻到那要人命的毒草谈何容易,不留痕迹地拔除谈何容易!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一把火将这些杂草全部烧掉,干干净净!   安阳还在厌恶与不厌恶萧闻彻之间徘徊时,五日便悄无声息地过了。自己也骑在老瘸马背上,朝着擒龙寨而去。   “小齐,你是不是有心事?”王大锤时不时瞥向那马背上不在状态的安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随后又安慰道,“你不用紧张,到时候打起来你就躲在哥哥身后,哥哥护着你!”   安阳翻了翻眼皮,到时候谁护着谁,谁拖谁后退还不一定呢。眼瞅着那擒龙寨的旗帜就在前面飘啊飘,安阳忍不住提醒道,“要是打起来,打不赢就跑,别往死整,知不知道?你家里那瘸腿老娘们儿还等着你呢。”   安阳也觉着这样说自己的女同胞有些不厚道,但那王大锤总说自己媳妇就是瘸腿娘们,自己也只好跟着这么称呼。   “嗨,这男人上战场,她就该做好守寡的准备!”王大锤一甩大掌,满不在乎道。   “你这人……还不许人改嫁?”   “改嫁?她敢,要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保准把她另一条腿也敲瘸咯!”王大锤一听这话,吹胡子瞪眼,像是真真就瞧见了这事一样,不过末了他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嘿嘿,我家娘们不会想改嫁的,她可稀罕我了。”   安阳皮笑肉不笑,看上你的就已经是奇女子了,还稀罕你……   自从上次安阳向徐威道明了自己就是那给他送吃的人后,那徐威就时而将她防着,时而又很亲近。安阳虽看不明,但大体还是懂的。   所以这一次叫阵的差事,自己一定要抢下来,还必须风风光光干赢擒龙寨的人,不然自己就真的两边不讨好,徐威不护着自己,暴露身份那就是迟早的事儿。? ☆、头领 ?  妖雾漫漫,百步之外不见人影。   两人对峙,两马对眼。黑马精神抖擞,煞气逼人,棕马偶尔抬蹄,低眉顺眼。   马上之人皆持利器相对,一人手拿轻质短刀,一人后背蛇银长·枪。微风起,马脖上铃铛轻响,垂于马两侧的粗布随风而起。   雾,渐渐被吹散——   黑马后方高耸起庞然黑影,左右绵延无边际。正中央旗帜飞扬,“擒龙寨”三字若隐若现。   棕马身后惊现起黑压人影,前后铺展无尽头。人群上旗帜翻转,“义勇军”三字时明时暗。   “义勇军第二十三伍百夫长齐姝,特奉命来劝降,尔等降是不降?”震天一句,连四周的雾气都被驱散几分。   “百夫长?你们也太没诚意了,让领头的出来说话!”   “降是不降?!”长·枪出手,直指来人。   “等等!”那黑马翻前蹄,马上之人险些坠地,“你别动手,我不会武功。”   “……”   “谈判也有谈判的样子,哪有像你们这样带着军队直逼我山寨大门,拿着兵器指着鼻子谈判的?让你家将军出来说话!”   “说个蛋!你还没有资格讨价还价,不降就接招吧!”话音落,长·枪出,黑马惊,掉头跑。   待棕马反应过来要去追时,天上瞬间飞来数十箭羽,直直插·在马蹄前,那本就有些瘸的棕马陡然跪倒在地。马上安阳慌张中收回长·枪支地,眼看着那山寨之人蠢蠢欲动,就要蓄势而来,奈何那老马岿然不动。   “小齐!小齐!”漫漫雾中跑来一魁梧身影,是王大锤。他上前把马上挣扎之人扛在肩上掉头就跑,“那擒龙寨的人就要来了,将军已下令出兵,你还杵这儿干啥,真当先锋啊?”   “诶……我的马!”安阳伸长右手抓了抓那还卧在地上的老棕马。   回了队伍,在左右喊杀声,呼啸声中。徐威问着马前站着的人,“那头领怎么说?”   “哪是什么头领,分明是个不懂武学的女娃!”安阳没好气,本想着快意厮杀一回,哪知对手跑忒快。   徐威皱眉,一勒缰绳,举剑长吼,顺着奔涌的士兵而去。   安阳握着长·枪狠狠杵了杵地面,找不到处发泄,扭头就瞧见护在自己身边的王大锤,左右横看,贼眉鼠眼,她一脚踹过去,“你还不跟上去杀敌,在这儿防自己战友啊?”   王大锤一下跳开,看是安阳,眉头一下散开,“大哥这不是怕误伤到你嘛。”王大锤嘿嘿一声,看安阳脸色不好,便立马甩了甩手中盾牌,“走走,杀贼寇!”   待二人转身往前没跑几步,就瞧见自家兄弟丢盔弃甲往回来了。安阳愤恨,逮着一个就问,“临阵脱逃是要砍头的!你跑啥?”   那人使劲拍着安阳的爪子,都快哭出来了,“敌军太猛,将军都下令撤退了,快走吧!”   王大锤一听也拉扯着安阳往后跑。安阳甩开王大锤,握紧长·枪,逆向而行。眼瞅着要冲进厮杀的人群,突然身前战马横过,马上之人大吼一声,“上马!”   安阳定睛一瞧,放着脸上乌黑血迹不瞧,这眉眼,是徐威。正当安阳思索时,身后一不要命的贼寇举刀而来,徐威猛喝,将手中长剑直刺过去,血立马溅了安阳一身,正当她回头看时,却被一股力量拦在腰间,直直拖上马去,之后便是迎风长奔。   “叔儿!上战杀敌临阵脱逃,回去没法交代啊!”安阳对着烈风撕扯着嗓子,一阵强风猛灌进喉咙,害得她大咳。不过这话不说不行,那萧闻彻正愁找不到借口,这下定会往死里整徐威。   “这是主帅的计策,前方便是一线天,只要将那些贼寇引进去,他便可在外面包围,一举歼灭!”徐威的大嗓门就在安阳耳朵边上,差点没把她吼聋了。   “那我们怎么办?”安阳大叫,难不成那萧闻彻本就想义勇军作饵,根本没打算救?   “想办法自保,撑到晚上就得救了。”徐威一面狠抽着战马,一面嘶吼。   正当安阳思绪翻飞时,徐威的马便跑进了一线天,里面的士兵稀稀拉拉估计就剩三百来人。徐威下马,苏青明便上前叫了句,“将军。”后又抬头瞥了眼安阳,眉头狠皱。安阳一翻白眼,对于这种见第一面就互相瞧不顺眼的就不要给什么好脸色。   安阳坐在马上,左右打量着残败疲累的士兵,猛然想起,眼睛立马瞪大,“王大锤呢?”   徐威和苏青明都没管她,自顾自地对着话。   安阳翻身下马正准备到处去寻时,那王大锤就一瘸一瘸地张着大嘴,露着大黄牙,直奔过来,“小齐!小齐!我以为你死了呢,在尸体堆里翻了好久!”他叫嚣着靠近,朝着徐威和苏青明拱拱腰后对着安阳吐唾沫星子。   那苏青明很淡定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脸上云淡风轻,安阳看得真真的,难道自己还比王大锤不入眼?   安阳更加不爽了,她挤开苏青明就站在徐威跟前,“叔儿……”   “战场上哪有你叔?”一旁苏青明咬牙切齿。   安阳没理他,继续对着徐威说:“你真的相信主帅会来救我们?”   “这不是废话?这点信任都没有还怎么打仗?”徐威低声一句,“就算他再看不惯我,也不会做出这般卑劣的事!”   安阳咽了咽口水,没再接话,那萧闻彻要真有这般卑劣呢?   徐威叹气拍了拍安阳的肩,“你也别怕,总会有生机的。就算没人来救,本将军也会拼死护你出去。再怎么那一口汤一个馍的恩情我还不会忘!”   安阳扯了扯嘴角,“是三个馍……”   “……”徐威的手顿了顿转身离开,招呼士兵做好防御工事。   当初的你会看不惯萧闻彻的做法而来施救于我,我相信,在以后你也一样会来搭救,一定。徐威低垂着头,稍稍转身看向安阳的方向,只一瞬便转回去。   苏青明上前,伏在徐威耳边,“消息虽可靠,但你这么孤注一掷,说不定到头来还是会命丧荒野!”   徐威惨笑,“不然你有什么好法子?威胁?求饶?叛变?哪一个都是死,还不如相信一个傻子,一个傻子的情义有多重你猜都猜不到!”徐威再次将眼神抛到安阳身上,后又看着苏青明,“要想活命,你还是多跟齐姝接近接近。大事未成,我们还不能死,就算苟且偷生,那也要活下去!”   离着徐威数十步远的安阳总感觉有一道道阴冷的风吹向自己,她打了个寒战,直到王大锤招呼自己去瞧他搭建的防御棚时,才回过神来。   半刻钟刚过,那擒龙寨的第一波猛攻就开始了。一场硝烟下来,义勇军又损失百十来人。大家伙趁着外面消停之际,便把战友的尸体架在自己周围,防着冷不丁就射下来的箭羽。   安阳在这硬仗中,体力逐渐消耗殆尽,此刻正偏在矮石旁休息,眼前发黑,都瞧不清人影了。正当她要闭眼时,耳边呼啸一句,“小心!”   面前突然倒下一人,她惊恐望去,竟是苏青明,此刻龇牙咧嘴挣扎着坐起来,将自己左手上的箭羽折断,他吐一口带血唾沫,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直烧着安阳,“战场上哪有你休息的?还不打起精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阳愣神,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直到再次看见那苏青明的脸上呈现出先前一般的嫌弃时,安阳才木讷地一句,“你还好吧?”   “死不了!”苏青明甩下一句便用长·枪支撑着自己,一瘸一拐离开。   安阳这才有些体悟,原来就算自己武艺再精,上了战场也经不起这般的车轮战。一点一点消磨的不仅是气力更是人的意志!   入夜,玄月如钩慢慢移上中天,星河璀璨,明个儿应是一个好天……   突然外面喊杀声起,直接牵动了一线天里每一个义勇兵的心神。是援军到了。   他果真来了?安阳不信,但也送了口气的向后仰去,倒在矮石上,望着星空,眼里酸涩,一滴清泪划过鬓角,滴向尘土,还未溅起便被吸进了地里。   回了军帐,安阳到头便睡了一天一夜,后来才问起,那左将军张洽来接应时虽救出弟兄两百余人,但却让擒龙寨的人跑了,想是那擒龙寨的也知这是计策,所以伏击的人并没越来越多而是逐渐减少,直到入夜,那还在一线天外围的贼寇不足百人。   听了此消息的安阳负气万分,不过后来的消息更让她怒不可揭。   一说那萧闻彻认定义勇军临阵脱逃,就算是被救回来的将士也要一并处死!   那徐威不是说,这是萧闻彻的计策么!?   安阳掀帐而出,却见外面被重兵围住,个个手持利器,直逼自己,那领头的却是个陌生模样,“说罢,你还有甚遗言?”   ? ☆、救人 ?  安阳冷笑,“遗言就留给你吧!”她说罢便反手拖过一柄长剑,架在手中,蹲身扫倒周遭兵士,瞬间移到那领头的身后,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已经划出血来,“去主帅大营!”   到了萧闻彻营帐前,安阳狠推开要挟之人,直接潜进去。   负手而立,站在地图前的萧闻彻听见响动转头,“安……安阳?!”   安阳还未来的及对话,营帐外的那领头将士又冲了进来,安阳无奈,直接反腿一踢,鞋底上了那人下巴,那人还未完全入账放狠话便又飞了出去。   安阳上前,气势汹汹准备质问,却见那人语笑盈盈,好不快活,“安阳,你今日来早了。”   安阳挤着眼,那眼珠都快被自己给倒腾出来了,她脸颊抽搐两下,“你说什么?”   萧闻彻低眉浅笑,“果然是累了,站着看地图也能睡着。为夫是说,你今日给为夫托梦的时辰比平日里早了些。”   呸!我又不是死人,托甚劳什子梦!安阳干笑两声。那萧闻彻却已走到跟前,就差伸出咸猪手了,“你今日这是什么个打扮?口味略重啊……不过为夫觉着还不错。诶,你昨个儿脸还是肉呼呼的,今儿怎么就又黄又瘦了?难不成我昨儿腹诽一句你该少吃点儿,你就当真了?”   “萧闻彻,你疯掉了?”安阳拍开那搭上来的手,“你看看清楚,这是做梦么?”   被直呼大名的某侯爷有些不悦,虽说自己这个名字很有涵养又很好听,但却很少,几乎未被人当面叫过……哦,除了他爹要家法时。虽然想起了童年阴影,但他此刻还是小小雀跃的,“每次梦回东明,都是这般清晰,怎么看得出?不过这次也是奇了,不是我去找你,反倒是你来军营了。”   安阳无语,直接抬脚朝着面前人的腿肚子就是猛然一击,力度虽不大,那萧闻彻还是吃痛,“安阳,前几次你从未对我动手……”   “我今天也没动手啊。”   “……”萧闻彻掸了掸自己的直衣,拉拢外袄子,“算了,你去沐浴,咱们……上床吧?要不,为夫和你一道?”萧闻彻眨了眨眼,以前几次可都是鸳鸯戏水啊,那烟雾缭绕的,白天有多累,晚上都轻松了。   “萧闻彻!我是真的混进军队,十月五那天跟着军队从京郊出发,十月二十六到的理塘郡。刚刚驻扎那天,你在台上训话,是我嚎的那一嗓子,那天你要找的人是我,不是苏青明。而且,义勇军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你为什么要陷害他们,置人于死地?就算里面有成王的细作,你也不该牺牲无辜的人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听完这一大通,萧闻彻似乎有些眉目,有些相信这不是梦境了。此刻外面响起肖勇军的震喝声,还有一威胁的嗓音,“里面的人听着!放开主帅,咱们有事好商量!”   “……”你家肖勇军真是好打好商量。   “……”我都养了些什么杂碎?!   听着里面没动静,外面便探进一个脑袋,眼珠四下转,落在萧闻彻那张充满戾气的脸上,只见那眼里射出阵阵寒冰直逼面门,薄唇轻起,却未发声。   看清楚意思的那人立马缩回脑袋,招呼着四周正准备攻进去的士兵赶紧悄无声息地散去,只因那萧闻彻的嘴里吐出了一个虽然无声但很圆润的“滚”字。   安阳叹气,“能给个解释么?”   萧闻彻收回视线,脸色有些不太好,“你能先给我一个解释么?”一个堂堂侯府的正夫人,大齐的公主居然偷偷离家溜进军队,这是要作死还是要作死?这是要我萧家陪葬还是要我萧家陪葬?   “家里不用管,我都应付好了。这里只要你不出声,没人会发现我。”安阳一本正经,自己为了这次行动可是策划许久了好么,万无一失了好么。   萧闻彻也学着安阳叹气,“能把你如何应付的经过说清楚否?”自己实在担心那安阳脑子里能有什么奇思妙想,没准早就暴露,她还沾沾自喜。   “呼……柳溪茵的娘不是死了么,她自己又昏迷不醒,我就说替她上八起山给她娘超度守灵,算算日子,也差不多。”   听完安阳解释,萧闻彻也算松了口气,虽然如此自降身份的做法很不妥,但安在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安阳公主身上,总归说的过去。   不过,话说她这怒气冲冲跑进来质问自己剪除成王细作是要闹哪样?哎,果然脑子里装的依旧是豆腐渣……一脸匪气的安阳公主你还是很圆润地将自己暴露出去了好么?   “我解释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安阳仰头,推了推头顶的青铜胄,最后索性将它取下来。   “诶?安阳,你似乎长高了。”萧闻彻左右偏头打量着眼前的人,原先这人只到自己下巴的,这会儿倒要贴上自己的嘴唇了。他想着便试验一番,果然不低头就能亲上。   “……”安阳猛然后退,差点就把手中的青铜胄丢了过去,“你干什么?!”   “哦……”萧闻彻也发觉自己有些奇怪,便伸手摸了摸鼻尖,然后施施然开口,“你说的那事吧的确有些残忍,不过我不这么做,反过来他们就会这样对我啊。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吧?”   “可你也不该伤害无辜的人!”   “哦……那好吧,反正该查的人也差不多,我放他们走好了。不过那几个细作总不能放过吧?”   “可是已经有人死了!好多人都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一线天!”   “这你不能赖我头上啊,战士生来就是为了祭奠沙场的。如果他们不牺牲,也会有别人牺牲的……你这么怜悯他人,也该众生平等不是?”   “……你什么时候放人?”   “现在,马上!”萧闻彻紧接着一句,很欢脱,“夜深了,要不我们洗洗睡?”   安阳再次叹气,望了眼那东明院里不翼而飞的软榻,正准备答应时,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我的鸳鸯枕怎么在这儿?我到处找了许久!”   “咳……”   月黑风高,军营静谧。   一矫健身影熟练略过来往巡逻队,直逼目的地。果然有了先前萧闻彻派去放人的士兵做引线,自己找到关押地就十分轻松。   进了秘密大帐,里面果真没剩下几个人。安阳在来时就瞧见不远处有火把晃动,应是萧闻彻说要放走的人离了军营。这里面留下的便就是萧闻彻口中的细作了。   徐威苏青明在这里不足为奇,不过那王大锤怎么也在这儿?   安阳没多想,赶紧上前解了三人的绳索,招呼着他们跟自己逃出去。   “齐姝!我们都是死囚,你还是快跑吧,不然被捉住就麻烦了,别管我们!”徐威低沉着声音喝道,旁边的苏青明一如既往地冷漠嫌弃。那王大锤倒是蹭上前没有多说。   “不行,我要救你们!”   “你还真是傻。”苏青明冷哼一声。   安阳抬头望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要不是看在你替我挡了那一箭,就活该你被萧闻彻弄死!   “小齐,那其他人怎么办?”王大锤出着气儿却不敢发声音,只怪自己粗声莽气,开口就会引来巡逻队。   安阳咬了下嘴唇,“其他人我管不了,我又不是圣母,救了你们就是大造化了。一行四人目标本就太大。”安阳在高度紧张中,也没察觉四周其他人在听见自己这话时未吭声,就像是知道她会来一样。   若是一般人在活命机会面前时都不会这么淡定,除非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都是一个团体行事,团体内部的保存实力方式就是从外往里牺牲,只留中干,而现下看来,徐威三人无疑是中坚力量,奈何安阳看不明白。   假意挣扎良久,他们终于决定逃出去。   月黑风高夜,几丛身影呼啸而过,奔离军帐大营。   天地苍茫,万籁俱静。   “小齐,此去怕是再也不会见了。”王大锤摸出腰间一袋酒,对着其余三人一拱手,掀开酒盖“咕噜”一口,“大家保重!”   随后徐威苏青明皆都接过酒袋,猛然灌下。   安阳本不想喝的,毕竟他们都是男子,还被关押了许久,脏是肯定的。但又见他们一脸悲痛离别的模样,也不好拒绝,只得接过酒袋,豪气一“咕噜”,差点呛着。   “大家在此别过,天涯海角,此生永不相逢,珍重!”徐威一抱拳,左右看了看后转身绝尘而去。   安阳直到送走了最后的王大锤,心这才放下。   “好好照顾你家的瘸腿娘们。”   “当然!小齐也多保重!”   对着玄月,安阳竟有些想笑,而她也这么做了。也许,自己现在的做法就会害死萧闻彻,不,不会害死,不过是削权流放罢了,就算到了苦寒之地但终究可以活命不是么?萧家几百条人命还在不是么?   算一算,萧闻彻私吞粮饷,暗害将士,到了成王那再添油加醋一番,也许会被流放到黔地吧?不过还好,高山峻岭,长河落日,逍遥纵马,不比京城差……   此刻,军营中却不是这般——   “人都放了?”萧闻彻披着大袄子,怀里抱着那个鸳鸯枕,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上面的戏水鸳鸯。   “干干净净!”跪地的张洽,抬起头,一双杀红眼的珠子望着萧闻彻,肃穆可怕,脸上还未来得及洗净的血一滴一滴朝着地面而去,落入黄土中,竟还冒着热气……   ? ☆、中毒 ?  “那三个人到了何处?”萧闻彻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还有些倦意的打了个哈欠。   “不知。”   依旧玄月如勾倒挂枝杈。   三岔路口各自奔去的人却悉数被伏在半路的蒙面人斩落项上人头,黑鸦略过,骇人叫声凄婉不断。   孤注一掷,终究是败笔。   送走三人的安阳不知就当自己转身那一瞬,不远处却是身首异处的惨状。连一句叫声都没有,依旧天地苍茫,万籁俱静。   她弓腰行于有半个人高的杂草中,边走边脱掉身上的夜行衣。只盼那五更擂鼓响之前能赶回去。因为,那时的萧闻彻总会被吵醒。   回了大帐,见床上之人还是当初自己走时的姿态,安阳便放下心来,卸了身上的棉里子,钻进被窝,刚摆了了舒适的姿势,耳边却呵来一口热气,“安阳……”   安阳抓住被子的手顿时不动,全身毛孔陡然张开,她愣了良久才稍稍侧头看向身边之人,却见一张恬静的睡颜,看来是做梦。   等等,他的手往哪里摸?   做梦……   我夜夜梦回东明院……   竖子萧闻彻!夜夜做梦梦的都是什么劳什子?!   安阳龇了龇牙,猛然用力抢过被子就裹在自己身上,顺便拍开自己身上的咸猪手,背转过去。未曾见那柔和月光照应下的恬静睡颜缓缓睁眼,悄然无声地叹了口气。   安阳以为会一夜好梦,毕竟该做的事都了结了,也没有什么差错。   但刚刚入梦,却发觉是个噩梦。   她辗转反侧,痛苦地弓起身子,脸上也是汗如雨下,到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也许是这个梦到尽头了吧。   再次醒来,却见烛火通明,她模模糊糊瞧见在案几前忙碌的萧闻彻,正准备一跃而起时,浑身却没了气力,是不正常的软绵。嘴里也干渴得紧,就连唤一声也是极低哑的声音,“萧……闻彻。”   案几前的萧闻彻听见声响立马望过来,赶紧支撑起身子大踏步到了床榻前,“你醒了?”脸上全是焦急之色,憔悴之形。   安阳正准备问他为何这般脸色时,却听他对着账外大喝一声,“张洽!”   张洽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那个大夫呢?”      “账外,末将去请。”张洽干净利落地回完话就出去了。   “大夫?什么大夫?”安阳勉强坐起,支撑在萧闻彻身上。   “你中毒了。”萧闻彻摸着安阳的额头,轻描淡写一句,也不打算解释。   想必这就是徐威一行人的逃亡计策吧。以为他们逃跑的事会等到天亮时才传到自己耳朵里,而那时的自己一定会为把全身心放在安阳的毒上,来不及筹划,他们逃亡的几率就会大些。可没曾想,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自己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   这毒害公主本是大罪,但偏偏这公主又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中了毒,是人都不会到皇帝面前哭诉求个说法,所以徐威这个计策本该万无一失,失就失在他慢了一步。   或者说,他遇见的人是萧闻彻。   张洽把人带进来后,安阳的嘴张的老大,活脱脱能吞下个鸡蛋,“你你你,你不是那个谁?”   跟在张洽身后的大夫耸耸肩,“对啊,我就是那个谁。”她便是那天与安阳对峙,说自己不会武功的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阳质问。   “我来救你啊。当初和你对峙时,我不是说了有意来降嘛,谁让你二话不说就拿枪扎我?”女大夫放下木箱就靠近安阳,扒着她眼皮就瞧。   安阳想伸手去拍开那爪子,奈何身体就像棉花一样,没了骨头。   “差不多,再吃两幅草药就没事了。不过记得保暖啊,别出去军帐。这腊月的风可刮人脸皮了。”   听了这话安阳浑身一颤,算算日子,记得自己睡下那日不过十一月八,这怎么一觉醒来就十二月了?安阳抓着萧闻彻的衣袖,“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快一个月啦,姑奶奶。”答话的却是那个女大夫,萧闻彻只是默默地看着安阳,嘴角竟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眼底流光四下泄开,一副说不出美好的样子,如果抛开那凤眼底下黑肿的不像话的眼袋来看。   “我……为什么会中毒?”安阳仰着头,嗓音依旧嘶哑。   萧闻彻示意张洽去倒了杯水过来,递给安阳,笑意扩展,他伸手揉了揉安阳的脑袋,“因为你傻啊。”   “……”   “咳咳……”一旁收拾着东西的女大夫连忙站起身,拉扯着张洽出帐子,“光天化日!光天化日啊。”   待帐中只剩萧闻彻和安阳自己时,她又开始了自己的质问大招,“解释解释吧,那个女土匪是怎么回事?”   萧闻彻虽然懒得开口,但自己面对的是那个满脑子只有豆腐渣渣的安阳公主,自己的正室夫人……咳,晚上相拥入眠的……   “你倒是说啊,今夜你想打地铺?”   “咳……那个夫人啊,你现在很虚弱要多休息。你还是睡觉吧。”   “你当真要睡地上?”   “你不要总是这般好不好?为夫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瞧这仗也打完了,下面呈上来的一应粮食供给,人员调动,战马装备为夫都要一一审批。还有大军的回京路线,对归降人员的安排……”   “哦,你忙吧。”   “其实……那个女大夫说只要让她跟着我,她就举寨来降……”   本来已经躺下闭眼的安阳这会儿又偏了偏脑袋,伸出右手对萧闻彻招了招,“你过来。”   萧闻彻迟疑,又想到自家夫人这会儿对自己可动不了手,这才放心大胆地上前,坐在床榻边上。刚落了屁股,萧闻彻就发觉安阳一直盯着自己,很怪异,害得自己全身发毛。   “怎……怎么了?”   “我就看看自家侯爷是不是越发地魅惑人心了。”   “……”萧闻彻避开安阳的视线,眼神在地面上移来移去,伸出手来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就算是反话,萧闻彻也是小小地接受无能哒。   这会儿那端着汤药进来的女大夫瞧着这诡异的一幕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个步骤,“那啥,我再重进一次哈。”她说罢又退了出去,在外嚎了一嗓子,这才掀开幕帘。   再见账内的场景就和谐多了。   负手而立的萧闻彻走上前接过汤药,就小声招呼那女大夫出去。   “等等。”安阳将那鸳鸯枕放在自己身后,靠着舒服了才发话,“你花痴哦?”   女大夫莫名其妙,望了望萧闻彻,并没有得到答案,“呵呵,彼此彼此。”   “我怎么觉着你很眼熟?”安阳瞧着那一张脸,觉着记忆深处是有印象的。   “啊哈,你可千万不要敌视我。很危险哦。”女大夫一副“你有把柄在我手中”的表情,很欠揍。   “好啊,那交个朋友。在下齐姝,姑娘可告知芳名?”   听了这话的萧闻彻眉毛一挑,心情顿时大好。看来以后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地唤她姝姝了。   女大夫左右转着眼珠,蠕了蠕嘴,很神秘地自报姓名,“我叫李容。花容月貌的那个容。”   安阳一愣,差点打翻萧闻彻递过来的汤药。   就是她!   自己前世给侯府发例银,注册账目时总会瞥见那个名字,虽然没见过几面,但这会儿脑海里那张若隐若现的脸却陡然清晰!   安阳猛然抓住萧闻彻的手腕,抬眼就是阵阵的杀气,“萧闻彻,弄死她!”   “……”   ? ☆、对眼 ?  这是十天前——   “我擒龙寨的人听说你们主帅快死啊,理塘郡里里外外的大夫都从你们军营逛了一圈,似乎皆都束手无策啊,你怎么还有心思来讨伐?”说话的人是李容,花容月貌的容。   “女匪!废话少说,你到底降不降?别在这儿拖延时间,你寨子里老老少少几千人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对话之人是张洽,手提长剑,金甲加身的张洽。   “待我见了你家主帅再作打算吧。话说,你就不能原原本本的将我的话给你家主帅说一遍?”李容完全不受张洽那般恐吓,依旧纨绔个声调,瞧着那张洽的脸都要黑成碳,身体渐渐往前倾,李容才心道不妙,连忙招呼,“你别动手啊!我不会武功,我还是个姑娘家,你别不要脸啊。”   “……”   第十三次对峙,张洽依旧无功而返。回了军队主大营就是一张被人摁进粪坑才捞出来时的臭脸。   “主帅,你揍末将一顿吧。那女匪始终油盐不进的样子,没法了,没法了!”   萧闻彻叹气不接话,那张洽这才抬头望了一眼,“夫人……她,真的没救了么?”   “身体越来越凉,来的大夫都说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主帅……那个女匪说她懂医术……”张洽本来就不信李容的鬼话,所以前几次都没有说,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但这会儿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萧闻彻望了眼那被裹成粽子蜷缩在床上的安阳,来回踱步,最终下定决心见一见那女匪头子。走投无路只好活马当死马医。   傍晚时分,李容便满心欢喜地跟着张洽进了主账大营。   于是大帐里的气氛就从中间一刀切开,案几前的萧闻彻周围都流转着掉冰渣的气息,大帐幕帘后的李容周围却都是热烈的气氛。   “诶,你没病啊。”李容扫了一眼萧闻彻的脸色,只是有些疲累憔悴罢了。   “看来你真懂医。”萧闻彻皱着的眉头不免松了几分,“病人在床上,瞧瞧吧。治不好,有你寨子几千条人命作陪也值了。”   李容刚抬起的脚又放下去,“这个时候放什么狠话?要攻寨子早攻了好么,我知道你还是很仁义的。”   “废话少说!”   “……”李容很不情愿地噤声,又偷偷瞥了瞥萧闻彻,“话说你们军队的职位高低是按着长相来排的吧?”   萧闻彻狠瞪她一眼,就差把她丢出去喂狗了。   李容扯扯嘴角,收回视线,抬手将那裹成粽子的人翻了出来,“啧,这不是那百夫长么?”她感叹完,又将被子往下拉了拉,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给萧闻彻丢了个眼神过去,“有医疗箱么?”   一通折腾下来,便是半夜。迷迷糊糊的安阳被针扎得疼醒几次,次次吐血。最后脸色终于有了血色,身体也不再冰凉。   李容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前后甩甩手,又动了动酸胀的脖子和腿,“危险解除了,不过还是得注意,不要着凉,这帐里一定要足够暖和。有条件的话,你也可以给她渡渡真气。”李容说着就朝萧闻彻挤眉弄眼,看看多好的机会,名正言顺吃豆腐,啧,我果然是个大好人。   萧闻彻安顿好安阳,对着李容淡淡一句,“多谢!”   “诶,我条件还没讲呢。”   “你说什么?”萧闻彻也不转身,只给李容留了个侧脸。   “第一,我擒龙寨归顺大齐,寨中男丁必须入你肖勇军,妇孺老人小孩儿要它理塘郡养着,且要好好养着!”   “第二,我救了你的人,我就是你的人了!”   说到第一时,萧闻彻的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只是暗自盘算觉着也不算太苛刻,就算给他肖勇军中参杂些杂碎也无所谓,只要能力不够,军中便有一百种方式让他们待不下去。至于要理塘郡养人,那也说的过去,毕竟这寨中之人大都是被逼上梁山,它理塘郡有脱不了的干系。   不过听了这后一条,萧闻彻就奇了。这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姑娘自重。”   “你不答应,我立马停药!”   “……”   “这姑娘一看就是你的姘·头,你要再不答应,我可就到处嚷嚷了,军中出现女子还在你主帅的大床上……”这话还未说完,那萧闻彻的手便已掐了上来,“咳咳……你,你有话好好说……”   “是你没有好好说话。”萧闻彻轻吐几字,手中力道又加重两分。   “放手……啊……”   萧闻彻瞧着李容也要咽气了对自己没好处,便很不情愿地收回爪子,负手而立,依旧留下个冷峻的侧颜。   “你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李容不怕死地抱怨,随后就发觉气氛越发冷,便只好正色道,“好吧,我改改第二个条件。我就跟着你,你不要暗地里解决了我就成。”   萧闻彻对她为什么跟着自己不感兴趣,便挥挥手把她赶出去了。   李容刚出大帐又和张洽对峙上了。哦,不,这一次是对眼了。   “嘿嘿,这位哥哥,你也好生俊俏!”   “……”   月黑风高夜,纵·欲·偷·情时。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容与萧闻彻谈好了条件就马不停蹄赶回寨子,招呼着老老小小的收拾行李。只要萧闻彻去理塘郡走一圈,随意指个地盘给这些妇孺老人,自己再领着汉子们加入威风八面的肖勇军,至此就可以吃香喝辣,享尽荣华富贵啦。   不过,来来回回奔走于军队大营和擒龙寨的李容愣是等了足足五天,那萧闻彻依旧没个准话。寨子里的姑娘们都等不及了,好不容易可以出寨子寻着好人家,不用天天对着那些个糙汉子,没曾想,这希望之光靠近得太慢。一群姑娘就差越墙而出了。   “我说萧大主帅,你到底何时才安顿我擒龙寨的人啊?”李容受不了那些姑娘的叽叽喳喳,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毕竟这床上之人始终昏迷不醒,自己要兑现承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果然,那萧闻彻瞧也没瞧自己,不咸不淡丢过来一句,“不急。”   “……”   这个意思很明显啊,就算现在床上躺着那人呼吸均匀,面色红润,但终究未醒哪。李容瘪嘴,要让她醒过来再怎么也要四五天,等吧,等吧。大不了这几日自己不回擒龙寨了。   “待她醒后,本帅会与她一道去理塘郡。”   李容听完这话,简直一个白眼没翻天上去。我又不是傻,我又不是听不懂人话,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好么,你还没有开口前我就已经很明白了好么。用得着再次强调,还强调得这般有理有据,清晰明了?   这会儿李容想不通那萧闻彻为何将自己看作白痴一样,直到后来与那床上之人有了交集,才豁然开朗。果然,一般长得好脑子又好的人眼睛总会瞎掉,品味总会很奇葩。   哦,后来李容又豁然开朗一件事,自己不回擒龙寨,晚上要睡哪?   啊哈,才来那天晚上不是有地方睡么?李容心里乐滋滋,踏着轻快的步子钻进张洽的帐房。   “将军……”李容刚进去,正准备露出个天真纯良还略带娇羞的笑脸时,却被眼前的杀气震住了,“……们好……”天杀的这大半夜,一群汉子围着火炉准备密房夜话?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军营?”某个大胡子大声呵斥,“帐外值守的士兵何在?!”   “啊哈,别介,我以前来过。那帐外的是我兄弟……哦哦,我是擒龙寨的……诶诶,别动刀啊,小女子不会武啊嘤嘤嘤……”   “三哥且住手。这位是主帅请来的女大夫。”一心准备看戏的张洽还是忍不住搭救了。   那大胡子瞅了瞅李容,又瞄了眼张洽,见他很坚定地点头后这才放下架在某哭唧唧人儿脖子上的大砍刀,“是了,主帅的病可好些啦?”   李容的小心肝好不容易放下,又被身边的大胡子推得一踉跄。   “哇啊啊啊,他他他更本没……”   “咳咳!”   “哇啊啊啊,他好,好多了,嘤嘤嘤。”李容泪眼婆娑望向张洽,奈何那人一脸不干我事的模样,还好整以暇地抿了口热酒。   “当真好多了?”大胡子狐疑,自家主帅已经半个月未出营帐,也不让人靠近,着实急煞人哪。大胡子瞧那李容小鸡啄米般点头,最终妥协,将信将疑,“暂且信你一回,那啥,你也快回去歇着,女娃家家的大半夜别在外面瞎逛!”   “可可……外面太黑,我回不去啊……”李容哭唧唧。   “诶?老五,那晚你不是说有个大夫不就住在军营么?是不是她?住的哪就住哪啊!”大胡子对着张洽一甩手,瞅着他,只等着答案。   半晌没人回答,张洽的脸越来越黑。最终“蹭”地一下站起来,然而为时已晚。那瞧着气氛冷却的李容先开了口,“我我我当时就住的这里……”   张洽虎躯一踉跄。   围坐在一起的汉子们齐刷刷地将目光甩过来,李容连连后退,似乎……是说错话了。   正当李容想逃出去时,汉子们炸开了锅。   “嗷嗷,那啥,我眼睛咋进沙子了?我去瞧瞧军医……”   “诶?我帐子里似乎还有半坛好酒,老五啊,哥哥就先回去了哈。”   “奶奶的,有酒不捎上我?”   …… ……   三下五除二,帐子里安静了,安静得李容大气不敢出一口。   “那什么,要不今晚你也把床让我一回?嗷嗷嗷……你别动手啊,我不会武功,我还是个姑娘家,你别不要脸啊……”? ☆、告白 ?  李容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那人,醒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好好地用几大箱黄金白银犒劳自己,而是指使姘·头取自己的性命还是非常不留情面的,赤果果的一句“弄死她”。   李容很伤心。   不过后来听了那人尖酸刻薄的说辞之后自己又开始疑惑起来。   “话说你是不是志怪小说看得太多,未卜先知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也信?”李容摇头晃脑,就差摸摸那人的脑门看是否还烧得慌不。   “我身上发生过逆天的事情,我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一切。”安阳很认真很认真的说。   “我看你这个人就很逆天。”李容扶额,苍天啊,为何顶着那么好一张脸的萧闻彻会眼瞎哪。   “我做了个梦,梦见的。”安阳盯着李容的眼睛,就像要使出自己的摄魂大法一样,“而且,在我的梦里,你本该是个疯女人。”装疯卖傻的女人,潜伏侯府数载,最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卖了萧闻彻,牵连出后来一系列事情,最终导致梵王被逼造反,连带着萧闻彻一并起兵。   “呵呵呵,姑娘你还是再睡睡吧。”李容收了收案几旁的汤药碗就要出去,“你家主帅训完兵,这会儿也快回来了。”我家某将军也快回营帐了,得赶快过去候着。   “李容!你别想踏进侯府门!”   狠话一出,果然奏效,那李容顿住了脚,偏转了头,对着安阳就是宛然一笑,“既然你未卜先知我会进侯府,那我就一定会咯。”   “李容!”安阳气急,捶着床榻厉声一句,“你当真不怕死?”   然而那李容只顾着赶紧去瞧自家将军,根本没听见安阳后面那句话。   安阳咬牙切齿,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忍不住咳嗽几分。   “你怎么了?”这会儿帐帘又被掀开,进来一人,是萧闻彻。他快步走到床榻前,抚着安阳的后背。   “你再不弄死李容,我迟早被她气死!”   “夫人说笑。”萧闻彻扯了扯嘴角,人家李容端着药碗回伙食房时还特意交代自己,好好照顾你勒。   安阳觉着不对劲,一把猛抓萧闻彻的手臂,“你是不是已经被勾去魂魄了?”   萧闻彻简直无言以对,这安阳真是越发神经质。要说她是真的在意自己吧,对自己又没有半分柔情,若说不是吧,那她又为何总是在意自己身边这些个野花野草呢?   萧闻彻掰着那指甲都快嵌进自己肉里的爪子,“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天地良心,为夫心里可只有你一个。”   “呵呵,萧闻彻,你说这话也不怕遭雷劈。”   萧闻彻直身,理脱了身上的金甲,掸了掸衣前,一脸正色,“我萧闻彻心里要是有别的女人就让老天爷劈死我吧。”   “呵呵,萧闻彻,你真不怕死。”   “哎,姝儿,你看你,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虽然我生性放荡,又有着姣好的外貌,容易招蜂引蝶,但我的口味却是很独特的。世上定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了,你要相信你自己独特的魅力。”   “呵呵,谁是你叔儿?萧闻彻,你这样夸自己真的好么?你这样话里有话讽刺本公主,是真的打算不要命了么?!”   “哎,我这么深情告白,你竟如此狠心。罢了罢了,为了下一代能有个好看的样子,我还是回家找溪茵吧。”   “萧闻彻!我要撕烂你的嘴!”   “……”   难不成她是真的喜欢我?可为什么要撕烂我的嘴啊,我这张嘴可是会吐莲花哒……   深情告白失败的萧闻彻狠郁闷,明明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顺溜说完那些话,然而某些人就是不领情。   造孽,造孽。   郁闷的人总会想着喝闷酒,于是萧闻彻就跑去找张洽了。然而一进帐子却发现了李容。   好和谐的一幕啊——   “张洽!你个好小子,居然在军队私藏女人?!来人,给本帅拖出去打四十军棍!”   “……”我他娘的招惹了谁?   “……”啧啧,自家女人面前不敢耀武扬威,到外面来装威风了。   被莫名其妙打一顿的张洽卧床不起,李容也正大光明以看病为由,在军队里来回晃悠,居然和上上下下的将士打成一片。   额,似乎大家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那李容是个姑娘家啊。   没等大家伙反应过来,萧闻彻就带着她和安阳去了理塘郡。说法是去找理塘郡的郡守安顿擒龙寨的老少妇孺,其实还有另外一事,一说京城侯府来信,那萧家四妹也到了理塘郡,反正顺道,萧闻彻总归要把这人给逮回去的,年级不小了,捆回家就让她嫁人,省的一天到晚在外疯疯癫癫地做什么女侠梦。   那信中其实还有一事,说那柳溪茵醒了,要去八起山为自己娘亲守灵,顺道就在那里出家为尼,求萧闻彻赐她一纸休书。   本来安阳混进军队就是用的为柳溪茵他娘守灵的由头,所以这会儿是决不能让她上山的,所以安阳就唆使萧闻彻说些甜言蜜语让那柳溪茵留在侯府。   萧闻彻看了看那信纸上由安阳编出来的花言巧语,就是鸡皮疙瘩一地。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夜,他就将信件撕了粉碎丢进荒山野岭中。   其实,在和柳溪茵成亲之前,萧闻彻就把休书写好了,就放在里屋双檀柜后面的暗格里。这事儿只有东明院里的鹅黄知道,萧闻彻在出兵前也交代过,只要柳溪茵醒来就将休书给柳溪茵,任她去留。   所以,想必这会儿,那柳溪茵早已上了八起山,也早就知道安阳并没有为她娘守灵的事了吧。   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安阳这会儿正坐在理塘郡里最大的酒楼等着小二上菜,右边是自家男人,左边是恨不得一把掐死的李容,对面坐着郡守和他正房夫人。   郡守大人很文雅地飞着自己的唾沫星子,大概意思就是,理塘郡不可能一下子就容纳那么多流民,还是从擒龙寨里出来的泥腿子。别说一块地盘,一亩三分地都没有!   待郡守大人将自己早就备好的说辞讲完后,李容方才轻咳两嗓子,抬出自己的说法。   尔后就是两人的唇枪舌剑,李容说的面红耳赤,最终居然败下阵来,谁让对手的五年前的新科状元呢。想当年,那可是在金殿之上舌战群儒,现下还收拾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李容气煞,张牙舞爪地大喝,“齐姝!揍他!”   一旁往自己嘴里猛塞着鸡翅的安阳歪了歪头,眨眨眼,啊哈,这李容胆子真不小,居然敢使唤本公主。不得了,不得了,看来是要动手弄死她了。   安阳想着就吐了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撸起袖子。动作刚到一半,那义正言辞的郡守大人却求和了,“呵呵,壮士,咱们有话好好说,你看人宁国候还在这儿呢,动刀动枪未免不妥……”   安阳眼角抽搐,感情自己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自己撸袖子是想揍李容啊喂。不过话说,这郡守大人一口一个壮士是要闹哪样?就算穿着男装,但自己还是很清秀的好么,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来好么……   正当安阳左右转着眼珠思索时,李容和那郡守大人又开战了。   完全被排斥在外的安阳觉得很受伤,想自己从小到大何时不是左拥右呼的,到哪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没想到今天却被无情地忽略了。很受伤,很受伤。   很受伤的安阳瞥了瞥萧闻彻,只见他一脸淡然地夹菜吃,还不忘往自己碗里丢了半截红烧肉,嘤嘤嘤,还是自家男人好。   安阳瘪嘴坐下来,正准备拿起筷子时,外面却突然想起惊天狼嚎,吓得她虎躯一震——   “杀千刀的曹子墨!老娘要弄死你!”   好端端吃饭的萧闻彻望向自家媳妇,交换眼神后便“蹭”地站起,正准备拉上她的小手冲下楼时,却见眼前的壮士踩着桌子就飞身跃下。   “……”   萧闻彻扶额,连忙招呼一句,“你们慢慢聊,本侯出去处理些事务。”   郡守大人双手还未和拳,话还未出一个字,那刚刚还在眼前的萧闻彻就消失不见,只留一阵狠风刮过,掀掉了他头上的保暖宽沿帽。   安阳寻声而去,到了院里却只见两个哆哆嗦嗦的老夫妻和地上团成一团的纸。   安阳将纸团捡起来后,展开一看。   头行字娟秀却很有力——   亲亲四娘,见信如唔   是曹子墨的笔迹。   后一行字却画风突转,潦草不堪,犹如笔走龙蛇——   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太糟心了。我走了,别来找我,江湖不再见……我说真的,别来找我,不然死给你看!   落款,风流的子墨。   “……”   这会儿那赶过来的萧闻彻也凑上前瞧着皱巴巴的纸。眉头动了动后便问上一旁的老夫妻,刚开口,那两人就扑通跪地,“大侠饶命啊!我们是被逼的啊!那个年轻人哭着喊着说自己被逼婚,让我两假装高堂骗过追杀他的妖女……我们真的是良民哪!”   “……”萧闻彻默默望天,看来周传书家的大公子是镇不住自家四妹了,只能给她找个军队里的生猛汉子……诶?张洽似乎就不错。   那还在酒楼里和郡守大人争执的李容突然咬了舌头,啧啧,以自己的直觉来看,貌似要大事不妙了。   ? ☆、眼光 ?  大事果然发生了。   就在萧闻彻带着自家女人赖在郡守府上蹭吃蹭喝的时候,前线却传来了战报。一说,擒龙寨后部受敌,被南楚军队攻破,此刻的擒龙寨怕是尸横遍野了。   听了此消息,萧闻彻下意识瞧了眼李容,却见她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李容,你利用我。”一句话,平铺直叙,清淡如水,半点杀气都没有,这倒让李容有些慌了。她拉了拉斜跨的布包,不答应也不否认。   前些天,街上就流传出有刁蛮姑娘抢人汉子的说法,后来又陆陆续续涌进了一大片理塘郡的亲戚,这些人肯定是擒龙寨的。而这擒龙寨的寨主定是早就料到那南楚军队会来攻打山寨,所以做了应对之策,也许从三个月前突袭理塘郡,打砸抢烧就开始了。   大齐与南楚交界处都是高山峡谷,宽壑急流,所以南楚军事很难侵入大齐境内的,除了那在两国交界处盘亘数十年,占据唯一要道的擒龙寨,从中突破,是为上策。也正是如此,两国为了不引发战事,这才都没有动那擒龙寨。   其实擒龙寨中人员杂乱,齐国楚国嫉恶如仇之人皆都在,想必是寨中出现内斗,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李容,擒龙寨先前的老大是你弄死的。”萧闻彻又是淡淡一句,擒龙寨先前的老大就是楚国人,所以才会只顾着在大齐境内为非作歹,很少涉足南楚。   这次李容倒是爽快承认了。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带着你擒龙寨的汉子们打头阵吧。”   “呵呵,萧大主帅,你这个计策都用过了,能不能来个新鲜的?你以为我和的汉子们都像义勇军一样傻?”   “第一,有些计策百试不爽,第二,你们傻不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无从拒绝。去或是不去,都是死,去了还能死得光彩些。不然你想我给你擒龙寨的人安个什么罪名,然后拖去活埋了?”   “呵呵,你厉害。”   “过奖。”萧闻彻勾起嘴角,对于这种识时务的俊杰,自己还是很欣赏的,只可惜就要送死去了。不过,很开心的事自己又完成了自家女人交给自己的任务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讨个好处,啧啧。   心里乐滋滋的萧闻彻,还是很理智地问了那报信人,“南楚此次出兵意欲何为,还有他们的主帅是谁?”   “回主帅,南楚的用意暂时没查探清楚,但据探子来报,南楚领头的是他们的九皇子。”   晴天霹雳,萧闻彻原本隐隐约约的笑意就此烟消云散,南楚的九皇子不是曹子墨么?他回去了?那自家的四妹……   出门买烤鸭,和郡守夫人有说有笑回来的安阳一进屋就感觉到凝重的气息,不得了!   “李容你这个妖女!”安阳跳脚一句,手中的烤鸭差点脱手而出。看那萧闻彻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定是李容施了妖术,安阳赶紧走到萧闻彻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旁的李容不住抽搐着嘴角,算了自己还是出去透透气吧,说不定这一次就真的没命了,啊啊,自己是个姑娘家啊,又不会武功,那萧闻彻居然让自己上前线,还要不要脸啦……   屋里的萧闻彻理了理思绪后,抓住在自己眼前晃荡的爪子,“姝姝,你知道你家大师哥的真实身份么?”   安阳望着那澄清的眼底,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便回道,“师傅说是在无量山脚下的小沟里捡到的他。”   “……”自己表达得很清楚吧,自己不是在问曹子墨的身世么,这跟他是在哪被曹敬岳捡到的有关系?萧闻彻默默放开安阳的手,“你买的咸鸭子?趁热吃吧。”   “哦,你要不要来一块。”安阳嘿嘿一笑就将怀中那荷叶包得严严实实的鸭子递上前。   “姝姝……”萧闻彻很想问一个老掉牙的矫情的问题,然而他也问了,“如果我和你师哥打架打的你死我活,你帮谁?”   “开玩笑,当然帮你啊。”安阳脱口而出,正当萧闻彻觉着一股暖流流向心间时,却听安阳继续道,“你的武力值,会让我师哥虐你千万遍的。”   “……”   “还有,我早就想揍他一顿啦,加上你,我的胜算也会多半分不是?不过萧闻彻,你还是别做傻事了,过来吃烤鸭吧。”   “……”从头冷到脚的萧闻彻只能呵呵两声,自家媳妇果然疼人。   安阳解开荷叶包,就准备大吃特吃起来,不过对面坐着的萧闻彻不走又不吃还直勾勾盯着自己是几个意思?   “萧闻彻,你真不来一块?”安阳撕了腿子举在面前晃了晃。   “不。”   “……那你坐这里干嘛?”   “我把李容送去战场了。”萧闻彻一副求表扬的神态。      “她不是不会武?你这不是让她送死么。”安阳见萧闻彻也没有走的意思,就不再顾及吃相,张嘴就是一口,油汁直接四下溅出。   “不是你让我弄死她么?”萧闻彻皱眉,移开了眼,瞧着屋里的呈设。眉头这下皱得更深了,他只好举目望去屋外的一树血梅。   “哦,对哦。”安阳大悟,又扯着另一腿子,“诶?你没看上她?”这节奏不对啊,明明自己上一世时,那萧闻彻可是把李容带进家门的。   “……”萧闻彻无语忘苍天,自己一再强调眼已瞎,她为何总是不懂自己?难道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萧闻彻想着就瞥了一眼安阳。这下好了,眼睛更瞎,没救了,没救了。想自己如此高的品味,却偏偏败在了对女人的感觉上。萧闻彻叹气起身,还是多多接近大自然,不然会短命。   “诶?你去哪?”安阳仰起头,嘴角的油汁直接滑去了脖子,就快流进锁骨了。   “……”萧闻彻闭眼垂头,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丝帕递给安阳,“你父皇母后真是疼爱你。”这副吃相也没见打死你。   “诶?”安阳接过丝帕,拿在手机抖了抖。上面的小黄鸭若隐若现,这不是自己绣的那个?安阳仔细瞧了瞧,“你不是说这被你丢掉了么?”   “又捡回来了不行啊。”萧闻彻吊着眼梢偷偷看安阳的脸色。却又觉得畏缩,就只好很不自然地摸着自己的鼻尖。这下很明显了吧,自己就是因为在乎你,所以才会一再强迫自己带着那劳什子碍眼玩意儿。   “嘿嘿,你也觉着好看了不是?”安阳一听这话,高兴!便抹了抹下巴上横流的油汁,咧嘴笑道。   “……”萧闻彻扶额就差吐血了,“你父皇果真疼爱你。”   “萧闻彻你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地说话?你不累么?”安阳收住笑,教导着自家夫君。   “姝姝,皇后很傻你知道么?”   “知道啊。我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就时常听人说她胸大无脑,更本不配入主东宫,掌后宫权力。不过其实治理后宫大多是我母妃和其他几位娘娘在操办的,她倒落的清闲,还时不时整出些幺蛾子,父皇也没见正经责罚她过。”安阳虽觉得萧闻彻问些没头没脑的话很别扭,但看在他留了自己的小黄鸭在身上,就勉为其难陪他唠嗑吧。   “其实圣上是真心待她,年轻时还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她骗进宫里。”萧闻彻接话。   “难怪,父皇会那么纵容她!”安阳狠咬一口肉,原来那皇后敢在宫里肆无忌惮作妖,害得自己和母妃的日子总是过得磕磕绊绊,总该去讨个说法!   “你现在知道你父皇为什么这么袒护你了吧?”萧闻彻以为这一次自己引导地恰到好处,至少那傻不拉叽的公主该知道自己傻不拉叽了吧。   “哼,就算父皇为了补偿我,也不该这般纵容皇后!”   “……”萧闻彻吐血。   “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为了离间自己和皇后?不对啊,自己和皇后本就水火不容。   “我就只是感慨,为何世间英明的男子都会喜欢傻姑娘。”萧闻彻仰头望屋顶,自己和皇帝就只有在这一件事上英雄所见略同。   安阳若有所思地点头,自己父皇英明是真的,皇后胸大无脑也是真的,这么说,萧闻彻的话就是真的,不过这跟他有何关系,他还要感慨一番?   “姝姝,咸鸭子少吃点,不然晚上水喝多了,眼睛会肿的。”萧闻彻余光扫到那还在往嘴里塞肉的安阳就很受伤。自己老了是不是也会像皇帝嫌弃皇后一样嫌弃傻不拉叽的小公主呢。   “哦。”安阳听了这话,就拍拍手,不再海吃。   萧闻彻略欣慰,至少这人偶尔还是很听话的,也许老了,自己……不会……嫌弃吧?   萧闻彻上前准备安慰性地摸摸安阳的头,毕竟她傻不是?可自己却好死不死地瞥见桌上的残物……哪还有什么残物?!连渣都不剩好么?   萧闻彻抬在半空的手僵住了,也罢,也罢,自己还是去军营看看地图吧……   一脸茫然的安阳怔怔地瞧着那逆光的背影,他是不是犯疯病了?   ? ☆、药方 ?  “你去哪?”安阳追了出去。   “南楚军队犯境,我自当是回军营了。”   果然如此,明明上一世萧闻彻是来年才回京的,什么原因自己不知道,还以为他和李容游山玩水去了,不曾想是这般,不过那萧闻彻为什么没有上报呢?   “你等等我。”安阳说着就上前牵住萧闻彻的衣袖,“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你还是留在理塘郡吧,你女儿家的身份都暴露了。”萧闻彻抬抬手,式意衣袖上的爪子拿开。更何况,打仗那般凶险,这次说不定对峙的就真是曹子墨,放起狠来被自家媳妇看见总归不好。   “嗯……那个……我其实有话要跟你说。”安阳扭扭捏捏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你现在说呀,不然一会儿回去该迟了。”萧闻彻莫名其妙,刚才自己坐这儿半天她不见闹腾,现在要走了才……嘿,乖乖,不会是想留我吧?   “那个……晚上才能说。”安阳一直往下埋头,脸都没进袄子里了。   一听这委婉含羞的语气,萧闻彻脑子轰隆隆炸开,噼里啪啦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回过神,便一把抓过安阳的小爪子,大步往前迈,“好!那就一块儿回去!”   有了盼头的萧闻彻像打了鸡血一样排兵布阵,底下的将士倒是累得够呛,却又不敢抱怨。   全都安排好后的萧闻彻望天,那夕阳挂在山头一动不动,无奈无奈。自家媳妇都说了要晚上帐中夜话,可这天就是不暗下去,时间过得太慢了……   “主帅,观天象不是要在晚上?您这会儿是在……赏太阳?”在一旁刨土的张洽实在太无聊,便搭了一句话,谁让这萧闻彻跑山头上盯着太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他娘的都两个多时辰了啊。自己刨的坑都能把自己给埋了。   “哈!终于下山了,张洽,走,咱也下山!”   “哦……”一头雾水的张洽跟着萧闻彻刚入军营就被李容逮回去,美其名曰看屁股……伤势。张洽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了躲开李容才跟着上山的。那啥,主帅啊,要不咱去赏月亮?   下了山的萧闻彻哪还有心思管张洽,直奔着主帅大营去了。一掀帐幕,就瞧见安阳梨花带雨的,空气里还夹杂着呛人的气息和郁金香味。   萧闻彻揉揉眼睛,感觉自己都快被熏出泪水了。   安阳朝着萧闻彻狠抹了把鼻涕,“侯爷,我对不起你。”   安阳要坦白的的确是件大事,她这几夜里都被这件事困扰得睡不着觉。一说,安阳自摸进军队以来就没有来过癸水,起初她也没当回事,还庆幸着癸水不来也为自己省了麻烦,可直到了前不久,安阳才担忧起来,后又想起自己上一世嫁进侯府三四年都没能生下个孩子,于是便越发恐慌。   也许真是自己身有顽疾呢?   想想皇室家族千百年来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总有那么几个皇子公主,不是痴傻疯癫,就是怪病缠身,惶惶度日,生不如死。   安阳隐晦地将自己的难处说与萧闻彻,见他听完也没见搭话,是没懂还是……   “萧闻彻,你怎么不说话?”安阳极其小声地问了句,要是以前她早就过去朝着萧闻彻的腿肚子来一脚了,不过这会儿她连靠近萧闻彻的勇气都没有。   “不然,让李容给你瞧瞧吧。”过了良久萧闻彻才上前,伸手拂过安阳的脸颊,之后便一直将手搁在安阳的后颈,投过来的目光,星星点点,安阳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安阳盯着萧闻彻的眼睛,咬了咬嘴皮,“你是不是嫌弃本宫?”说完这一句,安阳藏在衣袖中的拳头便开始咯咯作响。   萧闻彻松气一笑,自家媳妇难为情得连皇家威仪都搬出来了,萧闻彻右手用力,直接将安阳搂入怀中,他摸着那安阳散在后背的青丝,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就扩展到了眼里,“姝姝,你是在乎我还是觉得自己丢了脸面才会这般?”   安阳直觉自己耳朵发痒,就顾着推搡着萧闻彻。   “别动!”萧闻彻低吼一句,怀中的人儿果真消停了,他轻呵一句竟笑出了声,“姝姝你耳朵红得都快滴出血了。”   安阳握拳,死咬着自己的嘴皮,眼里交杂的情感看不真切,只觉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   这下可好,自己在萧闻彻面前再也硬气不起来了,这以后可怎么过日子?早知道宁愿自己悄悄死了算了也不要告诉萧闻彻这件事,思及此,安阳竟想不起当初自己为什么就想着要告诉萧闻彻这件事了,明知道说出来后那人也只会没心没肺地嘲笑自己。   安阳觉得无比委屈,她抽了抽鼻子,眼泪奔涌而出,停都停不下来。   萧闻彻察觉动静,便松开怀抱,瞧了瞧安阳,勾着嘴角,俨然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安阳看着就来气,便只顾着恶狠狠地盯他,盯他!   萧闻彻抹去安阳脸上的泪痕,“满帐子的胡椒味,这下倒是出功效了。出去罢,再待下去我怕也要同你一般了。”他说着就牵安阳的手抬步,却发觉身后的人就像块木头般一动不动。萧闻彻正纳闷,却听见安阳带着哭腔嚎了一嗓子,“萧闻彻,有你这么嘲笑人的嘛?”   萧闻彻莫名其妙,“我哪里嘲笑你了?”他看着安阳一脸涕泗横流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便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刚才明明一直都在笑啊……”安阳甩开萧闻彻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鬼哭,“哇……你竟然还敢笑?!我要打死你!”   安阳说着就胡乱比划着拳脚要上前,萧闻彻赶紧钳制住她,后又腾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是表现得太明显了么?   “你别闹,我让李容来给你瞧瞧什么毛病。”萧闻彻安抚着那哭哭啼啼的安阳,却总没有效果,还好外面士兵都在为来日的战斗喝酒壮行,这才盖过安阳撕扯的嗓音。   好一阵子,兴许是累了,安阳才搭在萧闻彻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萧闻彻抚着她的后背,见是时候了,便问,“要不要睡觉?”   “……要。”   安顿好安阳,萧闻彻这才摸出大帐,寻着李容而去。好说歹说,那李容才拿自己不上战场的条件交换给安阳看身子。   “让张洽替自己上战场,你也舍得。”萧闻彻冷眼一句。   “身经百战,我有什么不放心?”李容哼哼唧唧,一脸得意。   一旁干坐着的张洽抬头望月,自觉惆怅。   也不知李容在哪里学的些手段,麻利地瞧完安阳就写了张单子,吩咐去城里抓药,一日三顿,连着十天准保没事。   萧闻彻本想问她哪里来的自信,一开口却成了开的什么药。李容呵呵两声,丢了白眼便走了。开的什么药?当然是滋阴养血的啊,这安阳连日来都活得像个汉子,内分泌不失调才是怪事,李容难得回答便只是腹诽着,要解释也得他听得懂才行不是?   如此过了两日,直到张洽上了战场,李容才猛然惊醒,也许萧闻彻让自己给安阳瞧身子是在预示着什么,后又多方打听知那萧闻彻还没有孩子,便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于是,在一个清朗的夜里,李容给安阳送药去的时候,还不忘给萧闻彻开一副。   “这是干什么?我又没病。”萧闻彻望着那黑漆漆的一碗药就直皱眉头。   “可你女人有病啊,你知不知道两个人相处久后都会心意相通,连心跳的节奏都会趋于一致,同理,这身体的好坏也在双方,懂么?”李容嘴里倒是义正言辞,不过却总朝着萧闻彻挤眉弄眼。   半坐在榻上的安阳看着就心烦,“送完药就出去,哪来那么多话,叽叽喳喳?”   李容吐了吐舌头,放下药碗后对着萧闻彻眨巴眨巴眼便退了出去。   萧闻彻看了看安阳,又望着桌上那草药,直皱眉头。   碗中热气渐渐消散,就快冷却了,萧闻彻才端起来,咕噜下肚。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此刻的萧闻彻不知道,那药里其实还混杂着些其他东西。   半夜玄月中天,忽闪忽闪的星子遍布整个天空。尿急的李容摸黑起来正朝着没人的草堆中去时,便看见蹲在离主大帐不远的土堆上赏月的萧闻彻。   呵,好兴致。李容略带鄙夷地摇摇头,这些个古人就是奇怪,整天闲得没事干就看月亮,还作诗啊绘画啊整的风生水起的。   李容隐进草堆中,解决了自己事后便往回赶,只怪这年末的天也忒冷了些,自己身上的大袄子又四处漏风。   临近军帐,李容不自觉又撇了撇不远处的土堆,嘿,萧闻彻还在那,还只穿了单薄的里衫,发丝飞舞,脸色凝重,大有练邪功的架势啊。   李容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他被赶出来了?   难不成他和安阳还没那啥过?   难不成,安阳小公举还是个脸皮薄的人?   李容心软,说到底也是自己的错,看来下药下错人了。她猛吸口凉气后便朝着萧闻彻走去,将身上的大袄子披在萧闻彻身上,临走前又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快速转身逃回军帐的李容不知道,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两束冷冽的目光。   ? ☆、战书 ?  挫败了的李容立马吸取教训,调了副药加在安阳的药里。正当她在某处暗戳戳调地起劲时,那萧闻彻却冷不丁地出现在身后。   “有那种选择性失忆的药不?”萧闻彻哑声一句,害的李容手中的药勺脱手飞出去,李容花容失色,一个字也叫唤不出来。   待她木讷回头见那一张煞神脸,再定睛瞧着那人的眼睛,大脑飞速转动,最后成功捕获萧闻彻眼底压抑的星光时,她终于会意,咧嘴带笑,“有!”   萧闻彻挑眉不语,轻微颔首,踩着无声的步子就要退出账外,身后的李容意味深长地望着那逆光的背影,“原来侯爷的心是这般黑的呀,哦哈哈哈。”   入夜,萧闻彻细心非常,温柔非常的给安阳喝完药,又塞了颗不大不小的蜜枣后,这才准她四下游动一番,不多时便唤她洗漱就寝了。   瞧着时辰,该差不多。   萧闻彻拾掇了案几上的战报,便起身宽衣,灭了灯上榻。安阳习惯性地朝里缩了缩,却被萧闻彻一把抱在怀里,“你别乱动,这榻本就小,当心跌下去。”萧闻彻说着就感觉怀中的人莫名一颤,他不由得勾起嘴角。   静夜无声,萧闻彻都快觉得李容的药没作用时,那安阳终于将双手腾出被窝,喘着粗气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好热?”   萧闻彻又将她往怀里拢了拢,“还好。”   安阳退了退他,“你别挤我,我热。”   “姝姝,你再推我就要滚下去了。昨晚你不让我进帐子,我在外面差点冻死。”   听完这句,安阳便想起昨晚之事,那萧闻彻那迷离的眼神,荡漾着莫名的情绪……安阳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火烧。她将刺赤在外面的手搭在自己脸上降温。黝黑的眼珠在暗夜里若隐若现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萧闻彻偷偷观察,试探性地将自己的腿搭上安阳的身子。安阳一颤,竟没有反抗,萧闻彻轻喜,正当他要进行下一步时,那安阳却突然翻身,直接撑在萧闻彻身上,萧闻彻一惊,望着那带着水汽的眼珠,里面竟有些怒气,他不知如何应对,爪子不自觉又要环上安阳的腰。   “萧闻彻我是不是发病了……”   “诶?”   “我要被烧死了,好热……”   “哦。”   安阳一直喃喃自语,直到那语调中带有哭腔,萧闻彻难以自持,把心一横就将安阳翻到自己身下,对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霸道地吻上去……   二日清晨,天不见亮萧闻彻就早早起身,躲到军队中看他们操练了。他对李容的药实在不放心,假如安阳醒了还记得,那自己不是要被胖揍了?再者说,这种情况要是两个人一起起来,总归有些尴尬,于是他便明智地选择先溜出来。   “昨晚如何?”李容好死不死地像是在有意观察着萧闻彻,见他出了军帐就跟了过来,一脸痞相地问。   萧闻彻一眼也没看她,就当是空气,只顾巡视着士兵。却奈何那李容总跟在自己后面,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你滚不滚?”   李容本张牙舞爪,瞬间噤声,她点头哈腰,“滚,滚。”   正当她转身没出两步,萧闻彻又开口问话了,“你的药没有副作用吧?”   “没有,没有,强身健体,大补嘿嘿,大补。”   萧闻彻挥挥手示意她可以滚蛋了。这时,不远处飞奔回一匹马,直冲萧闻彻面前,士兵纷纷让开,到了萧闻彻跟前,那匹黑马一扬前蹄,竟猛然收势停下,再看萧闻彻,却是一副云淡风气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怕被马踩死。   黑马带来的风,直扑萧闻彻,将他满头青丝带起,向后张扬。   马上之人翻身下马跪地,呈上战报,“前线告捷!张将军正带着兵马归营!”此话一出,周遭将士不免面露喜悦之情。   萧闻彻翻了翻手中书信,是那曹子墨写来的,应该是什么和战书吧,他勾着嘴角,左右看看便负手回了营帐。   那榻上之人似乎刚醒,萧闻彻内心一惊,手心不免攥紧,他调整姿势,观测者安阳的动作,生怕她突然给自己来一脚。   “姝姝,你醒了?”他试探着开口,假装到案几前,将手中的书信放在上面,拖延时间。   “嗯。”安阳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传来,倒是教萧闻彻心安不少。只见安阳坐着身子在榻上活动活动腰肢,又活动活动手臂,脖子……   萧闻彻本想上前,看到这里便又退了回去。   “你站那里干嘛,把衣裳递过来。”安阳瞄了他一眼,看不出情绪。   萧闻彻拿过衣架上的裙衫走过去,到了榻边,畏畏缩缩递上前。安阳接过,便麻利地穿戴起来。   萧闻彻松了一口气,“那个姝姝啊,你昨晚……”   “昨晚是有些热,你帐中的炭火是不是加得多了些?”安阳穿戴整齐后见下了榻,略过萧闻彻,就到案几前,掏出面小铜镜,拿着小木梳梳着头发。眼睛稍稍一瞥,便瞧见了案几面儿的书信,那字迹还有些熟悉,她有些疑惑,准备拿起来瞧瞧,却被一旁的萧闻彻抢了先,“这是敌方战书,你看我只顾着和你说话,都忘记看了。”他说着便拆开来。   安阳淡淡“哦”了一声也没在意,既然是军事,那自己也不懂,还懒得操心。   萧闻彻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好好看着手中的书信。   信是曹子墨写的不错,内容求和也不错,只是这语气狂傲了些,看到最后,萧闻彻才震惊。因为那曹子墨的意思是,他挟持了萧黛吟,要自己拿理塘郡换萧黛吟回来!那书信中还夹带着一枚玉佩,是萧黛吟的不假。   萧闻彻怎么也没想到,那曹子墨竟会卑劣到如此程度,打不赢便使些下流手段。只可惜自家妹子眼神不好使,瞧上这么个人渣!萧闻彻想着,便觉胸口堵得慌,脸色也不自觉变得阴沉。   “你怎么了?”安阳抬头下意识扫了他一眼,便发觉不对劲,“是张洽遇到麻烦了?”   “不,是我遇到麻烦了。”萧闻彻说着便大步流星出了帐子,搞得安阳莫名其妙。那萧闻彻是集结部队了,他先派探子打探具体情报,后又和一干将军商议对策。大家伙的意思肯定是不愿拿城池换萧黛吟的,毕竟以城换人这种事,皇帝不会答应。   “不如硬拼吧。楚军对我军毫无招架之力,一日之内定取他边防镇,到时候就要看是谁威胁谁了!”其中一大胡子壮汉甩膀子喝道。   “不可,万一他们性急,那不是让萧四小姐送死么?”   “他们怎敢?明明手中就只有这一张牌,撕了可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万一逼急了呢?兔子还咬人呢!”   “……”   “暗救吧。”发话的是军师。   萧闻彻望了过去,示意他继续说。   “潜凤堂在南楚不是也有暗人么,让他们暗地里去救。”   “这不容易,四妹被关在什么地方尚且未知,就算知道那必定也是层层把围。硬救,谈何容易。”萧闻彻皱眉思虑,却亲手将来路封死。   “不消知道在哪里,只要有人接应便好。”军师淡笑,却未将话说完。直到萧闻彻的忍耐到了极限,他才缓缓开口,“曹子墨这个人,末将也有些接触。”   萧闻彻内心一阵擂鼓,曹子墨的身份除了自己应是很少人知道,没曾想在自己军队中便藏着一个,多余的话,萧闻彻来不及问,只盼着眼前的难事能够解决,“军师有妙计,不妨一次说完!”   “主帅,就算你不相信曹子墨的为人,你也该相信萧四小姐看人的眼光。”   斟酌良久的萧闻彻最终决定用军师的计策,无论成败也是试一试。自己与曹子墨虽无太多交集,但看自家四妹和他的相处方式,想必就算不知根知底,人品如何也该看得清楚了。   萧闻彻为这件事犯愁,没曾想那向来不插手军务的安阳却偷看了曹子墨写来的求和书。那一脸震惊的模样,萧闻彻也知不用自己解释了。   安阳来回反复看了几遍,总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这不是曹子墨写的。”   萧闻彻上前,正准备开口问,却听那安阳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他从小到大都自恃貌美,无论给谁写信留字条,落款都是风流的子墨,而不会像这样写自己的大名。”   萧闻彻皱眉,听安阳这么说,他好像也察觉出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求和书明摆着写的是曹子墨的名字而不是南楚九皇子的名字,所以说这封信很有可能造假,且不是一般人做的假,还需是知道曹子墨与自家四妹这一层关系的人,这般想来,或许连曹子墨也身陷危险之中了。   所以,让潜凤堂的人去救是行不通的了?   萧闻彻苦思两夜还没个头绪,这时却有人来传报,说那萧黛吟被救回来了。萧闻彻心急去看,却见自家四妹眼瞎容毁,没个人样。   他来不及多想是谁救了她,又是谁害了她,因这一腔怒火亟待发泄。   ? ☆、夺位 ?  大雪封天,寒风瑟瑟。   断桥茅屋,河凝成冰。   白茫茫一片中却有人影微动。那人身着素色长衣,卷着袖口,健壮的手臂上有一道猩红的伤疤,好似要冒出血来,他举起大石砸着河面,不出三下,河面的厚冰块便碎掉,他扔掉手中的石块,跪下身来,赤手捞鱼。   手指不知为何却在寒水里渗出了血,不一会儿便有鱼悠悠靠近。他眼疾手快,待那鱼快咬上自己的手指时,便一掌将它擒住,从水里捞出来,抓起身旁沾满暗红血迹的大毛皮子隐进茅屋。   砍柴烧水,杀鱼入锅,动作娴熟毫不拖沓。   屋子其实还有一人,一个眼瞎毁容的女人。她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偏着脑袋听动静。不一会儿便闻到四散的香味,她咽了咽口水,心道,水煮鱼。   她从自己醒来,便发觉身处这间屋子,除了感觉到冷,还有每日饭点时的香气,其他的一概感觉不到,就连那个做饭的人,她也不知道……不,也许是知道的。   “子墨,是你吧?”   无人应答,直到那人收拾碗筷,出门半晌,这间屋子才有了人气,破门而入的,是手提砍刀的几个壮汉,凶神恶煞,在见到床上女人的那一刻,这些壮汉的脸色皆都一变,似是万般的痛心疾首,“堂主!”   此一句嚎叫,震彻山林,屋外屏息的百十个兄弟皆都内心一惊。   “你们来时可有见到其他人?”蜷缩在床上的女人扯了扯干裂的嘴角,哑声一句。   “没有。”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人送了信说堂主身陷危险,让我等来救,但不知是谁送的信。”   听完这话,那女人微微仰头,嘴角上扬,却不是笑意,倒像是刺穿心脏的尖刀般,在灰暗的屋子里闪着寒光。   刚才还捞鱼煮饭的男人,这会儿却被百十铁骑狂追猛堵。他自己也身骑黑马,似乎是有目的地的。   寒夜静谧,苍茫大地之间却只听见铮铮马蹄声。茅屋里的女人不止一次问他是不是曹子墨,五天来,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只专心养好自己的伤,蓄满精力,直奔皇城。   从他七岁那年,南楚皇帝带着他出宫狩猎,却悄无声息地抛下他,他就该死心的,只怪自己始终放不下那一点希望,现在这般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自从那日在地牢里看见奄奄一息的萧黛吟时,他才幡然醒悟,南楚皇帝利用自己十余年,没曾想搭进去的除了自己,还有她!   昏暗潮湿的地牢里除了他破裂的心,还有那所谓的两个皇兄放肆的笑声。他握紧手中的剑柄,知道这一次走出一步,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眼前被血红色浸染,手起刀落,当他提着两个人头出地牢,看见周围人慌张的神色时他忍不住狂笑起来。   意识逐渐模糊,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将萧黛吟带出来的,就像是做了个梦,梦一醒,自己便躺在了雪地里,四周白茫茫一片晃得自己有些睁不开眼。   后来,他便找了处茅屋,照顾萧黛吟,也养好自己。待自己能活动了,他便要开始自己还没有做完的事了。   寒夜静谧,马背上的他头戴斗笠,浑身被遮得严严实实。他一手拉缰绳,一手撑在自己腹间,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擦着那块从三皇子身上扯下来的出宫特令符。   十日狂奔,累倒三匹马,他终于到了皇城,进了皇宫。   那也是一个寒夜,勤政殿却灯火通明,温润如春。   幕帘后的案几前坐着的便是他十余年未见,却时时控制自己,利用自己的,所谓的父皇。   “父皇,我回来了。”嘶哑的声音,戏谑的语调,还带着寒气的身体,逼退周遭流淌的暖气。   “子墨?”案几前晃晃欲坠的身影不禁一颤,显然是吓到了。   “对,是我。”   此刻,那烛灯后暗影里的人踩着轻步子,施施然在大殿中央站定,“父皇,你看我长得好高了,也好壮,和父皇当年有的一比呢。特别是我这张脸……”他说着便取下斗笠,“像极了父皇!”那凛冽的眼神,其间阵阵杀气势不可挡,直逼案几前的皇帝。   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嗜血过度,眼珠早已不是暗黑色,而是暗红色!   “你,你要干什么?”皇帝向后缩着身子,压抑的气氛令他竟使他忘了呼救。   曹子墨一步一步,走的极其端正,那手中的剑在烛火之下星星点点化作寒冰,剑上还冒着热气的血一滴一滴浸入地毯中,消失无影。   走近了,那皇帝也无处可退了。   曹子墨将剑直直插入皇帝的左臂与身体之间的空隙中,挑眉一句,“写遗诏吧,父皇。”   “你你你,你要逼宫么?!”   “你要是写,我便等到你自己死,要是不写,我就只好篡位了。”曹子墨冷笑一记,将插·入木板的剑拔·出·来,挑起皇帝的下巴,“忘了告诉你,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已经死了。”   “你!你说什么?”皇帝此刻的脸色变得铁青,就像没了空气一样,瞳孔扩大,黑的发慌的眼珠就像要从眦裂开的眼眶中滚落出来,暗紫的嘴唇不住地哆嗦,“不可能,不可能,就凭你一个人,怎么会……”他喃喃自语,这才想起大声呼救,“来人哪!快来人哪,拿下这个逆贼!”   曹子墨将怀中的特令符扔在皇帝面前,“很遗憾,屋外的人都被我支开了,哦,不对,都被三皇兄支开了。”   皇帝在看见那象征着未来国君的青铜符,恍然大悟也绝望之极,他顿时颓废栽地,“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一切!”曹子墨的面目几近狰狞,如同恶鬼般,他扯着嘴像是在笑,但那“咯咯咯”的声音却又让人毛骨悚然。是呵,我什么都想要,我从小便是野心勃勃,所以才会被你抛弃,可我不甘心,隐忍这么多年,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到头来我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做梦!”皇帝翻身而过,抓起一旁金楠木架上的宝剑,宝剑出鞘,晃得曹子墨逼不得已垂下眼帘,“自小你便是狠毒心肠,朕怎么可能将江山交付到你手里?那年狩猎,朕将你抛下不过是想你去过平常日子,没曾想,你的野心竟膨胀到这般地步!朕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你!”   “是么?”曹子墨再抬头时,眼底的阴霾瞬间散发包裹着全身,他先是闷笑继而放声大笑,“是呵,我心肠狠毒,我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能利用,我心肠当然狠毒!可再狠也狠不过你!要不是你说什么南楚有难,将我骗回来,后又将萧四娘骗入南楚境内,拿她要挟,换什么理塘郡?!她也不至于被你那两个畜生儿子折磨到这般地步!”   曹子墨说着就起势刺剑,直逼皇帝,皇帝年迈,奋力一挡,却顾不了后招,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曹子墨一剑插·进大腿里,他怒吼着,“萧四娘就只值一个理塘郡?哈哈哈,真是笑话,我要拿整个南楚赔她的眼睛!”   皇帝闷声,脸上全是痛苦之色,但他顾忌自身的威严,竟将疼痛咽进肚子里。他退后几步,背靠着宽大的屏风,将剑架在自己面前,剧烈地喘着粗气。   曹子墨再次上前,反手一刀,再偏身割了皇帝的右臂,皇帝手中的剑哐当落地,他自己也抱着手臂,跪在地上,倔强地仰头,怒目而视眼前的恶魔。   曹子墨将剑指着皇帝,轻佻一句,“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娘亲,只是不待见我罢了。当初迫于权倾朝堂的赵氏一族,你才眼睁睁看着那赵皇后害死我娘,我知道你无能为力,也知道你心有愧疚,所以,现在我送你去见我娘,她要是能原谅你,那就是你的大造化了。”   曹子墨正准备动手,那皇帝情急之中脱口而出一句,“子墨!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不怕你娘在九泉之下难安么?!”   “我变成现在这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曹子墨瞠目怒发,话说间就将手中的剑送了出去。他的白毛皮子上又多了几道新鲜的血液,不多时便和其他的血迹融在一起,看不出丝毫。   月色清明,寒鸦点点。   被黑色笼罩的大地,显出死一样的静默。   那黑色中,奔跑着一个人影,一个浑身都是血迹的人影,散发飞舞,血衣狂乱。身后追捕的禁军乱作一团。直到了皇城中最高的阁楼。那身影巍巍其上,满身的血迹像是要流淌下来一般。月色下,凄凄惨惨,如同鬼魅。   阁楼下虽满是禁军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直到那一声嘶哑尖锐的嗓音划破这冰冷的对峙——   “圣上被刺身亡啦——”   清晨暮钟响起,阁楼下的禁军蜂拥而上,却还在半道,便眼睁睁地见那鬼魅消失不见。   鬼乱楚宫,祸及楚皇,天网恢恢,报应不爽。   ? ☆、除夕 ?  理塘郡守府内院,西厢房——   “你真的有办法治好四妹的脸?”说话的是安阳,她还是不信那李容有通天的本领能修复毁掉的容貌。再看此刻吊儿郎当给些小刀小剪子消毒的李容,安阳的心就一个劲儿地擂鼓。   “嫂子无需多虑,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在乎这个的。”躺在床上的萧黛吟虽脸色惨白,毫无气色,但语调却极其平静,祥和。   “你闭嘴!”安阳回头丢了一句,便又开始盯着那拿着刀片在烛火上烤的李容。   李容咧嘴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自信满满,她也不看安阳,只盯着那跳动的烛火,“我早先就说过了,我不只能医好她的脸,还能让她更漂亮。开个眼角,隆个鼻的,再来一点微笑唇,去去她的杀气,都是小意思。”   李容说着翻了翻手中的刀片,皱着眉头细细查看后再放下,拿起另外一细长纤薄的刻刀,“不过,就是她这眼睛的确救不了了,里面的晶状体,视神经都毁了,也……”李容说着瞟一眼安阳,只见那眉头都拧成一团了,她倒是乐呵,“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家侯爷攻南楚前就把萧黛吟交给我了,他都能信我,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他又不知道女孩子的脸有多重要。”安阳撇嘴一句。   李容顿了顿,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扩展,差点大笑出来,她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安阳的眼睛,“他的确不知道。”   安阳不明,但看那李容的样子也不会解释的,索性自己也就不自讨没趣。   李容忙活完准备工作后就开始下刀。这时的萧黛吟因为服了麻沸散,已然入了梦乡。   安阳的心还是放不下,便不在一旁看着了,而是退到外屋等着,这样也不会碍着李容操作。外面洋洋洒洒飘着米子雪,寒风从虚掩的门缝中钻进来,带着几粒白雪。安阳拉了拉狐毛锦棉袄子,信步走过去,到了门前,那几粒白雪便化成了湿水。   安阳推开门,探了个脑袋出去,望望天,竟有些刺眼,许是要晴了。算算日子,距离萧闻彻带兵攻南楚已有三天,记得出发时的他,脸都黑成碳了,浑身围绕着血腥气息,连自己靠的近时都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估计这次攻南楚又有好些无辜人遭殃。   原本萧闻彻没打算出兵的,已是年尾,天寒地冻,仗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只想着救回了萧黛吟就班师回朝的,可那夜,谁曾想见到的萧黛吟却是那副模样了。无论哪个哥哥见着自己妹妹成了这个样子,都会暴戾起来吧。   安阳思及此,轻轻叹了口气,但愿萧闻彻能及早收手吧。再过五天就是除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且说那领兵打仗的萧闻彻在攻城的第二天就有些后悔了,只因此刻有些冷静,他便细细思索了前因后果,其中利弊。且不说在这鬼天气攻打楚国胜算不过半,就说这不上奏便私自出兵攻打楚国以泄私愤,这种做法就足以让他交出兵权!   此刻,他也回不去了,便想着借这个机会唬唬南楚,也不为过,他又没真打算把城攻下来。只是该好好想个说辞传回京城,不然自己还在外受着酷寒之苦,京城的人就不动声色地在后面捅自己一刀,着实划不算。   于是他也就不上前线了,缩在大帐里,烤着火咬着笔杆,面对着一张白纸措辞。然而,有时候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前线来报,城,攻下了。   萧闻彻脸上挂着一个大写的惊奇,嘴里叼的笔杆子吧唧落在地上,“张洽,你是要超战神啊。”   跪地的张洽掩不住欣喜之色,他抖落一身的白毛雪,哈着热气,“末将攻城时就发觉不对劲,那些守城的将士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末将派人随便撺掇两句,他们就噎气了,打起仗来就像姑娘家一样,根本不够意思!”   萧闻彻若有所思点点头,是了,自己上前线那次也发觉出不对劲,还差人混进去调查了番的,“诶,话说我前日里派出去的探子呢?”   “哦!”张洽一拍脑门,“你瞧末将高兴地都忘了,他们人没回来,不过有暗信。”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信封。   萧闻彻很嫌弃地上前勾了书信就回到火炉旁,“你跪在那冷不冷?”   张洽一听,这才将视线落在了大帐里的火炉上,他不由得一哆嗦。感觉身上冻的麻木的神经在渐渐回暖,寒意从心尖儿直往外抽,手指一动就像要断掉一样。这时那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对他就有着魔一样的吸引力,想想自家主子还是关心自己的,问自己冷不冷,明摆着就是要自己过去烤火呀。张洽想着,身体都有了动势。但他毕竟是武将,总得顾及身份,于是思索半晌才豪气一嗓子,“……还成!”   “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   之后萧闻彻再也没说过话,就直盯着那封书信。   书信里说,被派来督战的两位楚国皇子被杀掉了,所以才乱了军心。   萧闻彻心里隐隐感觉不妙,虽说如此,他还是很振奋的,因为那南楚边境的两个郡已然是囊中之物。只要拿下那两个郡,回去可就好交代了,大不了就是功过相抵,自己又不损失什么,说不定还能震慑住朝堂上那些个墙头草。   于是,作战计划被延长,眼看着就除夕了,那萧闻彻却还在战场上痛快,似乎是忘记了那在理塘郡浑身不自在的安阳公主……   除夕夜,黑暗笼罩着大地,雪花依旧纷纷扬扬,没完没了。由于前方战线吃紧,郡守下令全城禁止烟火,素衣淡食。李容原本以为那娇生惯养的安阳会嚷嚷,没想到她还挺安静坐在窗边,似是在感慨茫茫雪景。   其实她在骂萧闻彻,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骂了一遍。   正当她骂在兴头上,文思泉涌之际,外面竟想起了竹炮声,尔后就是烟花映着天空绽放花色。几声炮响,竟将安阳卡在脑门的词给逼回去,她负气,站起身就要出去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在自己院子前放烟花,正好让郡守治罪于他!   “诶诶,你上哪去?”李容看着那蹭蹭往外跳的安阳,捞着从嘴里掉出来的饼碎渣子,嘟囔。   “揍人!”安阳咬牙回着,又望了眼李容,“你去不去?”   那本就走到跟前的李容听完安阳这一句便往后缩了缩,连忙摆头,这大冷天的谁还往外蹦跶?安阳冷哼一声,本准备抬脚走的,却中途来了回旋踢,一脚踹在正背转身的李容的屁股上,李容还没叫出来,整个人便瘫在了雕花黄木椅上。   李容欲哭无泪,早就猜到安阳心情不好,时时提防,就怕她来这一遭,没曾想都防了一天了,却栽在这最后一刻,真是失策。   安阳冷眼砸在李容后背上,狠剜了她一眼后便裹着大袄子开门出去,出去后又不关门,那冷风吹得李容嗷嗷直叫。   出了院子的安阳在瞧见烟花下,笑意盈盈的萧闻彻时,竟有些挪不动步,思想还停留在刚才骂他那会儿。直到萧闻彻都到了跟前,从身后拉出一株雪梅时,安阳才蠕了蠕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奶奶的……”   话一出口,安阳就后悔了,连忙将嘴巴捂住,她也不知道那萧闻彻听见没有,毕竟这会儿鞭炮阵阵的……她心虚地抬眼望去,却见那萧闻彻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呵呵,玩儿完。   “姝姝,我听见你骂我了。”   “咳……”安阳将脸埋进毛领里,勾了勾手指就夺过萧闻彻手中的雪梅,“这花好漂亮呵呵呵,好漂亮。”她说着还是觉得不对劲,气氛很尴尬,特别是这萧闻彻还不开腔。她咬着嘴皮,左右转着眼珠,心一横便搂上萧闻彻的脖子,对着那薄唇就是吧唧一口。   刚巧那听见响动的郡守大人带着一干人等杀过来,就看见这一幕了。他双腿不禁一哆嗦,趁那两人还在卿卿我我时便赶紧招呼着着众人撤退。奈何没走两步,身后便响起结成冰的声音,“郡守大人夜巡宅院真是辛苦啊。”   郡守木讷转身,料定自己逃不过了,索性拼一把,他站定后便抬头挺胸,直视萧闻彻,“下官职责所在,还请侯爷担待!”   “听说你下令全城禁烟火,今夜这烟火又从你府上发出来,你只管对外人说本侯放的,免得你里外难做。”   “谢侯爷体恤!”   “退下吧,本侯再赏会儿烟花。”   “……”   不是说担待么,不是说体恤么,说到底还是要接着放烟花,宁国候真是性情中人,打脸这事做的干净利落,毫不马虎。领着府兵走在莲花池边的郡守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十分生动。? ☆、十五 ?  除夕这夜,萧闻彻大捷归来,原本打算冷冷清清过完这个年的理塘郡这下可要比往年更热闹了,被压抑的新气象轰然爆发,随处可见喜气。红妆银树,鞭炮声声,欢歌笑语,祝福不断。   郡守府的一干亲戚也七七八八地来了又走,安阳觉着人声嘈杂便不出去凑热闹,窝在暖阁里都两三日了,倒是李容爱倒腾,拉着张洽整天在外面窜。   “四妹,窗口风大,别杵在那儿了,过来喝药。”安阳接过下人们送来的汤药,回了里屋就看见那萧黛吟还站在大开的矮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像是在看风景,可惜她却……   “嫂嫂,你和我哥吵架了?”萧黛吟回过头,循着刚才的声音,摸索着过来。   安阳赶紧快步上前,左手端着药,右手伸过来搀扶萧黛吟。   “嫂嫂,怎么不说话?”萧黛吟捏了捏安阳的手,又问了句。   安阳撇嘴,敷衍道,“没有。”   本来两人是挺好来着,除夕那夜看烟花也是看的激情澎湃的,可这激情没燃到两天,便被京中寄来的家书给浇灭了。按理说,家中来信本是高兴事儿,可那封家书中不仅仅写了思念的话,祝福新年的话,还写了老夫人将潘家小妹,潘瑶儿收进了大房,给萧闻彻做姨娘的事。   安阳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脸色极其难看,没想到千防万防,防得住李容却防不住潘瑶,真是顾此失彼。也不知是家里谁拿的主意,竟然趁自己“外出给侯府侧室的娘亲守灵”之际往房里塞人。更何况这塞人的理由还是大房侧室柳溪茵自愿出家修行,房中冷清。   所以柳溪茵还是去了尼姑庵,而她也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给她娘守灵的事了,说不定这事还早就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消息走漏,安阳有些恐慌,但消息为什么会走漏?自己可是筹划了这么久,该是万无一失的。不过在看见萧闻彻的脸色时,安阳就明白了,肯定是那次他在自己寄回去的信里做了手脚。   萧闻彻也是自觉,主动滚出了院子,除了三天两头爬爬墙头,也没敢真进屋。   安阳想着就气急,不仅是萧闻彻对信动手脚的事,还有家里人给他安排姨娘的事,两件事加在一起,竟让她有些吃不消。   就在刚才萧黛吟又唤起了她的这些思绪,她一阵头疼脑热,恶心反胃,差点吐出来。   萧黛吟察觉异样,手便摸索着抚上安阳的背,轻轻拍了拍,“嫂嫂是不是不舒服?”   “无碍。”安阳摆手,又将手中的药给萧黛吟示意她喝,自己则坐在就近的椅子上调息运气。   如此过了正月十五,那在外晃荡的萧闻彻终于按捺不住,翻窗进屋。彼时的安阳正准备灭灯歇息,突闻异动的她立马警觉,手脚麻利地操起案几上的托盘,对着窗前的暗影就砸过去,“谁?”   “是我……”萧闻彻侧身出手,准确地抓住那只砸过来的托盘,免得摔在地上闹出大动静。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阳便放松了警惕,跳回床上就缩进了被子里。萧闻彻小心翼翼地靠近,坐在床边,也没看睡着的人,他将双手悄悄伸进被子里。   “冰死了!”   “咳……”   “拿出去,当心我揍你。”   “姝姝,你还在生气?”   “你来干什么?”安阳沉默半晌,这才不耐烦地反问一句。   “这年也过得差不多了,四妹的伤势也无大碍,我就来问问你觉得啥时候班师回朝比较好?”   “这个你问我干嘛?你军务上的事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有军师嘛,让你给你看看天时地利,挑个黄道吉日回去呗。”   “哦……”   “你还有事?没了就回去睡觉,我困了!”   “诶……你看都这么晚了,我要是这时去张洽他屋肯定会扰了他的清梦的,更何况,那李容还在呢。”萧闻彻说着,竟有些慌起来,明明早知道那李容是故意激将自己,自己还好死不死地真的来了,现在可好,真真是没退路了。   “滚!”安阳小声嚷了句,就裹着被子卷进里边儿。   “……”   萧闻彻无奈,他站起身,又坐下,干脆脱了鞋,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溜进了被子,一把搂住安阳,还不忘禁锢她的双手,顺道将腿也夹住。   “萧闻彻!信不信我打死你!”   “咳,不是你让我滚的嘛,我就滚床上来了。”   “……”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真的是睡一觉就能搞定的。二日清晨起来心情大好的萧闻彻心中竟冒出了昨晚李容说的这句话,现在想来还真有几分歪理。他见那坐在梳妆镜前黑着脸的安阳,竟有些好笑,他挑眉,也不上前招惹,只命人唤来军师,还真当着安阳的面,神神怪怪地算了一通。   于是,这回京的日子就定了下来,就在二月初七。   这可离现在还有小半个月呢,萧闻彻自是抓住一切机会和安阳唠嗑感情,四处游山玩水赏风景的,倒真像是把朝堂万事抛却,只管逍遥自在。   他表面看着没事儿,可底下的人却按捺不住了,逮着个黑夜就硬把他从温柔乡中拉扯出来,说要谈要紧事,萧闻彻着实郁闷了番,此刻最重要的事是和安阳一道快活好么?等回了京,那上下多少人看着,自己又要活不随性了,处处提防,时时演戏,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说罢,都是些什么事?”萧闻彻披散着头发,搭了件貂毛长袍子在肩上,长袍稀稀拉拉裹着身子,一大截都堆在地上,那袍子里面若隐若现是件松松垮垮的亵衣,看着那模样,真真是慵懒极了。   “主帅,这仗打完了,最重要的事就是回京复命,您不能再这么逗留下去了,那京城里巴不得你好的人这会儿怕是给皇帝吹风都能把人给吹天上去了!”   “对啊,主帅,您当初没给皇帝呈命就直接攻打了南楚,这事儿虽然有南楚两个郡掰扯着,但终究是僭越,在加上您久不复命,说的不好听,就是功高盖主,居功自傲,更有甚者就是藐视皇权啊。”   “还有侯爷啊,您这军队一直在我理塘郡养着,您又把擒龙寨的人也弄进我理塘郡,我理塘郡是真真要被吃空了……”   萧闻彻本是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无非就是要自己尽早回京的话 ,没曾想听到后面,连那郡守也下逐客令了,萧闻彻不免上扬嘴角,戏谑道,“哟,郡守大人怎么的也来我军中商议要务?”   萧闻彻开口后,那在一旁垂着脑袋像是要睡着的军师也就搭腔了,“主帅,该是时候了。”他虽然没有多解释什么,那沙哑的嗓音里也是睡意蒙蒙,像是梦话般,但这感觉却让在场的人都觉着有大事要发生,毕竟他是军师,不爱说话的军师。   萧闻彻会意,他拢了拢身上的长袍,轻轻点头,“行,三日后,启程吧。”   此话一出,那些个抱怨的将军也就心满意足的回自个儿房里睡觉了,可怜兮兮的郡守含泪谢过萧闻彻郑重退出了屋子,此刻屋里就只剩下萧闻彻和那个不爱说话的军师。   “你当初说要二月才能定下的事,怎么现在就有苗头了?”萧闻彻弓着身子,更加接近炉火,将手放在炭火前暖和。   “查的差不多,只要这次主帅领兵回京走通汉中那条官道,这引火线也就算扯出来了,加上之前确凿的证据,这理塘郡郡守贪污的名头就坐实,剐下一层皮洗脱不了。如此,三皇子的财路断掉七八分不成问题。”   萧闻彻颔首,眼睛直直地盯着那跳动的火苗,过了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周传书怎么样了?”   “听说处境艰难,被三皇子的人咬的死死的,估计这一次扳倒了理塘郡守,五皇子就该忍痛舍弃周传书了,虽说邢部会暂时脱离我们之手,但这齐国的兵权却还是在主帅这里的,所以只要周传书倒了,我们立马塞进去一个人,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萧闻彻没有接话,只一直盯着那乱窜的火苗,炭火中的噼啪声越来越刺耳,案几上的烛台也明明灭灭,怕是要熄了。这会儿他竟想起了当初自己和周传书去鱼台楼快意书写的日子,无论朝堂政见还是兴趣爱好,都有说不完的志同道合之处,虽说两人年岁相差甚远,但这见识爱好却没被相差的岁月抹去,反而让两人更加接近对方。   可现在,萧闻彻怕是要失去这个忘年之交了,尔后的日子里也许就不会再有周传书,更不会有在鱼台楼快意的日子……   一旁的军师亦沉默良久,才施施然起身行礼,准备退出去,都走到门口了,却又听见萧闻彻那压抑的声音传来,“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有这一天?”   被掌权者放弃的这一天。   无论贵贱,说到底也不过是给他人铺路的石头,不是么?? ☆、有孕 ?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了,这日清晨,理塘郡外的骁勇大军早已整装待发。萧闻彻也起了个大早,一身铠甲,腰戴长剑,好生威武。   安阳瞧着有些出神,直到那萧闻彻伸长脖子,和自己都快鼻尖挨鼻尖了,她才恍惚清醒,“前些时候打仗没见你穿这么整齐,这会儿都班师回朝了,你倒心血来潮,耀武扬威一番。”   “外人眼里都只看结果,过程无论艰辛还是风顺都无人在意,这班师回朝正是外人翘首以盼的时候,我能不光鲜?”萧闻彻对着铜镜理了理自己的胄甲,说。   安阳嗤之以鼻,对萧闻彻这种说法很不看好。   二人收拾停当,那郡守都守在门口老半天了,这才慢摇摇地要出来。一出大门就看见一构架牢固的马车,那车前的两匹枣红马,精神十足。   “哟,郡守这两匹马可不多见。”萧闻彻眯眼勾唇,冲着这马就加快了步伐。   “嘿嘿,承蒙侯爷厚爱。下官知侯爷回京,以后许是很难再见,这两匹马权当给侯爷的送礼。”郡守朝着萧闻彻拱手施礼,语笑盈盈道。   萧闻彻挑了挑眉,拍着马屁股说,“这前夜里不才说本侯的军队都快把郡守的库房吃空了嘛,怎么这会儿倒是又多出这稀奇玩意儿?”   郡守没料到这萧闻彻会如此方自己,事前也没做准备,当下便只能干笑着说不出话来。   萧闻彻收回拍马屁股的手,搭在郡守的肩上,“想也是好不容易送走吃霸王餐的,总该好好谢谢菩萨,这枣红马向来都是送瘟神送的快。”   “这,这,宁国候是哪里的话?”一听萧闻彻那夹枪带棒的话,郡守的脸刷的一下红得发黑。   “当然是玩笑话了。”萧闻彻朝着郡守眨巴眨巴眼后就过来扶安阳上马车。   直到马车绝尘而去良久,那郡守都还站在大门口,怔怔发呆。   “大人?大人?”郡守身旁站着的穿着类似管家的五六十岁胖爷子,可劲唤了他两声。   “啊哈。”郡守仰头看了看天,眼睛似乎被日光晃出了泪水,直在眼里打转,“夫人到娘家了么?”   “到了快两日了,那送路的几个仆从半夜刚回了府上……大人真的就打算这么放弃么?”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要妻儿平安就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大人,就算您写了休书能保住夫人不受牵连,那公子终究逃不脱啊。”   “会有办法的,总会有人护住他,我也不能白死不是么?”   …… ……   身体向来倍儿棒的安阳这一次也不知怎么了,坐在马车里浑身不爽,被颠得够呛,调息运气都镇压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要吐出来。这会儿李容又跟着那押队的张洽身边,自己又是行在大军前头,要吧她唤上来,估计得花些时间。   安阳这样想着又强忍了良久,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掀开帘子就要叫骑着马走在前面的萧闻彻,没曾想这嘴刚张开,胃里的东西就一个劲儿往外蹭,驾车的士兵警觉,连忙叫住萧闻彻。   萧闻彻回头就看看安阳匍匐在甲板上呕吐不止,他连忙跳下马,过来搀扶安阳,“你怎么了?”   安阳一个劲儿将他扒开,却又被他大力给拉扯回去,安阳连忙扯着衣袖挡脸,萧闻彻皱眉,抓住安阳的双手就扣在头顶,这才看清安阳惨白的脸,他对着身后大喝一声,“去队尾把李容找上来!”   身后将士一声“得令”便甩开马蹄子朝后奔去。   萧闻彻又命人取了水,自己跳上马车甲板,就将安阳圈在怀里,给她灌水,安阳心中莫名烦闷,胃里又及不舒服,一阵一阵地跳脱着玩嗓子眼钻,这时候哪还想喝水?她几爪子刨着水袋,脑袋僵直着拧到一边。   “喝水,姝姝。”萧闻彻眉头狠皱,脸上全是担忧之色,那语调里竟充斥着怒气。   就在安阳再一次将水袋打开时,萧闻彻不得已便往自己嘴里猛灌了一口,后又掰过安阳的脸,口对口给她哺过去。安阳惊觉,一个劲儿乱窜。   萧闻彻渡完温水,便离开了安阳的唇,这会儿安阳那爪子就毫不留情地拍在了萧闻彻脸上,萧闻彻没啥反应,倒是把安阳给震住了,当场就老实下来,她咽了咽口水,也没觉着那么恶心反胃了。关键这会儿她担心的是萧闻彻会不会恶心反胃……   萧闻彻抓过那僵在半空的爪子,牢牢锁住,“乖,姝姝别闹。李容一会儿就过来了。”他说着又将安阳圈回怀里,拿下巴直蹭着安阳的脑袋。   安阳死咬着嘴唇,脸都被自己埋进衣领子里了。   那被将士带着一路狂奔上前的李容,看见这一幕,下巴都惊得快掉在地上了,感情这对不要脸的是让自己飞奔过来看他们秀恩爱?   李容撇嘴,极不情愿靠近,“咋地了?”她问着便无意瞄了眼安阳,这才发觉她虚弱得很,于是便不等萧闻彻回答,就自顾自地搭上脉了。   李容脸色几经变化,最后貌似是很痛心疾首的一句,“妈呀,这是喜脉啊!”   萧闻彻抛过来一个怀疑的眼神,李容皱眉瘪嘴,郑重点头,然而她头没点到三下,自己就被一脚踹出去了,待她哎呀一声屁股着地,又自个儿拍拍尘土站起来时,这才横眉竖眼瞪着那始作俑者,“齐姝!”她叫唤一句,也没见把后面的话补全,只一个劲儿地腹诽着。   安阳的眼神像是要剐她一层皮似的,“张嘴闭嘴地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抽死你丫!”她说得咬牙切齿,后又转过来对着萧闻彻说,“早就告诉你随便相个坑,把这女人踹下去,你还一点不放在心上。”   萧闻彻连忙给安阳顺毛,还不忘递过去温水给她喝,“别动气,你现在可怀小孩儿了。”   正往嘴里灌水的安阳一听这话,噗地一声就全喷出来了,“你你你,我我我们,不是还没那啥?”安阳挤眉弄眼,脑海里思绪翻飞,难不成自己和那些将士混一起后不小心那啥了?安阳越想越惊悚,特别是看见萧闻彻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后就更加惊悚了,“咳咳,我说萧闻彻……估计这是上天垂怜……也许,我还真怀孕了,就是那九天之上的神明播的种?”安阳说道后面,越发没底气,时不时瞟一眼萧闻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一旁死憋住笑的李容再也忍不住,放肆地大笑起来,笑的安阳直打颤,“来人,把这个疯女人拖下去!!”   李容的笑声渐远,周遭便静的出奇。   “咳咳,我不就晕车嘛,那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李容胡说八道,呵呵呵。”   “姝姝啊……”   “哇呜呜,萧闻彻我对不起你,我这个月,上个月都没有来过癸水,呜呜呜,我真的怀孕了……”安阳不等人把话说完,就一下栽进人怀里,嚎啕大哭,末了她还好死不死地加一句,“真不是你的孩子……”   萧闻彻被震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架势,记得自己还从未见安阳在没有辣椒水胡椒粉的情况下真哭过,啊哈,头一次,稀奇。   他收敛住嘴角的笑意,伸手抚上抽泣之人的后脊,十分的小心温柔,不过那语调里却是冷的掉渣的温度,“姝姝,我相信那是神明赐给我们的孩子。”   此话一出,怀里的身躯果真应声微震。   萧闻彻再也压制不住眼底的笑意,仰着头,就着冬日暖阳,勾上了嘴角。   反正现下怀里的人正无地自容呢,根本抬不起头来。只是这以后她知道了真相,自己可该如何应对呢?啧,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不过,也是个温暖舒心的问题吧。? ☆、官道 ?  听说安阳怀孕后,那本来有些沉默郁闷的萧黛吟可就来了精神,硬要跟着安阳挤马车,还时时意·淫以后怎么教那孩子习武闯江湖,还说要把潜凤堂留给他。   安阳脸色着实不好看,然而萧黛吟又看不见,她除了呵呵,就只能呵呵了。   幸好有李容搬上来的安胎药吊着,自己虽被马车整的七荤八素的,但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可好景不长,利索的路没走多少,前面领头的军队就停下来了,说那官道上长满了草,马停在路中只顾吃,挪不动步了。安阳叹气,透过小窗,瞧那都要探进来的狗尾巴草就觉着刺眼。也怪那萧闻彻,放着笔直的大道不走,非得兜个大圈子,取道汉中,还说什么那片有温泉,滋养身心,安阳那个不舒心啊,估计还没到汉中,自己就给气炸了。   身边的萧黛吟也是叽叽喳喳个没完,安阳难免心中烦闷,便出了马车透透气,坐在甲板上晃荡着双腿,眯眼去瞧那挂在顶上的太阳。   萧闻彻见她出来了,便抬手对身旁还说着话的军师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尔后边脱着身上的貂毛披子边走过来,走进了就顺势将披子搭在安阳身上,还不忘将那帽子拉上。   安阳裹了裹身,倒是暖意非常,只不过这帽子也太大了吧,自己都看不见了。她仰头去寻那萧闻彻,奈何百般换位,也只能瞧到那腰间的珏子。她只好伸腿踢了踢面前的人。   萧闻彻笑意阑珊,理了理安阳头上的帽子,“坐一会了就进去,当心着凉。”   安阳撇嘴不答,直将脑袋扭到一边。   萧闻彻又将她胸前的系带系紧,这才转身走向军师。   待萧闻彻走后,安阳又鬼使神差地寻他的踪迹,直将视线牢牢地黏在他身上。萧闻彻似乎有所察觉,便回头张望,安阳抓紧时机,趁萧闻彻视线还没落到自己身上,又要落到自己身上时将头扭到一边,留下一个傲娇的后脑勺。   虽然安阳没看萧闻彻,但那两只耳朵可一直在捕捉萧闻彻的信息。听来听去,安阳似乎有些眉目了,萧闻彻和那个军师似乎在谈理塘郡守贪污修路的银子一事。   大齐国官道修建最注重质量,一般都浇筑了两三层岩石灰,而岩石灰又不易的,所以造价昂贵,若在这上面做文章,能“省”下的银两,估计就是总数额的六七分。   也是由于那岩石灰,官道上就不会滋生杂草,再看这条道路,杂草横行,想也是没多少人走这条路,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证据”留下来,也是因为这条路偏僻,所以才让那些主使人动了歪脑筋。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件事就偏偏给萧闻彻碰上了呢?   安阳总觉得哪里不对,再细细想了前一世的朝中大事,这才幡然醒悟,记得上一世,那萧闻彻回京不久,理塘郡守就被人告发了,小道流传那三皇子财路断后就有些魔怔,拼死把刑部尚书周传书给拉下马来。从这层关系来看,不难看出,正是给五皇子效力的萧闻彻派人告发了理塘郡守。   这样,那萧闻彻三天两头就往理塘郡跑,最后还就在郡守府住下的事就说的通了。   思及此,安阳才发觉,那侯府里小妾的事自己防不住,没想到萧闻彻党争的事也没能防住,她觉着自己算是白白重活了一回。玩不过老天,自己没有错,可老天硬要玩自己,那老天就真是十恶不赦了,轮回道里没有自己的路,回到了阳间又只有旧路,这叫什么事儿?难不成老天闲成猴子了,专讨人嫌?   可也不能开自己玩笑啊,还莫名其妙给自己肚子里塞个东西……安阳越想越不是滋味,一阵反胃便是要吐。   赶巧那萧闻彻又走到身后了,连忙抚着她的背,“没事吧,没事吧?”   安阳干呕一阵,甩回头就是两道凛冽的眼光,“你试试不就知道?”狠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好歹这也不是萧闻彻的错,自己这样凶不是有点狗咬吕洞宾……啊呸,谁是狗呢?安阳被自己的想法激出个寒颤,越发觉着自己没出息,她左右哼哈两声,这才想到接下去的话,“你怎么又回来了?”额,这话也是没有水准,哎,算了,自己本身就不是个有水准的人。   “我不是交代你了出来透透气就回马车么?你看你莫不是被风冷着了,快进去罢。”萧闻彻瞅着那安阳一通表情变化,好不丰富,这正看得出神,安阳却发话了,好在自己反应快,立马就接上了。   “诶,等等,你们……在谈什么呢?”安阳划着下巴指了指军师,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我看你们聊得挺正经。”   “说这官道的事呢,估计背后有隐情,指不定为夫就顺道给你父皇除了一杂碎呢。”萧闻彻拢了拢安阳身上的貂毛披子,又抓住安阳的双手捧在嘴边,哈着热气儿说。   安阳歪头瞧了瞧那盯着自己一双手挪不开眼睛的萧闻彻,她眨了眨眼说,“我抱着汤婆子的……还有,你的手很冰诶。”   听了此话的萧闻彻微微一怔,脸色不怎么好看,他似乎是干笑了两下就将安阳的手塞回貂毛披子里去了,随后又咳嗽两声,眼睛四下瞥,就是没看安阳。   安阳发现自己貌似是煞风景了,于是便将萧闻彻的手扯进自己的披子里,搭在那汤婆子上,果然此举一出,萧闻彻满脸回春光,安阳憋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甭管官道背后有什么事,又有什么人,同是在朝为官,总该给条活路。再说我父皇也老了,折腾不起来,作为臣子别瞎闹腾就已是最大的忠心。”   萧闻彻听完这话,不免疑惑,不都说一孕傻三年么,这安阳怎么倒是变灵光起来?   “你瞅什么瞅?”安阳皱了皱眉,一看萧闻彻这表情就不对,肯定又在心里笑话自己,“汤婆子给你,我进车里了。”她说着就将萧闻彻的手连带着汤婆子推出去,稍稍起身就钻进马车里。留下萧闻彻一个人在寒风中继续疑惑,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如此兜兜转转,又路遇不殊的,到了京城外却已过一月有余。因为安阳是打着给柳溪茵她娘守灵才离开侯府的,所以这会儿她得上八起山,等着侯府差人来告诉自己萧闻彻回京了,好让自己收拾一番回府中团聚。   那原本三番五次想在路途中踹掉的李容却怎么也没能甩掉,这会儿还以安胎的名义要跟着自己,安阳气的那叫一个牙痒痒,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跟着自己那不还是有机会么?   这八起山上狼才虎豹的,不信吃不掉这个李容!   安阳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每次想到这个碍眼的李容就突然清醒,暗骂一回又浑浑噩噩睡去,如此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跟着车夫坐一块的李容探个脑袋进来,“你别总想弄死我成不?”   安阳从梦中惊醒,看着李容那张脸,不免震惊,难不成这人还会读心的邪术?她眉头微皱,“说什么你?”   “你的想法都写你脸上,你不知道?”李容白了一眼,“虽然我来这里的最终目的是进侯府,斗败一干姨娘做夫人,才能回去,但遇见张洽我改主意了,我不做侯府夫人,我要做将军府的夫人。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要是我想,我早就毒死你了好么,我早就完成任务了回我的世界了好么。”   “叽叽咕咕,不知所谓。”   “我说我不会和你抢男人,懂?”李容言简意赅,奈何安阳还是反应不过来,李容很揪心,既然自己揪心,那也不能让安阳好过,于是她清了清喉咙说,“其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萧闻彻的,你和他那啥的事你不记得了而已。”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这事儿我知道,因为是萧闻彻胁迫我给他药的,难道你就没觉着有时候早上起来腰酸背疼的?”   “……”   “哦,尼姑庵到了,你到底要不要下车?”李容见安阳多久未反应便好心提醒一句。   “要,你过来扶我。”   “我可不过来,你要是踹我一脚,我一咕噜估计都能滚到山脚。”李容畏畏缩缩,正准备挪动着身子跳下马车,就在自己一只脚已经落地时,没曾想身后一阵大力袭来,自己便面门朝下,成了狗啃泥。   “你看,一脚根本就滚不起来。”   李容哭唧唧,怎么千算万算都逃不过啊,正当她哀怨之际,身后那人又神补一刀——   “要多来几脚!”   静夜凄凄,全然是自作孽,活该挨人踹的声音。? ☆、回府 ?  原说那柳溪茵也在这八起山的尼姑庵里,安阳本打算见她一面的,可自己却不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见她。然而,正当她百般踌躇时,那柳溪茵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无非也是些客套的寒暄,几月不见,那柳溪茵倒是越发的清淡,不温不火,语调里若隐若无的是那绝望又像是超脱。说也奇怪,她不提先前在侯府里的那些事倒也罢了,居然连安阳给她娘守灵的幌子也只字未提,难不成是真的看开了么?   且不说她是否是故意不提,亦或是当真远离凡尘之事,但这在安阳心里却着实膈应得慌,一来二去的谈话间,安阳也旁敲侧击几番,却总是不得要领,最后索性就直接开口问了。   想那柳溪茵也是知道无路可退便只好作答,“溪茵早已脱离了侯府,那夫人为溪茵母亲守灵一事,就只能说是好心积德,为夫人自己作福了。至于夫人是否真的为溪茵母亲守灵,这事全凭夫人造化,若果有,溪茵感激不尽,若没有,溪茵也无怨言。毕竟世人积德皆为自己,若我强求便是自己的罪孽了。”   “那……”   柳溪茵还未等安阳将话问完便率先开口,因为她是知道安阳要问什么的,而这一问未免寒心,于是她便抢着话直接回答了,“溪茵方才说了已然脱离侯府,亦不问凡尘之事,自当不会再与侯府的人有来往,夫人大可放心,这段时间夫人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溪茵绝口不提。”   安阳干笑着喝了口热茶,想也是自己多虑了,这般问话,怕以前仅有的一点情谊都灰飞烟灭了吧?哦,不,那柳溪茵该恨自己才对,这样也许自己在她心里就更加不堪了。安阳思及此便匆匆交谈两句就说着告辞离别的话。   临了门,却听那柳溪茵说,“瞧着夫人的模样,许是怀孕了。这八起山上四面当风,寒意逼人,着实伤身骨。当初我进庵时,庵里的师太将院中偏南的暖屋给了我,如若夫人不嫌弃,就搬进那里吧。”   安阳听了这话,暖意过心,但因为这暖意越浓,却让她心中的愧疚越深,她抬眼望去那天际些许云霞,似是太阳要钻出来了,她释然,这才真真切切地体会柳溪茵的心意,“如此,便多谢姐姐。”   大概就过了两日,那侯府传话的人就风风火火赶到了,许是那萧闻彻怕安阳在山上吃不消,就那日送走安阳后便差人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复命,说自己凯旋而归,及京城了。   安阳草草拾掇两下就随侯府接应人回京城去了,临走时也没来得及给柳溪茵打个招呼,便留了封信给她。信中安阳说了当初救济柳溪茵母女的江湖草莽,是萧闻彻派出去的,而自己当初没有告诉她,就是想她绝望透顶,无路可走好去告发她父亲。   行文就提到了这里,以至于后面安阳这么做的原因却只字未提,安阳知道无论说不说,柳溪茵都不会原谅自己了,不说还有不说的好处,至少她与萧闻彻之间的矛盾会化解,她也不会惋惜自己逝去的年华和对萧闻彻的真心。   毕竟,安阳这么做归根结底是为了让萧闻彻看清时局,及时回头。   一路上,安阳虽心里轻松了不少,可这身体却越发难受。直到临了侯府门,她才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解释不过来。此一心慌,安阳更加觉着头昏反胃,她有气无力地唤了唤李容。   李探脑进来,问了句。   安阳深吸口气这才说:“有没有止晕药?我……我又要吐了。”   李容摸着腰包,里外翻腾,后又在药箱里捣鼓了阵,才说那止晕药给用完了。刚才的驾车的车夫又勒了马,说了句侯府到了。   安阳大惊,捂住自己的嘴,强烈压制住恶心的感觉,只见她不停咽唾沫,但似乎没多大用。李容赶紧进来搀她,“走了,走了,终于到侯府啦。”   “别……”安阳推搡着李容,一脸苦相,“不能让侯府里的人知道我怀孕了。”   李容听这话,脑子闪过无数情节,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原来大宅里争宠争得这般厉害,就算是公主也难免会被小妾所害。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身负重任,宫斗宅斗什么的,最来劲儿了!   这会儿外面又探进一个脑袋,切切诺诺的声音传来,“殿下?”   李容一阵酥麻,这谁的声音这般……嘶,撩人心炫,她回头便见着个小脸小嘴的小美人,啧,不错,“侯府丫头?来搭把手把你们夫人搀扶下去,也不知你们上哪找的车夫,看把你家夫人整的七荤八素呕吐不止的。”   安阳正准备开口唤一声,没曾想刚张嘴就“哇”的一声吐出来了。   李容正想着要不要嫌弃的躲开,自己便被背后的丫头给一把掀开了,嘿,正好,这可不是自己不仁义。她吹了个口哨,缩在壁角。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安阳只顾着呕吐,两只爪子刨着面前的青玉,青玉想抽手去外面叫人传大夫,但这会儿安阳却不撒手,她急的快哭出来了,本来早上起了个大早,还换了新衣好迎接自家殿下,没曾想一见面竟是这么个状况,也不知自家殿下在八起山上糟了多少罪。   青玉左右不是,冲着李容就嚷着,“你还楞在这里干嘛,快去找大夫啊!”   李容挑眉,心道这姑娘□□肯定好听,瞧这撕心裂肺的,倒像是自己要死了般。   “你聋啊,叫大夫听见没有?”青玉见李容没有动作,竟伸了腿要开踹了。   安阳听着这话,连忙死死拽住青玉,气若游丝,“别,别叫……”   “额,我就是大夫啊。”李容一脸无辜,“都说你家主子晕车了,你个小姑娘,哭哭哭,就知道哭。”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潘巧儿的询问声。李容轻叹一句,便自个儿爬出车外,“你家夫人被马车颠得够呛,弄个小轿过来,抬进屋里,再让人熬两副止吐的汤药来。”   潘巧儿瞧着这陌生面孔,心中难免疑惑,但也不能不照着她说的做。如此,便指着下人抬轿子,煎药去了。   车里的安阳却还在头晕目眩中挣扎,直到被抬进了东明院,躺上了那熟悉的床榻,心中还是苦闷,始终憋着口气,出不来。   一旁到处晃悠,东摸摸西瞅瞅的李容倒是新鲜。伺候着安阳,时不时就盯她两眼的青玉心里不痛快得紧,瞧着安阳起色好多了,青玉便拐着弯问那李容的身世背景。   安阳懒得作答,就回了三字,“女大夫。”   青玉也知安阳累着了,便不打扰她,竟一个人跑来和李容搭话,李容倒是乐呵,毕竟是个软妹子,而那安阳却惊讶了,没想到出去不过几个月,这青玉倒是越发胆大起来,许是鹅黄那丫头□□的。   安阳想及此,不免欣慰,她勾着嘴角笑了笑,便准备阖目歇一歇。   但这侯府里总有让她不消停的,眼瞅着快睡着了,那屋外却来了一个人。   “姐姐回府,妹妹本去门口迎接的,奈何姐姐身体不适,妹妹只好这会儿过来与姐姐打个照面,还望没有打扰到姐姐歇息。”   说话的人是潘瑶儿。   “你打扰了。”回话的人是倚在门框上,吊儿郎当的李容。   “……你是何人?”潘瑶儿被呛着话,心中不爽,语气也冷了几分。   “门神。”李容叉在门口,吊着眼尾,“专挡邪魔外道。”   “你……”   “让她进来。”安阳缓缓睁眼,皱了两下眉后,抬手招呼青玉扶自己起来,待端坐好后,便开口刚巧解了潘瑶儿的围。   李容龇牙,明摆着这人就不是善茬,那安阳是吐傻了吧?明明自己在这挡着,她倒好赶着让人进屋,估计傻得没救了。李容摇头晃脑跟着去了里屋,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就当她认为安阳快放弃治疗时,却听她懒散地来了一句,“潘姨娘,你入了侯爷的房,以后咱可是一家人了,先给你道声喜。不过,这尊卑有别,刚才潘姨娘怎可叫我姐姐?姨娘左右不过是个妾,你该叫我夫人才是。”   听了这话的李容咋舌,原来安阳还是很配合治疗啊,这话说的,瞧那架势,瞧那水准,和平时完全就在不在一个层面上,估计是宅斗出经验了。看来是要痊愈的节奏啊,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傻病治好了,会不会变着法来整自己呢?   李容只顾想自己的却没见那潘瑶儿的脸色有多难看,她没瞧,安阳可是瞧的真真,于是,她又补充了句,“量你初犯,本夫人也不计较,扣半个月俸禄吧。”   “……”? ☆、难安 ?  次日一大早,天色蒙蒙还未开晓,萧闻彻便率着武将进京城入皇宫了。   复命归来已过晌午。   本来安阳身子不适,没打算去门口瞧着的,但又怕惹了那虢国夫人不高兴,且自己在外人眼里该是几个月未见萧闻彻了,总得是一副扒门望的痴妇形象吧。于是,她便差了夏夏望风去,只要清宁院的老夫人一有动作便速来回禀,自己也好赶在她前头去大门口迎自家夫君。   算来算去,安阳倒是算漏了一茬,那清宁院也不知萧闻彻回来的具体时辰啊,所以这会儿扒在大门口的安阳,瞧着那跟前的虢国夫人就是两个影儿。幸好一旁的青玉暗地里支撑着自己。   “夫人,您似有不适?”挨边站着的潘瑶儿正愁逮不到机会报那半个月俸禄的仇呢,这下可好,现成的。   “……昨日晕症还未缓过来。”安阳咬牙切齿,就像在啖那人的肉一样。   “这晕症也是厉害着呢,瞧着夫人的样子怕是要吐啊。”   “……”一听这话,安阳的胃里便止不住地翻腾,安阳一边沿着口水,一边拉扯着青玉的衣袖,青玉会意,忙从腰间摸出小金瓶,倒出可黑不溜秋的药丸给安阳。   “夫人可得当心哪,这些药丸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潘瑶!”安阳咽下药丸,偷偷瞧了那虢国夫人的后脑勺,见她无动于衷,便准备发火的,没曾想刚喝了句名儿,后面一炮仗的话还没倒出来时,那街尽头拐角处便显现出高头大马来,马上便是那威风八面的萧闻彻。   于是,安阳那些本想咆哮的话便被淹没在一片欢迎声中。   安阳气急,却无处发泄,就直勾勾盯着一群花花绿绿的衣裳涌到萧闻彻周围。   那萧闻彻对着虢国夫人行了大礼后,便径直朝着安阳走来,等近了身,这才小声嘀咕,“你怎么揣着孩子还到处跑?”   “我那不是怕你娘不高兴嘛。”安阳没好气地甩了一句。   萧闻彻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笑笑,并没言语。   这时,那不知何时站上台阶的虢国夫人,在背后阴沉沉冒了句,“安阳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去歇着吧,彻儿跟我去书房。”   安阳一听,心中难免发毛,原来这老夫人还没老的背了耳朵,估计刚才一直听自己与那潘瑶的掐架呢。不过,刚才那些话,明摆着也是潘瑶没事找事吧?嗯,怨不得自己,怨不得自己。   安阳正低眉寻思着自己的事儿,还好那萧闻彻捏了捏自己的手,这才将自己拉回来,对着虢国夫人僵硬地笑了笑,回了一句礼节性的话后就带着青玉回东明院了。   台阶下还站着萧家的一干小子,没等到虢国夫人发话,都未曾动作。那潘瑶儿按捺不住准备上前的,却被自家三姐扯了下来。一旁站着的萧家庶子,潘巧儿的夫君,萧闻使眉毛一挑,张嘴就是吊儿郎当地一句,“哟,有人等不及了,咋得,窜天猴呢?”   潘瑶儿横着就是一眼,满腔的怨气,那萧闻使倒像是逗弄她惯了,竟收下这一记眼刀,还好不自得。      “老二。”台阶上的萧闻彻眉头一拧,虽说这萧老二自小没个正形,但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大房里的人吧,再瞧这两人的模样,估计那萧老二回来之后没少折腾潘家姐妹,于是,他便冒了句,“积点口德吧,当心烂了舌头。”   萧闻使听了这话,脸上却更多了几分蔑视的神情,嗤嗤发笑。   潘瑶儿依旧苦着模样,未曾因为萧闻彻这句话明朗几分。   于是那萧闻使又有话说了,“你男人为你说话呢,你咋地还不高兴?”阴阳怪调,是个人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   真是奇了,虽说这萧闻使平日里有些讨嫌,但也没见对谁这么上心过,还死咬不放的,难道这转世的仇家?萧闻彻瞅着眼前唱戏的两人就觉着怪异。   “好了!”虢国夫人在这关键的时候,便插·了一句,“有什么话私下说去,别在这大门口的丢人现眼。都散了吧。”   此话一出,围着侯府大门的一干人等便窸窸窣窣施礼离去。   萧闻彻也就跟着虢国夫人一路无话地去了书房。   按照惯例,萧闻彻按实说了西南剿匪的经过,又说了皇帝的赏罚及百官态度。虢国夫人则端坐在正位上,细细听着,偶尔抿口热茶,却自始至终未发话。直到萧闻彻说完了全部,她这才施施然开口,“皇帝明摆着是要削兵权,怎么打了仗回来,脑袋就不灵活了?还是整日和那安阳厮混,多久不动脑子,痴傻了?!”   萧闻彻听明白了前面一句,对后面一句却是半懂不懂,亦或是说不相信,“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圣上要调骁勇军去镇守西南,那也是拒绝不了的事,再怎么也是孩儿犯下的过错,总的给百官们一个交代。再说,那南楚政变,待安定后也会来索回这两个郡,孩儿总归会再战西南的。”   “到时候,那皇帝还会派你去?你以为那许孟虎是吃白饭的?”   “骁勇军只追随我萧家,娘您这点自信还是该有的。”   “萧闻彻!你以为许孟虎去带了骁勇军是真是要收服己用?他是要屠军!到时候你骁勇兄弟一个不剩,亏你还在这里自诩巧捷!真不知那安阳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剿匪剿竟剿到南楚去了,那个死丫头本就是皇帝安插在侯府的眼线!”   一通话下来,萧闻彻连连惊诧,好多疑惑充斥着脑海,让他头皮一阵发麻,脑仁还隐隐作痛。   肖勇军自开国以来就是大齐开疆拓土,守卫边境的利器,皇帝真舍得将其抹杀?   自己娘亲稳坐京城,怎么就知道安阳跟着自己去了西南?   安阳……真的是皇帝的眼线么?   百般思索下来,他也无力反驳,却还硬撑着回了一句,“攻打南楚是因为救四妹,跟安阳并无半点干系……”   “没有关系?黛吟是因谁才变成那样的?因为曹子墨!曹子墨是谁?他是安阳的大师哥!”   “……”   “你当真是昏了头了。”虢国夫人说到最后也是无力,直阵阵叹着气,那眼睛里的情绪,波涛汹涌,变化万千,全然不像是一个祥和的人妇该有的。   “所以,娘认为是皇帝派自己的女儿联合别国,不惜牺牲百千将士,万万民众来毒害守山护河的军侯世家么?娘,就算皇帝凉薄,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啊。”萧闻彻颓然跌坐在梨花木椅上,扯着嘴角,眼睛向上翻着,像是在看屋顶,却又不似,“娘,您知道这么多,又这么善权谋,当初怎么就没见救下爹呢?”   萧闻彻此话说出口时,自己便后悔起来,明知道当初是自己爹不听劝的,然而家里人明里暗里都怪在娘身上,说她知道事情真相,却未曾告诉爹,其实她是说了的,还苦苦规劝过,只是爹他誓死效命忠义罢了。   说不定,自己也会走爹这条老路,只是不会像他那般坦然,毕竟自己放不下,也没有那般纯净的心思。   思及此,萧闻彻的眼睛不禁酸胀,他闭眼,两滴清泪便划过了脸颊,泪滴还挂在下巴上时,虢国夫人的巴掌便挥了上来,“你爹会死,就是因为他不听我劝!你要是和你爹一样,那就去死吧,都去死吧!”   “娘!”萧闻彻猛然回神,抓过虢国夫人的双手,怔怔地望着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娘,你收手吧,不要再想着为爹报仇了,爹也不想你这么做的……娘,不要再自责了,爹是愚忠,但那也是忠啊。如果再来一次,我相信爹还是会选择奔赴沙场的。您劝不住他,劝不住的。”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皇帝薄情寡义,九死一生的兄弟都能凌迟,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他们帝王家都是如此,我的父亲,丈夫,皆都如此,用时当你是兄弟,不用时便弃之如草履。就连我自己当初也只是先帝放在萧潜身边的一颗棋子!哈哈哈,大棋子生小棋子,你看你,好可怜,天下太平,英雄无用武之地,就等着那群杂碎戏耍你,宰割你,好可怜……那些人虎视眈眈,哪一个不是盯着这偌大的萧家……”   萧闻彻将那近似疯魔的虢国夫人拥入怀,安抚良久这才低沉着嗓音说,“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位置罢。”   “……”   “娘,您让我扶持五皇子,您暗地里却又与三皇子联络,无非就是想让党争坏了国之根本,可您实在不应该拿儿子的命去换那一时痛快啊。爹已经离我们而去,您不该……”   “哈哈哈,是啊,萧潜都死了,他死了,留下这一大家子算什么事儿?还不如都去死了,死了干净!”   “娘!”   “儿子,儿子,那安阳不是怀孩子了么,是你的吧,是你的?”虢国夫人面目扭曲,朱钗散落,神神叨叨,捧着萧闻彻的脸,颤抖着说着,却又突然抬手扇了萧闻彻一巴掌,“混账东西,你怎么能和仇人的女儿生孩子?嗯?去,弄死他,弄死他……”   “娘!”   萧闻彻几近奔溃,再也承受不起,一记手刀砸向虢国夫人的颈间。   终于,安静了。? ☆、心意 ?  萧闻彻回到东明院时,月已挂上了树梢。此刻安阳正歪倒在里屋的软榻上,有意无意地揉弄自己的肚子,她见萧闻彻进屋,径直去了桌边倒茶喝,也没见望自己一眼,安阳略失落,她端坐起身子,嘟囔着,“怎么现在才回来,被你娘教训了?”   萧闻彻背对着安阳苦笑不答,只闷头灌了热茶后,这才朝安阳走来。   安阳看着那有些疲倦沧桑的脸,眼睛竟还红红的,诶,似乎脸颊也有些发红,她不免皱眉,赶紧站起身迎上去,待走进了才看清,那惨白的脸上明晃晃的是巴掌印,安阳伸手准备抚上去,却被萧闻彻偏头躲开,安阳负气,直接双手齐上,硬把那犟着的脑袋屡直了,“你娘怎么还打你?她是不是有病?”   萧闻彻闻此言,本就毛乎乎的内心更加不爽起来,他扒掉自己脸上的爪子,低声骂道,“你说的像什么话!”   安阳撇嘴,又拉住那欲转身之人的衣袖,偏走两小步,到了那人跟前,“本来就是,你都这么大人了,她一两句不顺心,就揍你,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萧闻彻怔怔地望着安阳,那揣着复杂神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湿润起来。他抬手将安阳额边的碎发理到耳后,似是轻轻叹了气,又一把将安阳搂入怀中,时过良久,他在在安阳耳边撕磨了句,“姝姝,如果有天你父皇将我逼到了他的对立面,你会选择我还是选择他?”   正惬意攫取萧闻彻怀中温暖的安阳听了这话,不禁噗呲一声笑开,“萧闻彻,你怎么这般矫情了?这话不该我问你么?如果有天你娘和你媳妇闹起来,你要帮谁?”   原是句玩笑话,奈何在萧闻彻眼里却成了十分要紧的话,是呵,刚才在书房,自己母亲说的那些,明摆着的意思就是……所以,婆媳之间的关系才是真正的紧张啊。   “姝姝,你……在意我么?”   “诶?”安阳在那人怀里越发不自在起来,她推搡着萧闻彻,几经撕扯间竟羞红了脸,“你你,发什么疯?”   “姝姝,其实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宁国候,你是否愿意不当这大齐的公主,不做这宁国候夫人?”   “诶?”安阳猛然顿了动作,就连萧闻彻都有些震惊,他望了望怀里的人,却见她正仰着头,眨着大眼,充满惊喜又诧异地盯着自己。   萧闻彻正欲开口问,却被安阳抢了话,“你什么时候有了这般觉悟?你舍得一品军侯的头衔,舍得这偌大的家财?不不不,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欣慰啊,这样我就不用再耗费精力阻止你去送死了……咳,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呈交奏折,告老还乡呀?”   “……你,你在说什么?”萧闻彻被安阳这完全不搭调的几句话彻底整糊涂了。   “不过貌似还有很多后事要处理啊。”安阳开始兴奋起来,就自个儿盘算着该怎么不动声色正大光明地隐进江湖了,“这偌大的萧家还摆在京城呢,这一时半会也抹不去,不过我们现在就可以慢慢往外挪人啦,你的两个弟弟,四妹,诶,萧闻彻,你家那些堂的表的亲戚,还在京城的有没有比较要紧的?”   萧闻彻瞧着眼前来回踱步,翘了食指对着空气一本正经捣鼓的安阳,他似乎有点明白意思了,安阳的意思其实就是自己内心深处不敢触碰的想法,他本就只是负气的说一说,没想到竟有人和自己想的一样,而这个人还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也许,这就是天意呢。自己从来不敢逾越的鸿沟,其实就只是差一把助力。   其实,自从老侯爷萧潜战死沙场后,虢国夫人对萧闻彻明里暗里说的最多的就是为萧潜报仇,要手刃那几个背叛萧潜的人,也要让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则就是想致萧潜于死地的皇帝不好过,所有的这一切,都离不得京城,离不得权位。   一开始萧闻彻是不明白虢国夫人的意思,但也照着她铺下的路一步一步走着,直到后来曹子墨的那番话才点醒了他,他也才幡然醒悟虢国夫人口中报仇的意思。   所以,萧闻彻从三年前就一直在游离于报仇和稳固萧家之间,他没有一丝空隙,只要稍稍松懈,也许就是萧家的末路。而这三年来,他也做的够多的了,那假意与之联姻的中书侍郎,还有那当初明知谋害萧潜一事却坐视不理的理塘郡守……   现下就只剩下了那许孟虎和坐在皇位上的皇帝……   “姝姝,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办完后,我就上书告老还乡。”萧闻彻拉过那眨巴着大眼等着自己回答的人,很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   “等等……”安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告老还乡是不是有点奇怪?说回乡下安胎吧。”   “好,回乡下安胎。”   二人达成协议后就各做各的事去了,安阳忙着如何把萧家的人一拨一拨地往外送,萧闻彻则千方百计说服虢国夫人放下仇恨,还酝酿着如何顺理成章地弄死许孟虎。   然而,事情总是不顺利的,不仅是萧闻彻寸步难行,就连安阳也遇见挑事的,怎么就忘记那个一直找机会在背后捅刀子的潘瑶了呢?   安阳对于自己这个装不下太多东西的脑子很恼火,特别是在这自己忙着大事热火朝天,那潘瑶却死逮着自己那公主楼里的丫鬟不放的时候。   事情是这么回事,上年因为公主楼修暖气的事,侯府资金紧张没有多余的钱拨出来,萧闻彻又在筹集银两忙出征,所以这暖气管道的修筑就只得安阳自己掏腰包了,安阳就将修建公主府的经费划了出来修筑暖气管道,就等着侯府缓过劲来就将钱给补回去,哪曾想这补钱回去的时候,这侯府管账的人却换了,还换成了这个时时都在挑战自己的潘瑶。   安阳此刻很无奈,很头疼,本来就没打算再卯足劲和这潘瑶干的,可她硬是不知死活,安阳叹气,带着一屋子的丫头仆人浩浩荡荡闯进了南安院,一进院就看见自己那公主楼里管账的丫头被扒了棉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安阳走到那丫头跟前,一把就把她给扯起来,顺带将自己手中的汤婆子给送了过去,一旁的青玉将身上的外披扯下来搭在那丫头身上。   “瑶儿见过夫人——”   安阳眉毛一挑,转身就瞧见了那趾高气扬的潘瑶儿。   “你还真是让本夫人好找,怎么自个儿那屋子呆着不爽,硬要赖在这二房?潘姨娘莫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正说间,那萧闻使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他淡淡瞥了眼那一直低着头的青玉,又麻利地将身上的皮草子扒下来,糊在青玉身上。搓着手就往屋里钻,“哟,哥哥的姨娘怎又跑我房里了?快快出去吧,免得别人误会。别人误会也就罢了,要是我家那黑脸哥哥误会了,少不得我一顿揍啊,啧啧,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走吧,走吧。”   潘瑶儿的脸陡然垮了下来,她剜了萧闻使一眼,闷哼一声,并不打算搭理他,而是接着对安阳说:“夫人在外呆得久了,也没人管这府中的账务,瑶儿推辞不下才揽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这会儿正与我家姊姊对账呢。”潘瑶儿说着就甩着眼皮子,直瞪了两眼安阳身后依旧抖个不止的管账丫头。   “对账去书房啊,站我屋门口干啥?”那一条腿都迈进门的萧闻使又抢着接话,他说完又朝屋里喊了两声,“潘巧,潘巧。不都说了别在屋里整那些文酸味儿了么,赶紧拾掇拾掇弄去书房,膈应死爷爷我了!”   屋里那看着势头的潘巧儿也没料那萧闻使这会儿会回来,便忙不迭地应承着,唤人抱着账目出来。   “不了,想也是因那书房没有暖气使的,今儿这事儿就在南安院里了了吧。”安阳说着就抬脚要进门,挡在门口的萧闻使侧身让开,眼珠还不忘往上一番,再次回正时又偷偷瞄了一眼青玉,那青玉始终低着头,进门时却将手中理好的皮草子塞回萧闻使手中。   萧闻使瘪嘴,心中略不爽,只好将视线抛开,这一抛却又抛在了那潘巧儿身上,只见她一脸皮笑肉不笑,挂着两憋屈的眼睛又像要哭地望着自己,真是倒人胃口,萧闻使白眼一翻,又望上了灰蒙蒙的天空。   进了屋,安阳径直坐上主位,还不忘招呼着青玉给自己泡杯暖手茶,“说罢,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那管账的丫头也是机灵,立马噗通跪地,“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将当初修建公主楼暖气的经费补回了夫人自个儿的账上,奴婢没有私挪侯府的钱财啊!”   安阳“哦”了一声,对上潘瑶儿的眼,“这事儿是本夫人交代的。她没有动侯府的钱财,就这么简单。”安阳说着就站起来,那泡的茶也没见喝上一口就准备走人,“事儿也清了,人,本夫人就带走了。”   “等等!既然夫人说是自己吩咐的,那就该夫人来承担责任吧?这拿侯府的帐填补自己的私账可不是小事,不能因为夫人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就不了了之吧?”   ? ☆、夫人 ?  “本夫人觉着你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刚才那丫头都说了是因为去年修公主楼的暖气,从本夫人自个儿的账上支钱出去的,这修公主楼本就是侯府的事,过了本夫人将自个儿的帐填补回来有问题?”安阳对着潘瑶就是一大通炮仗子,那人也是沉得住气,站在那,纹丝不动,看得安阳直窝火,差点没吐出来。   “证据呢?”潘瑶儿冷笑一句。   安阳嘴角抽搐,挥了挥手,“把账目给她,给她。”   “夫人……过年那会儿公主楼不知怎么闹鼠灾,账本被……被啃掉了。”   “……”和着,这就是个坑啊。看着那潘瑶奸计得逞的样子,安阳就想将中午吃的那酸菜鱼吐她一脸,“这么说,潘姨娘是打定主意要和本夫人杠上了?本夫人就奇了怪了,你亲娘死的那会儿怎么不见你回去奔丧,死赖在这侯府干什么使得?还一个不留神就成了潘姨娘,了不得啊。”   “夫人这会儿提妾身的伤心事干甚?有理没理的,还不是要到老夫人面前讨个公道!”潘瑶儿听了安阳那一通话,脸色不免难看,也不与安阳周旋,直接将虢国夫人给提出来。   安阳冷哼一声,这左右不过是百两银子的事,在这侯府里硬要拿家法说话,那也大不过安阳这大齐公主的身份,横竖也就惹那虢国夫人不快,但这也是安阳担心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虢国夫人面前总是畏畏缩缩的,白瞎了这公主名号的尊贵。   “什么公不公道,百两银子罢了,本夫人不要也罢。就当赏你一盒胭脂。”安阳吊着眼梢,扫了潘瑶儿一眼,接着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语气里全然是满不在乎的味道。   “夫人说笑,这可不是银子的事,夫人作为一家之主,若自己都不以身试法,那我们这些个小的还如何服气啊?”潘瑶儿咬住安阳就不撒口,瞧着架势就硬是要逮着安阳去清宁院。   “你要服气?那本夫人就让你服气!”安阳本来便没把这潘瑶儿放在眼里,可有些杂碎就是毫无自知之明的要翻精扮怪。安阳转身就抓住潘瑶儿的手,一路扯着直奔清宁院。   到了虢国夫人面前,二人陈词悉数供上,潘瑶儿说的是声泪俱下,句句不离国法家纲,安阳倒只是言简意赅说了经过。   虢国夫人半眯着眼卧在榻上,听完了二人的话,也就说了寥寥几字:“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安阳听了这话本想着松口气的,但转念一想,说到底自己还是被冤枉着的啊,自己明明就没有贪图侯府那百两银子好不好?安阳偷偷瞄了眼那榻上的虢国夫人,本想辩解几句,可纠结到最后也没能开口。   一旁的潘瑶儿对这个结果似乎也不是很满意,低声嘟囔些碎语后也安静下来。   安阳沉气,对着潘瑶儿说:“既然我现下也回了府中,潘姨娘手中的账务也该交到我手里了,前些日子倒是辛苦潘姨娘了。”   一听这话,潘瑶儿便急了,望了望虢国夫人又望了望安阳,“这这……”   “安阳你身子还未调理好,就先歇息着吧,等天气暖和起来再说不迟。”那虢国夫人在潘瑶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便接了一句。   这一接,安阳便傻眼了,这就是左右不偏袒说不过,便左右都偏袒的意思?   “老夫人说的是了,夫人还是好好调养身子吧。这从八起山上守灵回来,倒像是怀了孩子回来一样。”潘瑶儿立马从虢国夫人那接过话来,还不忘得意地白了安阳一眼。   安阳一惊,扯着嘴皮子干笑两声,随后咬牙切齿一句,“那就只能多麻烦潘姨娘些时日了。”她说罢便甩开衣袖,暗地里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后快步离去。   暖气氤氲的屋子里,虢国夫人依旧半卧在榻上,不言语,不动作。   站在屋子中央的潘瑶儿踌躇两步后,小声开口,“老夫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虢国夫人不等人把话说完,便自己开口了,“我将你填进大房,也不过是这个意思。想当初你娘还在的时候,你就想着能给娘一个好过的生活,现在虽然你娘没了,但你也该为你自己某一个好过的日子。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是一个知进退的孩子。安阳怀孕了不假,那怀的是野种也不假,可这说到底是我侯府的丑事,说的大一点更是她皇室的丑事,所以,你要懂得管严自己的嘴巴,也要懂得做事不留痕迹。”   “既然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怀孕,那就让别人永远不知道好了。哦,对了,到现在她进我侯府也快一年整,肚子没响动,这侧室又一直空着,总该找人补上去。说了这么多,你该懂我的意思。好了,我困了,你退下吧。”   潘瑶儿将虢国夫人这几番话一字不落地记住,紧赶慢赶的就开始自己的计划。但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就失利了,只因萧闻彻与安阳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安阳怒气冲冲,连一应丫鬟都没来得及使唤上,就扯着当时近身伺候的夏夏回了宫里。   后来传出来的理由是她过度思念母妃,就回去看看,但她和萧闻彻吵架的事却只字未提。于是,潘瑶儿没出下手了,她想问问虢国夫人的意见,没想到那虢国夫人竟不见她,难道是弃子了么?   她越想越惶恐,不由得攥紧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她来侯府半年久,暗地里搜集到的侯府与自家,也就是潘家官商勾结,欺压市价的证据。反正自己现在就孤家寡人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原本自己来侯府,就是为了让潘家败落,当初还顾忌着自家娘亲,现在好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她本想着安阳回宫不久,她怀孕的事肯定瞒不过,侯府定有一场大风波,自己也就可以趁这个时候就侯府勾结商家的事散落出去,总之谁都不好过就对了。   然而,她又估计错了。那萧闻彻在安阳回宫后不久就坦诚布公,说自己出征西南之前,上了一次八起山,所以安阳才怀孕的,也正是她怀孕了容易受刺激,自己也说话也没个分寸,这才惹怒了她,以至于她回了宫里,不愿见自己。   一套说辞在京城穿在沸沸扬扬,萧闻彻的名声是越来越难入耳了。他自己却好似浑然不察,该上朝上朝,偶尔还在宫门口泪眼婆娑求着让人带话,让安阳回去。   潘瑶儿瞧着这风云变幻,摸不着头脑的,心里着实发毛,于是,她便硬闯了清宁院,文化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儿子大了,总是挑战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潘瑶儿皱眉,细细考量了这句话的意思,再加上这几日发生的事,她似乎有些眉目了。萧闻彻对安阳情深意切,就算是安阳与别人的孩子他也要保住,可这老夫人却不乐意了,于是,二人便剑拔弩张,暗自较劲。   所以,萧闻彻才假意做戏惹怒安阳,让她顺理成章回了宫里,老夫人鞭长莫及,也只能收手。后来又不惜自己的名声,编了一通话,好让安阳怀孕的事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潘瑶儿也算明朗,同时也有些同情这个萧闻彻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还得告诉别人这真真是极好的。   “你笑什么?”   潘瑶儿闻言,才慌忙从自己的思绪里醒过来,方知自己失态,她连忙戳了戳自己的脸颊,低头回道,“瑶儿失态。”   “这有什么好笑的,等你以后有了儿子,你才知道这有多恨。”   “老夫人说的是。”   “呵,这件事发展成这样,咱们也无能为力了,不管了。还是多留意府里的糟心事儿吧。说起来,你家阿姊近日来消瘦不少,你可知是怎么的?”虢国夫人难得扯着嘴角,脸色和缓些,那眼里也不似以往般暗沉,但那里面跳动着的星火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好像是萧二爷的事……侯爷夫人回宫那日不是要带着青玉嘛,可四下没找着就只好闷头走了。听下人们说,那日在后山上,见着过萧二爷和青玉那丫头的。”   闻言,虢国夫人多久未说话,等杯中暖茶悉数下肚后,她才突然笑开,“都是些不省心的家伙。”   ? ☆、答案 ?  潘瑶儿是知道萧闻彻在逢场作戏了,然而那暴脾气的安阳却还被蒙在鼓里。回了暖香阁,也是气鼓鼓地来回踱步,晚膳都没吃。幸亏她母妃过来才劝住一两句。   安阳虽生气却又不能对着她母妃诉苦,因为怀孕这事儿说不得。   本来安阳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怀上孩子,可能压根就不是怀了孩子,只是这症状表现的一样,那李容又胡说了几句而已。如果真的怀孩子,自己怎么可能一点那个的印象都没有呢?虽说李容后来又说了是萧闻彻给自己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才导致自己记忆丧失的,但那会儿的萧闻彻还很温柔,说不定就只是让李容撒个谎骗自己呢?   不然那晚萧闻彻又怎么会酒气熏熏地回来发疯,说他还是受不了自己和别人有了孩子,他还得单着,戴这顶绿帽子?所以说,从一开始,萧闻彻就断定了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他不过是一路假惺惺的装模作样。若不是酒后吐真言,安阳还真没看出来萧闻彻是这样的人。   虽说,后来他又放了消息出去说这个孩子是出征前留下的,好让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养胎,可说到底,他内心深处根本就没有接纳这个孩子!   所以,自己到底是不是怀了孩子,是怎么怀的孩子啊?   安阳很崩溃,跪坐在榻上一句话不说。   一旁的贤妃瞧着安阳这个样子也当真是吓傻了,连忙找来御医,给安阳瞧瞧,得了一个结论,待产抑郁症。   听到这个说辞,安阳突然发疯,将榻上的东西什一股脑全扔下去,“我真的怀孕了?!”   跪在地上的御医还没见过这个阵仗,连连惊呼着,“臣惶恐,臣惶恐啊啊。”   贤妃一边安抚着安阳,一边慰藉着御医,好不容易待安阳消停了,她才让身边的丫头将御医送出去,那御医匍匐在地上,似乎还有话要说。贤妃会意,便招呼着御医出了门,到了院子里,那御医才诚惶诚恐地开说,“公主恐是脑有疾啊。”   贤妃皱眉,没有多问,而是挥挥手让他下去了。御医欲言又止,拱手退去。   贤妃又提着裙边,回了屋里,看着颓坐在榻上的安阳,心里密密麻麻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自从上一次安阳为了柳溪茵一事回到宫里找自己倾诉衷肠后,她便一直担忧着安阳,这会儿还真是出事儿了。   安阳不说是什么原因,她问了也白搭,只好派人去探了侯府的口风,又问了夏夏几句,依旧没个头绪,就知道安阳与那萧闻彻有了口角才回的宫里,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却不得而知。   因为这事,皇帝还在朝堂上恼火了两句,那萧闻彻也是低头认错,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皇帝也不好深究,再死逮着不放,传了出去,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宫里和侯府旁敲侧击没个所以然,两头的人就将势头压了下来,只当就是两口子拌嘴的家常事。   如此过了十多天,风声欲小,安阳的火气也消停了些,也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就便只顾着安心养胎了。   她折腾两日也是想的通透,待孩子生下来,再与萧闻彻滴血试亲不就得了,无论是不是,他都得单着。自己这事儿还捋不明白,他倒是撒酒疯的出气,自己还一肚子火憋着呢。   安阳的肚子一天天大气来,脾气也渐长,吃什么都不对胃口,做什么也不顺心。特别是那隔几日就在宫门口让人带话来让自己回侯府的萧闻彻,真是越想越没有诚意。   想到最后,安阳便铁心了,这个孩子既然萧闻彻不认,那自己就在皇宫里生呗,说来说去不都是自己的骨肉?   如此也就安然过了三个多月,全都是贤妃在一旁照应着,偶尔皇帝也过来看看她,说的也都是早日回侯府的话,每每提到这儿,安阳就开始嚎嫁出去的公主,泼出去的水啊,父皇压根就不疼自己的话。几次三番下来,皇帝便不好开口了,吃饭的时候就只是顺道提提朝堂民间的稀罕事。   安阳也就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听到有关宁国候府的了,就竖起耳朵,时不时满不在乎地问个一两句。   虽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安阳也是听得有滋有味的。就比如,那萧闻彻没大没小地在朝堂上把自己的三舅舅痛批了一顿啊,或者又差点和自己的小叔掐架打起来。安阳听的都是些皮毛,却未想到就是这掐架中,萧闻彻便除去了某些对头,,又为自己和萧家挣来了声望。   这些暂且不细说,且说前些日子有件事倒是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那南楚皇帝派人来和亲,还是拿被萧闻彻攻下的两座城池做礼。明里暗地的意思都是,若是答应了,这被攻下的两座城池,他南楚便不要了;如若不答应,他南楚便会出兵讨回这两座城池。   南楚皇帝要和亲的不是哪位公主,而是宁国侯府的四小姐,萧黛吟。   这事儿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但在安阳这儿却是合情合理的了。安阳知道自己大师哥的性情,也相信他的人品,她也敢断定萧黛吟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只是那侯府的人怕是不会这么想了,特别是自家男人萧闻彻,恐怕这会儿正月下磨刀,迫不及待要飞到南楚,将曹子墨千刀万剐。   果真如自己所料,这日皇帝来暖香阁吃饭,说的就是那萧闻彻一人舌战百官,坚持要出兵和这南楚斗个你死我活的事。皇帝说着便时不时瞥向安阳,最终还是打趣地问了句,“安阳对这事儿如何看?”他的语气很明显,那就是断定安阳会和自家夫君同仇敌忾的意思。   却不料安阳眼皮也没抬一下,夹了块糖醋鱼放进皇帝的碗里,说:“这萧闻彻就是不识大体,要儿臣说啊,父皇就该关他几日,让他把什么君君臣臣,国大家小的书都抄上几遍!”   皇帝一听这话倒是乐了,他一拍桌案,“好,就照皇儿的意思。”   “额……”   这回轮到安阳傻眼,那啥,自己不就说着玩儿的?   于是,就因为安阳的一句玩笑话,萧闻彻便整整十日没能上朝。对于这和亲一事也是无能为力,他只好左右忽悠百官,却不曾想那些个拥护自己的人在这件事却都有了自己的主见,全都站在对立面去了。说来也是,都是拿大齐俸禄,为大齐子民做事的,虽然窝里斗,但也是顾着大局的,谁人都期望天下太平,像萧闻彻这样没事就想动刀动枪,带兵打仗的人着实不多。最后无法,直到了那和亲谈判的最后一日,虢国夫人便出马了。   可无论好说歹说,皇帝也不曾退让,况且虢国夫人也在理亏一方。姑且不说萧黛吟只是个侯府小姐,就算是大齐的公主,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该义不容辞去和亲的,毕竟这种不劳财伤命,保边境平安的事是每个大齐人的责任。   虢国夫人自知无望,便不再费力,她本想借此机会,夺回宁国侯府的领兵权的,看来只有自己再找机会让萧闻彻把边境的骁勇兵给弄回自己囊中了。   只是后来,虢国夫人要是知道是安阳无意间的一句话让皇帝禁闭萧闻彻的,估计又该鬼火冒,想着法的要安阳不得安生了。   那在侯府里的萧黛吟对于这件事情却显得极其平静,不赞成也不反对,似乎是在等老天的答案。在得知消息定下来之后,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仿若置身度外一样。   李容或多或少听说了关于她和曹子墨的故事,现下再看这般模样的她,内心竟有些酸楚。这种明明相爱却偏偏不得不恨的爱情,于李容是万万承受不起的,换作李容,估计早就抱着曹子墨一块同归于尽了。   “咳,萧四娘,你还好吧?”李容虽知道这会儿不该问话的,但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因为她想要一个答案。   “还好啊。”萧黛吟微微仰头,一缕春风滑过脸颊,带起发丝飞舞,“我要等的答案,终于要来了。”   李容微震,原来,她也在等答案。   只愿这个答案是她所欣喜的。? ☆、结局 ?  送萧黛吟入楚的事,办得很急,那件事刚完,安阳也快名义上的临盆了,也就这几天的事,然而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贤妃在这暖香阁里里外外地跑,太医围了三层又三层,各种急煞,然而安阳却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因为她那孩子本就该再过两个月出来的,对外人的说法是萧闻彻出兵前留下的种,而事实上却是仗打完了在野外留的。   本来太医院的那些个老大夫诊脉能估摸出偏差,然而都是给皇家卖命的,所以几经思量商讨下来便没了风声,公主说啥时候产就啥时候产吧。   安阳自己也打着哈哈,“那哪吒还在娘胎里呆了三年呢,本宫的孩儿是个天神下凡整的?”   对于这套说辞,皇帝闷笑,皇后大笑,贤妃哭笑不得。   安阳不以为然,过着自己悠哉的生活。直到那被派出宫去接应青玉的红案回来,依旧一个人。   安阳瘪嘴皱眉,“又没见着人?是被支取乡下收账了,还是山上扩地了?”   红案跪地行一大礼,这才端正起身,一脸严肃,像是风雨欲来之势。   安阳隐约感觉不妙,难不成是被潘瑶那渣欺负了不成?安阳垂眼思索一番,便听见红案一字一顿,连音调都是颤抖的,“青玉有了。”   “……”   茶杯坠地,水花四溅,杯裂的声音响彻暖阁。   安阳先是不信,然后震惊,疑惑,兴奋,最后又开始不信起来,“噗,你说什么?”   红案一直那么沉声静气,“青玉怀孕了,所以才三番五次躲着奴婢,不肯回宫。”   “真的假的?”安阳的双眼都发光了,至少在她看来这是个很令人愉悦的事,当然也颠覆了她此前对青玉嫁不出去的看法,因为在她心中,像青玉这种性格只得靠自己来指婚的,没曾想,她竟然怀孕了。   安阳理了理自己的欣喜,她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能让青玉开口多说一个字,放在以前侯府一年多,她和东明院的理子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安阳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她望向依旧端端正正跪在房中央的红案,“她怀的谁的孩子?”   “是……是……”红案的神色明显就是早料到安阳会这么问的样子,但她却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连安阳都快看不下去了,正要张嘴催促她时,她倒是先开了口,“是……宁国候。”   “……”   安阳的心里又开始翻腾,大写的不信在脑子里飘来飘去,想来想去,居然把肚子给想疼了,她皱着眉头,慢慢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撩了撩脸颊边上的碎发。   跪地的红案偷偷瞄了她好几眼,见她在软榻上放正了位置后,便接着说:“其实,奴婢是不信的,不过后来奴婢见着青玉了……”   “她亲口告诉你是宁国候的,发生这种事她也不想,根本没有面目来见本宫,本想以死谢罪,但又可怜腹中胎儿,这才苟且偷生?”安阳接过话来,平平稳稳说了这两句,让那红案哑口无言。   安阳咬了下嘴皮,接着平淡地说着,“红案你去掖庭当值吧,别浪费了本宫这暖香阁七品女官的位置。”   红案听这话算是明白过来了,她立马匍匐磕头,“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殿下不信把夏夏叫来一问方知。”   安阳挥手,站边上的婢子曲了曲身边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那在小厨房忙着吆喝人的夏夏便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听了红案梨花带雨的陈述,她才细细思量了番,开口说,“奴婢两次出宫去寻青玉,侯府皆说她被差出去了,本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听红案这么一说,奴婢也觉着有些蹊跷……”   安阳轻轻叹气,面容竟有些发白,“来人!去侯府把青玉给本宫绑回来!”   “殿下……”夏夏条件反射般直了身子,话却只出口一半。   安阳望了她一眼,直接将她后半句给呛了回去,安阳似是有些艰难,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红案去差所报个值,至此就别再踏进这暖香阁了。”   “殿下!”本来还大松口气的红案一听这话,不免惊恐,她连忙挽求。   “滚!”   等到红案哭哭啼啼出了屋子后,安阳这才抬起头来,直盯着夏夏,“去……叫太医。”   夏夏听着语调不对,只到看了安阳那惨白的脸色时,这才慌慌张张应答着跑出屋子,传唤着太医。   后来,安阳生了。   夏夏以为是被红案那一套说辞给气着的,然而其实是安阳一直在偷偷吃着李容给她准备的催产药。所以最后的结局,在外人开来合情合理。   哦,对了,安阳生了个女儿,八斤重的小胖子。   那夜,青玉也被五花大绑地抬进了暖香阁,安阳卧在床榻上,时不时瞄一眼旁边的小胖子,听见外屋那青玉小小的抽搭声。   安阳闭眼轻叹,想着青玉也是有了身孕的人, 便唤人将她给松了绑,又好好拾掇了番,这才让她进屋,“你也怀孕了?”   青玉一见安阳,那哭声完全止不住,直接倒在地上去了,“殿下……”   青玉趴在地上抽抽泣泣好大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侯府出事了……”   “本宫知道。”安阳勾唇,似是有些苦涩,“也只有这会儿他们才肯放你出来。”   青玉听了这话,强打精神,抹了把泪水,解释道“老夫人不知怎么的和侯爷闹翻了,府上也流传着风言风语,说是老夫人想着要害殿下,殿下这才回宫的。听说,侯爷的兵权被圣上收去了大半,这一个月来府上的门客都走了好多,那些常来联系的大人们也不来了,侯府越发冷清。外面传言说萧家要败落了。还有人说,侯府和江南潘家勾结,藏金无数,圣上正大力追查此事……”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本宫当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次一定要弄清楚。”   “殿下?”   “对了,青玉,你怀的谁的孩子?”   “萧……萧二爷。”   “噗。”   “……”青玉的脸刷的一下红遍,就连那两只耳朵都未曾逃过。   “得,他离家出走估摸这会儿在京郊等你吧?”   青玉支支吾吾,直低着头。   “算了,你去吧。以后有机会,本宫去寻你。”   “殿下……”   “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待青玉悄悄潜出宫外时,已是半夜时分,玄月中天,窗外虫声鸣命。已然是夏末,虽凉风习习,但还有有些燥热。安阳算了算日子,自己似乎都有五个多月未见萧闻彻了,虽多多少少听着跟他有关的事,但却还是不够自己算计的。   所以,她简单休整两日后便差人将刚诞下不久的小安阳和那奶娘偷偷送出了宫,自己则拾掇一番去见她的父皇了。   安阳提的要求全都被皇帝驳回了。   他不让安阳回侯府,因为传言虢国夫人会对她不利。   他不让安阳见萧闻彻,因为传言萧闻彻要谋反。   安阳静静端详了皇帝好大会儿,这才低眉淡笑,缓缓轻声而言,“父皇,儿臣和侯爷吵架前一晚,侯爷还问了儿臣一个问题。他说,要是他和父皇站在了对立面,儿臣会怎么做。儿臣当时就笑话他,说他和父皇之间又不是像婆媳之间一样唯唯诺诺,男子总归会大气些。可没曾想,关乎权利政治上,就算是豪爽万分的男子也是斤斤计较的。”   “儿臣虽愚笨,却承蒙天恩,受神人托梦。自两年前儿臣还未入侯府以来,儿臣就在想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儿臣对宁国候的心意,第二件便是便是当下所要发生之事。儿臣知道侯爷从未曾限隔父皇,然父皇却自限隔侯爷,父皇的担忧儿臣知道,儿臣只求,留他一条命。”   皇帝显然震惊了许久,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最后沙哑着尽显老态的嗓音,“所以,你还是选择了他。”   “父皇,你要又不是萧闻彻的命,何必苦苦相逼?你信不过他,难道信不过儿臣?”   “本来是信你的,可是现在不信了。安阳你变了。”   “……儿臣要是不变,早死千百回了。儿臣当初不懂这一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后来开始想通了,儿臣不过是想要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却埋的太深,浑身裹着尖刺,靠近不得,儿到现在为止都不敢去触碰它,可不碰它,儿臣的心也是痛的。”   “父皇,您当初本就有意让儿臣嫁进侯府,从儿臣嫁进侯府那一日起,您就开始谋划了,今日这结果,外面的风言风语,不都是父皇的杰作么?世人都说帝王凉薄,儿臣本以为父皇会有所不同,可父皇您为何要给儿臣这样一个答案?”   话音落,外面却想起了窸窸窣窣不平常的声音。   皇帝警觉,将要出口的话收回,抬眼望去,便见大门被一太监推开,那太监跌跌撞撞跑来,嘴里喊着,“梵王造反了!”   皇帝眉头深皱,狠戾地瞪了眼那太监后,便转望向一脸不可思议又惊恐万分的安阳,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谁的兵?”那语气神态,分明就是在问安阳。   安阳摇头,眼前的景物被泪水模糊,她看着那跪地匍匐的太监,却怎么也瞧不真切,只听那太监说,“是宁国候萧家的骁勇军!”   字字如剑,直刺安阳的心间。   待安阳缓神过来,她却发现自己跌坐在地上,外面动乱的声音逼近,她跑到皇帝身边,拉扯着皇袍,“父皇您这样泰然处之,难道不是早就预料的么?难道不是您策划的?不是么,不是么?”   皇帝将脸侧向一边,“安阳你魔怔了。”   听了此话,安阳便又回到了那痴呆神游的状态,双手捶地,大滴大滴的泪从下巴落到地毯里。她不曾想到,自己两年来夜夜琢磨,也未曾想通这个结局。   皇帝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随后便涌进数十带刀侍卫,皇帝吩咐撤离,安阳被人架起,朝着大殿后面而去,却不过两步,安阳便疯了般挣脱,朝着殿外跑去。   “拦住她!拦住她!”皇帝慌忙大声下令,身旁的侍卫立马冲出殿外,刚到门口,却见安阳一个飞身,直接俯冲下了百步阶梯,像一抹影子样,朝着城墙而去。   皇帝三两步赶到殿门口,却已然不见了安阳的身影,只台阶下一排排持枪带盾,警预叛军的侍卫,皇帝气的打跌,“一群废物!一群废物!”   且说安阳冲进两军交战之地,果真瞧见了身着金甲的萧闻彻。   “萧闻彻——”   与自己属下对峙的萧闻彻回头便瞧见了朝自己奔过来的安阳,他不知是怎么样的心情,竟对着安阳笑起来,安阳看着那笑脸,许是多久未见的缘故,竟有些痴迷,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勾起,直到了萧闻彻身边,她才望了望周围的将士,冷笑一声,“萧闻彻,没想到你也有治军不严,下属叛乱的时候。”   其实安阳是明白的,这骁勇军向来就是只认军符,不认首领。且级级相制,直接听命于上一级,想来这种情况就是中间有层关系断了,而萧闻彻的军符又弄丢了。   萧闻彻直望着安阳,眼底充斥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色,他正准备开口解释,却听安阳一脸万事皆在掌握的样子说,“我知道。”   萧闻彻噗嗤一声,还是说了句,“你的确知道,我娘疯魔了,劝不住。”   安阳回望他一眼,感情军符是被他娘给顺走了,“额,其实并不知道。”   萧闻彻不免爽声大笑,在这两军对峙之前,着实有些违和。   安阳有些尴尬,捅了捅他腰间,问:“现在怎么办?”   “不是,我儿子呢?”   “哪里来的什么儿子,没有!”   “……”   “是个女儿。”   “哦,女儿也好啊,女儿长得都像爹,而爹又这么英俊。”   “萧闻彻,我问你现在怎么办,真要和你自家军队动手?大家都是兄弟,不好吧?”   “是不好啊,所以大家都只是在喊杀,并没有打起来嘛。”   “……”   “放心,你家师傅找东西最快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拿着军符赶过来。”   “……”   所以,安阳这会儿才算明白,一切不过是在逢场作戏,人人都是演技派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骁勇军都带刀逼到宫门口了,怎么也是造反哪,所以她很担心接下来的事,因为会更难处理。   所以待两军演完戏撤下之后,她就要开始演戏了。   假死这种事,该找李容。   然后李容给了她把能伸能缩的小刀,以及一颗护心丸。那药丸能在血未流干之前,护住心命。   安阳揣着这两样东西,进了皇宫。   不过,安阳的戏终究是没演上的,因为皇帝一见她,第一句话便是,“朕准了,你和萧闻彻去乡下养孩子吧。”   安阳一头雾水,这种事问皇帝未免不妥,于是他只好去问自家夫君了。   萧闻彻告诉她,自己将整个萧家的财产都归了国库,朝皇帝要了一块西南边境的地和一处三房两院的宅子,永生不回京城。   “那你娘……”   “我把她先送过去了,这会儿估计李容给配的安眠药,药力正猛。”   “……你真狠。”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该暴力还是要暴力的。本来叛乱罪都已经定下了,如果不这样,只能让我娘没有台阶下,而害死萧家。”   “听说,你萧家藏着金库是不是真的?”   萧闻彻挑眉不答。   安阳哼哼两句,自己想来也是,若不是藏着金库,就凭萧家表面上的油水,哪值得萧闻彻换一块地还带宅子的。   不过后来到了西南边境,安阳才算彻底服了,萧闻彻朝皇帝讨的地是那颓败的擒龙寨,而那处宅子就是土匪窝,难怪自己父皇答应了,民间的传法也是宁国候被流放了,当时还担心要是萧闻彻讨的地比较富饶,那就有些说不过去,这下倒是一点都不用担心了。   “萧闻彻你真是相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安阳插着腰望着那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擒龙寨大门。   “那是自然。”萧闻彻嘴角带笑,低头亲了口怀里的小胖子,奈何那小胖子却哇的一声哭了。   安阳闻声转头,过来就照着萧闻彻的脑袋一记手刀,“你怎么又把女儿弄哭了?”   “……”萧闻彻一脸奔溃,怪我咯?   ————————割————————   于是,养孩子的二人都在这擒龙寨安家了。   时间一晃,晃太快,三年过去了。   “齐姝,齐姝,你去河边看看,你家男人怎么还不回来,是捉鱼上瘾了么?你看人曹子墨和萧黛吟都到好一阵了就等着尝萧闻彻的手艺呢。”捞着锅铲的李容,对着窗户喊着。   外面坐着和愣愣一旁的张洽剥着蒜的安阳,一把把手中的蒜头甩开,“知道了!要吃不知道自己做,没长手啊!”她骂骂咧咧站起来,朝着院子外走去。   屋里白虎堂坐着的曹子墨吹了个口哨,对着安阳招手,“呆毛师妹,将李容蒸的包子带过去,给萧闻彻吃两个热和的,让他也尝尝楚国的手艺。”   安阳不情愿又回来装包子,还不忘白曹子墨一眼,搞得像谁没吃过包子一样。   安阳提着笼包子,走在小道上,总觉着哪里不对,脑袋里全是包子包子,肯定有问题。突然一只鸟飞过,鸟屎险些落在安阳头上,还好安阳反应快,巧妙避过,也正是这时,她突然惊醒,要吃包子回去也能吃啊,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提着跋山涉水?   安阳已经感受到了那土匪窝子里一行人阵阵嘲笑了。   她很不爽,思忖着要不要自己和萧闻彻就在野外把鱼烤了吃了,给那群恶趣味的带回去一盒鱼骨头。   等她走到河边见着那站在河沟里卷着裤腿,举着一把鱼叉,一动不动的萧闻彻,她当即就下定决心,就这么干!   很愉快的决定后,她自己也变得愉快起来,于是,她便愉快地准备喊萧闻彻过来吃小包子,然而待她运足中气,开口却变成了:“小包子过来吃——”   “额……”   ————————————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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